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令再回来时,并没有看到李尘木的身影。反倒是在她原来站的地方,有几盒撒落的点心,以及杂乱的脚印。
有个老人在收拾地上撒落的点心,那个老人叹着气,只道可惜了食物。
江无令立即问他:“老人家,你可见过一个扎两个辫子的姑娘?”
“你说的可是刚刚那位姑娘?她刚冲撞了殷王府的人,给人带走了。”
“往哪儿走了?”江无令又问道,殷王府?难不成是江宗殷?
“她是被另外一个人带走的,那姑娘是他家下人吧,估计带回去训话了,朝前面那个巷子走了。”
“多谢老人家。”江无令朝他道谢,往巷子里跑去。
不是江宗殷,那会是谁?
下人?莫非是……
那些人走得并不快,江无令很快就追上了祁蜀一行人。
从小巷拐出去就是祁老夫人所在的酒楼,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目光落在祁蜀身上,江无令眼神一凛,果然是他!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按住了祁蜀。
“呃……”
走在前头押着李尘木的家丁听到动静回头一惊,“少爷!”
“这可不行,祁相若是强人所难,在下也十分难办。”江无令笑道,“若是她出事了,我可要被她兄长毒打一顿呀。”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接近他们的?
“口出狂言的乞丐,放开我家少爷!”两个家丁立即冲向江无令,江无令也没打算和他们较量,把祁蜀往旁边一丢,直奔剩余两个押着李尘木的家丁。
“少爷!”家丁着急地上去扶住祁蜀,祁蜀咳了几声,缓了过来,面色有些狼狈又狰狞,“我没事,先将人带回去!”
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说明还是有点本事,放在掐着自己脖子的力度,只要他再一用力自己就会窒息而亡,那个男人的实力……不容轻视。
……不容轻视?
祁蜀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这个乞丐模样的人……刚刚挟持他?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再怀疑了,这个男人出手着实强硬,虽然他仅是将家丁给击退,但很显然,他未用全力。
可四个人在他面前竟是那么不堪一击!
仅挨了几下拳脚功夫!
“……废物!”祁蜀怒道,想要亲自上前阻止他,可还是慢了一步,江无令将人击退后就抱起李尘木,冷眼瞥了眼祁蜀,直接朝大路上跑。
祁蜀再次看向他,心中一惊。
不对,这个人……他似乎见过……这个巷子没有人,他们若是追也有可能会追上,还是先带她离开为好。
“这乞丐竟如此能跑!”家丁爬起来追了上去,但还是忍不住骂道。
“都停下!”祁蜀阻止道。
那张脸和那个烙痕,难道是他?
他不是死了?
跑出小巷,就是大路,对面恰好就是酒楼。
李尘木的目光触及到酒楼时,猛的低下了头往江无令怀中一缩。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们最多只会将我认作你,不会想起我是谁的。」
她前不久,才自信满满地对祁纳也说这番话,然而祁蜀却在第二次碰面时认出了她并非祁纳也。
可她当年并未与祁蜀有多熟悉,他怎么认出来的?
那酒楼二楼坐的人,那张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祁老太太。
她不知在眺望什么,没有看到李尘木。
江无令注意到她的异常抬头看向酒楼,恰好祁老太太的目光与他对上。
原来是她啊,目光交接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无令带李尘木逃离了祁蜀的视线。
祁老太太发现自己竟然在与一个乞丐对视,不禁感到鄙夷。
“大郎怎么还未回来?”她问道。
“回主母,大少爷让主母稍等片刻,他一会就回来。”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上药,你忍忍。”江无令带她回家中,柯有缘和雪姨看到她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
她左半边的衣裳被泥水溅脏,脸上还沾了土,而且……她的左肩是有伤的,很显然是撞到了伤口,渗出来的血和泥水染着她左肩的衣裳。
“阿木!你怎么了!”柯有缘着急地跟上来,担忧地问。
“缘儿,去给她找干净的衣裳,打一桶水给我。”江无令吩咐道。
“好……”
等柯有缘帮李尘木换了干净的衣服后,江无令走进来给她换药。
从他回来一路上,李尘木脸色都很沉重。
娘嫁给爹时,祁老太太十分反对,祁家的人也没少给娘使绊子,这也是爹后面与他们分居的原因。
“……祁老太太至今,仍是祁府之主?”
她沉默许久,忽然冒出这一句话,江无令和柯有缘听了都不禁一愣。“是。”江无令答她。
祁老太太一直都是祁府之主,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虽说方才是看见了祁老太太。
“哦。”李尘木淡淡道。
“抱歉……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见她这副模样,江无令有些自责,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谁知祁蜀竟然带人找了上来。
“不怪你,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我,还认出来了。”李尘木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他想做什么,因为他急着带我去见祁老太婆,毕竟我那时没死成。”李尘木锤着头说道。
当年她侥幸活了下来,本以为祁府不知道的。
江无令却认为她或许是在想她父亲之死,毕竟……那时极力压下这桩案子的是祁府。
祁勋然老将军当年与穆将军、石将军一齐握着北军的兵权,当年能对祁将军下杀手的,定然是觊觎兵权已久,做足了准备才在一夜之间将将军府上下数百人都杀光,并且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但若是说祁府在其中没有任何瓜葛,他是真的不信。
“你父亲……是个好人。”最终,江无令对她说道。
他突然这么说,李尘木感到奇怪:“你与我父亲相识?
“祁将军曾救过我一命。”江无令淡笑道。
若不是那时候祁将军和大哥赶到,他早就没命了。
李尘木不知道的是,他这平静的话和这淡笑的背后,是多少的辛酸。
“我想,祁蜀本应在掳走你时下毒手才对,他却急着带你去见祁老太太,似乎没有要取你性命之意。换句话说,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有没有得到的东西在你身上?毕竟当年祁将军一案,他们定是参和在其中。”江无令给她上好了药,那起纱布重新包好,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嘱咐过你近日不要用这只手?那你一定要记得,若是手上有什么东西要拿,可以唤有缘来帮忙……不要喊雪姨,她身体不大好。”
“嗯。”她应下,心中有些犹豫。
要不要告诉他?
李尘木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不,祁府在其中定然有关联,但那日并非是他们下的毒手。”
“为什么这么说?”江无令看向她,她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
“那日,唐诚带我出去游玩,那时与我父母在一起且逃离出来的‘祁小姐’是祁纳也。城军、北军的装束百年来未曾变过,但是闯入我家中的那伙人的装束是祁纳也从未见过的。”
“城军褐色为主,北军是白紫色,那些人则是红衣装束,很像军队……但不知是从何而来。这么多年祁纳也四处闯荡,大邵周边国家的军队中她都没见过有那样的装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李尘木仔细地回想着当时祁纳也信上的内容,不禁感到瘆人。
正如江无令所想,将军府上下数百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若不是躲在暗处的祁纳也目睹了全程,恐怕都不会有人发觉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这倒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虽然红衣装束的军队难寻,但是大邵不仅仅只有北军和城军。还有好几个——”
“令哥哥!”柯有缘这时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江无令的话,“有人,君散哥哥的的人找你……”
忻王的人?
柯有缘身后的人也跟了上来,是忻王的护卫,他恭敬道:“江公子,主子有要事寻你,还请随在下去忻王府。”
“好。”江无令回头对她说道:“方才也说的那几个,回来再告诉你,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嗯。”
江无令起身走向柯有缘,蹲下来对她道:“照看好李姑娘,然后放在桌子上的药,你等会取一包煮给雪姨送去,要看着她吃完。”
柯有缘疑惑,雪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喝药?
“雪姨病了么?今天明明好好的呀……”
这丫头,还是告诉她吧,反正她迟早能看出来。
江无令叹了口气,凑近柯有缘在她耳边嘀咕几句,柯有缘吓得脸色都变了,“不……不可能!你……骗人!”
江无令知道她难以接受,也不打算多说,“你小心些,莫要伤害到雪姨,别告诉别人这件事。”然后起身拍拍她的头,和护卫离开了。
“……缘儿?”李尘木见柯有缘仍呆呆地站在门前,双眼无神看着地面。
“我……我先走了,阿木你好好休息。”柯有缘回过神,连忙对她说道。
她的样子太奇怪了,让李尘木不禁有些好奇江无令走之前对她说的话。
柯有缘只怕她会猜出什么,蹭蹭地跑走了。
柯有缘这么着急更让她怀疑这其中有猫腻,突然她有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莫非,江无令说的是雪姨?
“这江大夫可真是受王爷重视呀。”
“可不是,连同他妹妹,虽说只是说个丫环,可你见王爷对兄妹二人多上心。”
“这兄妹俩真是好命……”
江无令随护卫走着,一路听到下人们的嘀咕,护卫道:“您是王爷救命恩人,下人嘴杂,还请见谅。”
江无令不以为意道:“没事,每次忻王都特地派你们来找我,她们难免会感到奇怪。”
“您不生气就好。”护卫道,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无令。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江大夫变得不太一样了。
“看我做什么?”江无令问他。
护卫讪讪道:“没……就是感觉,您和两年前不太一样了。”
现在的江大夫就像是个普通百姓般,且平易近人。
“是人总会变嘛。”江无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