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浑身有点发凉,将身子蜷缩在凉被里,可依旧不够暖和,再加上一阵接一阵的鸟鸣和鸡叫,更是睡不着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摊开四肢,啊,难怪这么冷呢,我睡在阳台地板上,早上自然会凉。
我慵懒的坐了起来,看见昨夜点的蚊香已经在地上成了一圈一圈的灰末。
红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听见楼下时不时会传来她响亮的声音,想必已经醒了很久。
我刚下楼,就看见蒋俊松已经坐在红姐家的饭桌上吃着早餐呢。
“你今天这么早啊?”看到蒋俊松,我非常兴奋,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原本我以为他还被他外婆关着呢。
“想你想的睡不着,一大早就跑出来了。”
“哼!你不是又被你外婆禁足了吗?”
“嗨,别提了。不过,昨晚临睡前,我们终于达成协议了。”蒋俊松低头喝了一口粥,忙用手招呼我,“快来快来,红姐家的红薯酸菜稀饭太好吃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很特别的味道,你来尝尝。”
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把他逗笑了,便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到门前院子水龙头下洗漱去了。
等我回到屋内,这时,饭桌旁边,里里外外都是人,大家都起床了,早饭都吃的特别香,那贵妇和她的随从也在。
突然之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块饼:“喏,怕你来迟没吃的,帮你提前拿了一块饼,藿香味的,特别香。”
我回头看见蒋俊松那熟悉的阳光般的笑容,接着那油饼,轻轻咬了一口,油而不腻,外酥里嫩,再咬下几口,藿香的独特香味加上油饼里恰到好吃的咸味相得益彰,这种口味棒极了!
“真好吃!”我兴奋的说。
“好吃就行,赶紧吃完还有正经事儿呢。”蒋俊松拍拍我肩膀微笑着说,我边吃边在心里琢磨能有什么正经事。
饭后,皇甫红和她的同事们讨论着采访‘祭火节’的方案。
我们跟着蒋俊松再一次沿着青石板小径穿梭在幽谷的村落里,他带我们往村落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越窄,最后从两户人家中间的巷道穿过,迎面是一处高高的青石台阶,台阶对面正中央一座古朴简单的房屋巍然矗立在我们面前,我们沿着台阶上去,发现这家的庭院内左面圈养着鸡鸭,右面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并不像其他人家的庭院那般华美。
“外婆,我把人带过来了。”蒋俊松说着话,便来到庭院左侧的圈舍旁,我们这才留意到圈舍处有一位身材矮小,满脸褶皱的老太太,即便现在已是夏天,她的头发仍用黑色丝帕团团围住,更为奇怪的是,她居然还从缝隙处插上一根黑绿色的发簪,发簪尾部稍显复杂,远看像一朵花的样子,近看确是一簇火,她穿着黑色底边绣着暗花的民族服饰,腰处用腰带系着。她左手端着一个簸箕,里面有些谷物,右手不急不慢的将谷物抛撒在圈舍内,嘴里还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她听到蒋俊松的话,停下手中的活,蹒跚的转身,用她那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我们。
她放下手中的簸箕,缓缓的走到我面前,抬眼看了看我的脸,接着绕着我走了一圈,不住的仔细端详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外婆,就是这位阿姨。”外婆又寻声向那个薛贵妇望去。
同样的,她依旧先是看了看薛贵妇的脸,在她身边转了一圈。
“都这样了,何必来找我?”她声音有些嘶哑,而且语速很慢。
“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薛贵妇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给弄糊涂了,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那人已经过世了,没的解咯。”她背过身,留给我们一个佝偻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要往里屋走,“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即便我有办法,你现在才想着来解,恐怕还是晚了。”
我们跟着进了屋,见她从屋内拿来两个生满铁锈的盒子,她招呼薛贵妇过去,打开其中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有一个被系紧的小绣花袋子,一把剪刀,一个布偶,一把小刀,一根簪子,和她头上插的那支一模一样,一颗黑色的戒指,还有插在布袋上的一排针,一叠看不懂的纸和其他零零碎碎看不懂的小物件。
“这袋子里就是她的骨灰,她临死前,把她的东西都交给我了,但是换人做这种事情,我们都还从未试过。”她边打开铁盒时边说。
我们都不敢说话,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用途。
“既然你们找到松儿,族长又让松儿带你们过来找我,我就知道肯定是逃不过这一劫,不过,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帮帮也罢,就权当是为了帮松儿。不过,帮你也不是白帮的,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人家。”薛贵妇忙道,“我愿倾尽刘氏集团所有……”
“听我说。今晚是幽谷四年一度的‘祭火节’开幕,你们要在祭火节上给我取到鸡和琥珀。”外婆慵懒的腔调像极了国外童话故事里的女巫。
“怎么取,这……难吗?”
“你去了自然知道怎么取,心诚则易,否则就难。”说完这话,她盖上盒子,转身,用她那粗糙不堪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要把我往里屋拉,“松儿,送客。”
我被外婆牵进了里屋,也就是她的卧室,屋里暗暗的,光线十分微弱,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可以隐约看见屋内的摆设,蚊帐已经很陈旧了,但还算的上干净,床铺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一只古木凳子,一张高脚雕花木桌,还有一只很大的四四方方的大木柜。
她费力的想要抬起她的木柜盖子,我见她如此费力就前去搭了一把手,她伸手在柜子里捞来老去,捞出几颗核桃,盖上柜子后将核桃递给我,说:“孩子,吃吧,吃吧。”
虽然内心很诧异,但我还是接过核桃:“谢谢外婆。”
一见面不说一句话就拉着我的手进来,神神秘秘的在柜子里捞了半天,给我几颗核桃,是何深意?或许,这老太太真没什么意思,她的好客之道也许就是这样。
我把核桃攥在手里,并没有想吃的意思,她也并没有再劝我吃,只是让我坐在凳子上陪她聊天,她脱了鞋,双腿盘坐在床上,扯出被子盖在腿上,还说:“人老了,这腿脚不方便,而且时时感到发凉。”
我懂事的帮她掖了掖被子,她很满意的点头微笑。
“孩子,你是叫晓洁吧?”她显得非常和蔼可亲。
“是的,外婆,我叫白晓洁。”
“多大了?”
“比俊松小一点,我19了。”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爷爷奶奶过世的早,外公外婆在舅舅家,我们家就只有我和爸爸妈妈。”
“和松儿一样,他妈也只生了他一个孩子。”她呵呵的笑着,如一般老人那么慈祥。
“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下岗前在水厂上班,现在在夜市上卖烧烤。”我偷偷看了看她,她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
“大家都是寻常普通的人家,勤勤恳恳挣钱,很好。”
她一直在提关于我和我家庭的问题,我全都一五一十的作答。
她一个劲儿的说着蒋俊松的好,言语之间充满了无尽的宠爱。
就这样,一个上午就在聊家常中过去了,蒋俊松回来后,见我们聊的那般好,也很开心,不过他还是来了一句扫他外婆兴的话:“还聊呢,外婆,我都饿了。”
外婆从床上慢慢起身,颤颤巍巍就要往厨房里走,我们跟着来到厨房,想要帮忙,一进厨房,我发现居然还是柴火灶,外婆随手抓起一把干稻谷草用火柴点燃,放进灶孔,火苗一下就串起来了,蒋俊松看了看她后面的柴堆,便说:“我去墙角再取点柴过来。”
“我也去。”
“那富太太和她的随从,你扔到哪儿去了?”我好奇的问。
“今晚‘祭火节’开幕,从外面回来了不少人,自然各家各户床位都紧张。红姐家今晚是去不了了,我一路琢磨着谁家还有多余的床,又猛然想到回来那天被外婆锁起来,没把东西给灵花姨娘送去,到她家知道她儿子今年刚毕业在外面找工作不打算回来了,我就说明了下我的情况,灵花姨娘就同意了。”他抱起柴火,转脸看看我,笑了,“你和外婆上午聊的可好?”
“外婆一进屋就给我拿核桃吃,然后我们就聊了些家常,问我多大了,家里有些什么人这些。”我也弯腰抱起一捧柴跟在他身后往厨房走。
“哈哈,外婆喜欢核桃,所以不管别人喜不喜欢,见面总会给人塞核桃。你看,这外面晒的一堆就是前两天我在路边树上摘的。”他示意了一下院子里被摊开的新鲜核桃。
“我觉得外婆好可爱啊,可是为什么刚来的时候又像是另外一个人?”
“外婆对自家人都很和蔼可亲,对外人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这很正常。而且,我把他们带来也确实是给外婆出了难题,触碰了她的禁忌。”
“还有,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的主人是珍外婆的,她一辈子没有嫁人,死后就把她的遗物留在外婆这里,让外婆替她收藏。”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个薛阿姨之前要找的人就是这个珍外婆?”
“是啊,可是珍外婆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死了这么久他们都不知道,还来找她?”
他撇了撇嘴,表示:“那就不知道了。”
放下柴火,蒋俊松把外婆从灶边的小凳子上拉起来,自己坐在那里添柴加火,外婆负责指挥,我帮着洗菜、炒菜。果然,柴火烧的饭确实香!
吃过饭后,外婆把我安排到侧房一间小屋子里,据说这是蒋俊松妈妈在家住的屋子,蒋俊松也睡午觉去了。
等午觉醒来,我发现其他几间屋子的房门紧闭,心里正纳闷,被身后突然传来“哈”的一声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蒋俊松!
“吓死我了。”我以手成拳捶打蒋俊松的胸脯。
他抓住我的手,说:“好了好了,打疼了。”
“外婆还在睡觉啊?”为了躲避他炽热的眼神,我随口找了个托词。
“没有啊,外婆现在应该在忙着准备晚上用的东西。”
“晚上?”
“对啊,今天祭火节,要准备很多东西。”
“哦,对了,那个祭火节上的鸡和琥珀好取吗?它们究竟有什么用,我从来没听说过鸡和琥珀能解什么毒呢?”我对这些充满了好奇。
“有什么用,能不能解是老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小辈确实不太清楚。但是好不好取,这个我知道,想要仪式上东西的人太多了,肯定不好取。”
“那薛贵妇和邵经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的内心隐隐为他们担心,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厌恶,同情的是如果得不到就救不了她的儿子,厌恶的是我确实不想再和他们多待在一起了,有钱人身上的戾气,岂是我们这些平常小老百姓家的人所承受的起的。
“那也得靠他们自己了!”蒋俊松说,“今晚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