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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脚羊人

包龙潭自从离开了北京,别了三位义弟,带领手下十几位家丁,游遍了大江南北,饱览了无数名胜古迹。他宽厚对待家奴,同吃同住,不分彼此。家人也喜欢这位主子,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包龙潭深明大义,喜欢助人为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江南他一拳击毙一头水牛,吓破匪胆,让劫匪放了一家老小,他的侠义美名远播。

泰山又称东岳,气势雄伟磅礴,享有“五岳之首”的尊称。主峰玉皇顶,沿山而上,天烛峰,云桥飞瀑等,都是极美之处。包龙潭游完泰山,便带着家奴想顺便上一趟山东水泊梁山。自古山东出响马,水泊梁山好汉多,所以他想结识一下山东英雄,不枉中原大地一游。那梁山好汉的故事传播天下,影响深远。

一日渐近水泊梁山,便在附近的酒家打尖。蒙古人喜欢肉食,善饮烈性酒,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包龙潭对酒家说:“好酒五十斤,大块酱熟的牛肉五十斤,越快越好。”小二答应一声去准备,店家掌柜过来对包龙潭道:“客爷不巧牛肉刚卖完,一会上新鲜的两脚羊可以吗?”一听两脚羊自己没吃过,包龙潭点头说行,只要肉好就可以。这时店小二从仓子里拖拽出两个衣不遮体的女子,从众人眼前走过。那两个女子哭哭啼啼,不肯向前,步步倒退,怎奈体虚无力,又怎能挣脱。

店小二吼道:“还折腾啥,客人正等着鲜肉酱熟做下酒菜呢。”包龙潭等人不解话中含意,只是品这米酒总觉淡淡的,似有一股地瓜干味。其实这就是地瓜干酒,而且还兑了三分之一的水。人们饭都吃不上,那有粮食酿酒。后厨里突然传出女子惨叫的哭声,声音凄惨,让人后脊柱骨直冒凉风。包龙潭觉得不对劲,一个箭步冲进后厨里,一看就惊呆了。

店小二正把刚刚拖进后厨的一位女子一只膀子,活生生地砍了下来,鲜血狂喷,人还没死。另一位绑在柱子上的女子,双眼流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抖个不停。他大喝一声,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就敢活活宰杀妇女,如此灭绝人性,与禽兽有何区别。店小二茫然不解地问:“你们不是急着要吃两脚羊肉吗?我正在为客爷你服务啊。”

包龙潭大怒,一伸手便把店小二提起,双脚离地一尺多高。店小二吓得大喊救命,拼尽全身之力也挣脱不出身来。店家闻声从后院奔进厨房内,一看此情景,才知道一定遇到一个茬子。忙低身点头哈腰道:“客爷息怒,有话好好说,伙计何事得罪了客爷您?”包龙潭大怒道:“我问你有牛肉吗?你说没有,说有两脚羊,不杀羊为何杀人让我等吃,良心何在。”店家听得清楚,忙解释道:“客爷你误会了,这几年山东大旱,早已人吃人。人为菜人,即美名曰两脚羊。因为饥饿,死人无数,便有活人交易市场。我们是合法购得,不是黑市走私,店家都是守章经营,买卖手续齐全,不敢干违法的勾当。她们父母舍不得亲手杀死自家儿女,只好把她们卖了,再买别家儿女宰杀吃,以此度过饥劫。这所做一切,都是无奈,不信你问绑在柱上的女孩,我骗你没有。”

包龙潭放下店小二,来到绑着的女孩面前,他道:“你不用怕,我保你性命,店家说的是真话吗?我给你做主,量他们也不敢为难你。”那女孩浑身颤抖道:“好汉爷救命,这店家所讲确是实情,我姐妹二人都是被父母卖到这里的。山东地界,吃人合法,官府默许,因为饥饿,早已人吃人了。”包龙潭长叹一声道:“中原灿烂文化,这里又是孔孟之乡,文明源远流长,怎么人吃人,让人百思不解。”他的气便消了一半,他放下店小二,问酒家这女孩多少钱买的。店家说十两银子。包龙潭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把姐妹都放了吧。那妹妹见可以活命,在柱上直叩头谢救命之恩。再看那掉下膀子的女孩,失血过多,命已去了八成,活将不成,她求速死。包龙潭点头,店小二一刀结果了她性命,包龙潭让店家把女孩尸体抬到村外坟地埋葬了。

这一顿饭吃的,众人一路无语。那女孩在马上,随包龙潭继续赶路。女孩铁了心,她说是恩公救了我,一生也不会离开。包龙潭可怜她的身世悲惨,也同意她一路相随。女孩心细,照顾包龙潭起居,比男仆强了许多,众人直夸奖她。

“菜人”一词,最早出现在明朝正德年间。中国历史上出现了罕有的公开买卖菜人的行为,卖者都是菜人的父母。他们不忍心吃掉自己的孩子,就把他们卖掉,用得来的钱买别人家的孩子吃。很少有菜人反抗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该被吃掉的。菜人又称两脚羊,是明朝文客用美化其丑恶行为而用的文雅词,菜人顾名思议就是当成菜的人。明朝崇祯末年河南、山东发生百年不遇的饥荒,于是,便有了公开的人肉市场,其贩卖的全是活生生的人,只需花点钱便可以买到一个菜人,带回家像畜牲一样宰杀后合法食用。妇女、小孩是最早遭殃的,被自家人绑了手脚牵到集市,就由买人的屠夫牵到家,像猪一样杀了卖给人吃。应了那句乱世人不如狗,那部血泪史罄竹难书,笔难累述。

在山东水泊梁山上有一伙打家劫舍的强盗,却挂着替天行道的招牌。这伙人大约近千人,为首的是三个山大王。老大叫铁背神猿朱强光,老二叫无敌阴阳手毛布仁,老三叫笑面观音周布政。他们作恶多端,劫杀客商,在百里方圆内,恶名远播,凶残无比。小孩半夜哭闹,父母一提三人之名,立即止啼,都成了灵丹妙药。

《明史》记载,张国维救赈山东灾民一事。一六四零年,张国维任工部侍郎,总督河道。这年山东大饥,张国维将米运至山东,免费设粥场十多处,不分远近,救治灾民百万。山东十年九旱,一旱死人无数,于是有卖儿卖女度灾,这样便出现了菜人一词。

张国维带着一百多名官兵,星夜押送粮食前往山东济宁去救灾民,这日路经水泊梁山地界。他知道此地劫匪出没,让大家多多防范。忽然一阵铜锣响,前进的队伍被强盗拦住,那领头的三位寨主横马立在路的中间。

朱强光一阵狂笑,这条路一直由我看护,别说是官兵,雁过我都得拔毛,你们把粮食放下,我也不为难你们,放尔等一条生路。如果反抗,把你们看成两脚羊,一个个宰杀酱熟晒成羊肉干,到市场当奇货卖,后悔就来不及了。这是好言相劝,你们听明白没有?快点把粮食放下逃命吧。

张国维手下有一员武将,十分气恼。他知道和这些山贼水匪无话可讲,提刀向前直取朱强光。朱强光心想真有不怕死的,来的好,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他手中一杆方天画戟,舞动开与来者打在一处。十几个回合下来,朱强光把方天画戟泰山压顶般向对方压下。对方急忙用刀封住,那知铁背神猿也并非浪得虚名,一只手臂突然前探一尺,由掌变拳,重重击在武将胸口上。对方从马背上直着飞出,口吐鲜血。原来五腑六脏全部被震碎,当场阵亡,众官兵大惊失色。

张国维知道这伙强盗非同一般,单打独斗都不是对手。便一挥手中剑,带领手下官兵冲杀过去。张国维是文官不是武将,他虽然习武,防身有余,打仗就差得远了。不过他一身正气,官兵爱戴他、敬他,拼死抵抗,粮食是为救灾民,岂能白白送于强盗。张国维心想,今天就是不要了这条命,也决不能让山匪得逞。他越杀越勇,身上已多处受伤,却毫无惧色。官兵见主帅奋勇杀敌,他们也勇往向前,生死不顾,以一当十。但必定人数少,久战不敌,速战不成,官兵死伤很多,但是坚决不后退半步。这三个山大王心中称奇,每一次打劫官兵,各个怕死要命,今天这是怎么了,心中直犯傻,他们为何如此神勇,是不是吃了大力金刚丸,还是喝了什么斗狠的草药汤。

包龙潭一行人渐近水泊梁山,打听问路,路人都对这山匪怕得要死,都劝绕道走。他所救的女孩对包龙潭讲:“包老爷我听当地人讲,这伙人不是替天行道,而是专杀好人的恶魔。咱们还是别去的好,他们人多势众,杀人不眨眼睛,我们人少易吃亏。”包龙潭一听,反到想教训一下这些专干坏事的山匪,结交英雄的心思化成帆影飘远。没成想今天刚到水泊梁山山下,就赶上打劫。他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如同惊雷,晴空炸起。众人不由得都停下手,向他这行人张望。

他高声断喝:“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官兵,谁的胆子这么大,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张国维一见此人不俗,猜测他一定英雄了得,手中那根狼牙棒,足足有一百多斤重,一定是条硬汉子,可能会解官兵之围。他拍马上前道:“英雄有所不知,这伙山匪要抢夺救济灾民的粮食,我正和他们拼杀,无数灾民生死命悬一线,这伙人却无半点人性,望英雄出手相助。”

包龙潭一看此人好像在那里见过,怎么如此面熟,此人长相特别像我三弟张天成。他特意问了一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张国维道:“我是安庆、应天巡抚张国维。”包龙潭一听,心中大喜,知道义弟父亲张国维在外为官,便问道:“张大人,顺天府八甲帅社耿家庄张天成、张天达是你什么人?”张国维道:“天成、天达是我的孩儿,不知英雄怎么认识?”

包龙潭马上抱拳道:“叔父大人在上,小侄有礼,我叫包龙潭。在北京耿家酒楼与吴三桂、张天成、张天达义结金兰,今天有缘再这里相遇。你不用怕,我把这些强盗替你打发走。”

包龙潭把狼牙棒横担马背上,用手指着铁背神猿朱强光、阴阳手毛布仁、笑面观音周布政三人。你们给我听好了,“在下是郭尔罗斯人氏包龙潭。今日押运粮食的是我结拜义弟的父亲张国维大人。尔等散去,做一个守法的良民,不要再为非作歹,如果不服,可上来较量一下。”

朱强光问二人,听说过包龙潭的大名吗?毛布仁、周布政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从来没听过名号。长的人高马大,不知本领如何,倒有点像个马贩子。笑面观音周布政道:“我这山寨也一千号人马,每天吃、喝、拉、尿也需要救济,你如果要强出头,除非胜了我等,否则免谈。”

这三人在山东地界也是响当当角色,周布政和毛布仁是姨表兄弟关系,那位朱强光和他两家邻村。朱强光是魏忠贤手下四方总督许显纯的妻侄,因为他身上犯有多条命案,官府通缉他,便上梁山自立为大王。三人本就是酒肉朋友,臭味相投,于是,又凑到一块,共谋发展,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这都是小菜一碟。胆子越来越大,不想小打小闹,梦想成一方霸主。毛布仁、周布政读过几天书,满脑袋瓜里都是歪理邪说,有邪念,无人性,阴险狡诈,蛇蝎心肠,五毒俱全,但表面上常人看不透。

包龙潭知道三人不服气,只有胜了三人,才能彻底解决官兵之围。不过包龙潭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只知救人,从不杀人。在郭尔罗斯草原上,一提到五东家包龙潭,人人竖起大拇指。他的美名传播草原,善心、善举、善良、善根,一生结的都是善缘。他一家富贵七代,家风和善,可谓百善之家。

朱强光人高马大,手中方天画戟也是大家伙。为了震住眼前这位逞强的蒙古族汉子,他拍马上前,口中嚷道:“你先尝尝小爷方天画戟的厉害,去给阎王当和事佬。”他用尽全身之力,用戟当棒,泰山压顶般生猛砸下。包龙潭心想,来的正好,让你知难而退。他只用了七成力气,把狠牙棒横着托举过头顶,只听一声震耳巨响,朱强光就觉得双臂发麻,兵器要脱手飞出。心想此人好大力气,我决不松手,传扬出去,三十年江湖不是白混了吗。方天画戟虽然没有脱手,可连人带戟却从马背上震飞出去,飞出十几丈远,一屁股砸落地上,那地上砸出尺深坑,腾起土尘。他觉得胸口发热,口角发咸,一口鲜血喷射出来,他知自己已被震成极重内伤,对手若补上一下,我命休已。他闭眼等死,却无半点反抗之力。

如果包龙潭上前,只需一棒便可结束他性命,但是他根本不会这么做,他想让山匪知难而退。毛布仁、周布政一下惊呆了,这塞外之人天生神力,朱大哥一招败下阵,我二人联手也胜不了他。毛周心中暗想,这局面应如何收拾,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硬拼玩命,日后有机会再报复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人眼神一对,彼此心领神会。周布政拍马上前朗声赔笑道:“英雄武功了得,让我三兄弟长了见识,大开眼界。今天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实我们兄弟劫粮,也是为了山东父老乡亲。这些官兵押运粮食又不是本地人,我们怀疑只是官倒,挣昧良心钱,发灾民的财。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张国维大人一行,张大人为官清廉,造福四方百姓,口碑极佳,我们感恩都来不及。”于是,他吩咐手下,快让官兵过去,不要当误救济百姓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救人是何等大事,决不能耽搁。众匪让路,张国维让官兵押运粮食快过险地。

周布政假意地对包龙潭说道:“大英雄是否可以上山盘桓几日,让我们兄弟略尽地主之谊。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刚才英雄一番言语,教育的对,让我们茅塞顿开,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从今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多做义举之事,再不会为害百姓。”包龙潭道:“刚才出手重了点,三位若能为天下草民去想,我替百姓多谢三位。现如今山东大旱,遍地灾民,我保护张大人一路安全,以免节外多生事端。这里就不打扰三位,就此告辞。”

包龙潭保护张国维到了济宁,一路上所见所闻,心有感触。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人尸分食普遍是不争事实,触目惊心。他对大明政权高层产生矛盾思想,如此治理天下,能不乱吗,最后苦难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啊。他的心情无比沉重,又无可奈何,有时抬头望着天边一抹云霞,似乎那诡异的微笑中,是一种流血的恐怖,一种无言的结局。

我们都是时间的旅行者,孤独的过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他人头上,制造紧张,制造杀戮,制造癔症,让人在无意识中疯狂起来,他想了好多也真的好累。手下人有谁能知包龙潭一路所想,所以人这一生,知音难遇。

人一生下来为什么要哭呢?五官是个苦字,注定做人辛苦一世,无论富贵还是贫穷。轮回做人时根本不知道,当你降生时一看是人,才明白被大小二鬼给骗了。做人讲伦理道德,社会责任,是千古流芳,还是万古骂名。诸多评论标准,身前身后无数眼晴再观察你,给你打分,人活着能不累吗,所以才放声大哭。包龙潭思想南辕北辙,东奔西突,最后乱其八糟。自己都要崩溃了,索性不去想,按自己原则去做。心胸豁然开阔,再无烦恼,从此他一无既往地以“善念度化”身边的人。

张国维一看自己的孩子结义义兄包龙潭如此仗义,人品好武功又出众,他心里十分喜欢。于是,又烦请包龙潭往返江南两次,押运米粮救万民于水火。山东济南穷苦百姓得张国维施救,活下性命者不少,百姓心中一直感恩这位张国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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