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这小住几日,气色渐渐好转,但总是心不在焉。
江无令想起雪花的丈夫徐央彻前几年参军,家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她现在,应该是担心徐叔。难道徐叔没有回来过?不对,那他一年前见的人是谁?
“雪姨,你是担心徐叔?”他问道。
雪花一愣,轻轻点头,“徐郎已经半年未有来信……”
每逢一月的信间断了,她怎会不担心?
“北军明日便抵达九晔,雪姨不妨明日去看看?”江无令的话顿时让雪花混沌的眼睛多了一丝明亮,但还也是有几分不确定:“……真的?”
北军怎会忽然归城?
“北方大捷。”江无令道。
这四个字,北军等了好几年。
说起来,江泯已经五年未归九晔了。
“好……明日,我去看看……”雪花的手在颤抖,明日!明日就去看看。
第二日,九晔城的百姓早早起来打理,等到中午,城门打开,伴随着号角声,北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归城。
雪花和李尘木一直站在城门处,雪花站在一处较好高的地方,目光紧紧地看着不停进来的人。等到人群快走完后,都没能看到自己夫君的影子。
她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城,他才拉住最后一个进城的北军将士,问道:“这位将军,你们军中可有个名叫徐央彻的人?”
那个人微微一愣,随后回道:“徐央彻?他不是半年前就被调去城军那里了吗?”
“……半年前?”雪花呢喃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你是央彻的家人吗?不妨去城军那问问吧。”那个将士说道。
“好……多谢。”
“雪姨?”
“哎!”雪花抬头望她,眼底尽是柔柔的笑意,“李姑娘,我们去找缘儿吧,她们应该是等急了。”
没有自己预料到的悲伤,或者怀疑,雪花脸上恬淡的笑容,让她感到不安。
她为什么要笑?
这一疑惑在李尘木心中挥散不去。
江无令和柯有缘在人群后边等着,看到二人过来。
他稍稍有些意外,雪姨怎么笑着?莫非是徐叔回来了?
也是好事。
可当他目光落在李尘木忧虑的脸上上,他诧异地与她对视。
“你……”还未问,只见李尘木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江无令又看了眼正在和柯有缘说笑的雪姨,心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无令,姨带缘儿先回去了,李姑娘要一同回去么?”雪花说道。
“不了,你们先回去吧。”开口的是江无令,“她初来乍到,我带她去瞧瞧九晔周围的风光。”
“也好,缘儿,我们回去。”雪花点头,轻声道。
“好~!”柯有缘应道。
“你和她过去,问到了什么?”人走后,江无令问她道。
“那位将军说,雪姨的夫君,半年前就被调到城军处了。”李尘木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没有注意江无令听到城军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但雪姨听后突然笑了起来……我见着有些不安。倘若是半年前就到城军这,雪姨应该早就询问过城军她夫君的下落才对……所以……”
“所以……雪姨的夫君,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李尘木的推测并没有错。
徐央彻最后一封信便是告诉雪花,自己将要回九晔。而早在半年前雪花就去问过城军,而且还多次询问,都无果。
江无令的话让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北军上。
然而……
“是么?”江无令道。
“……去哪?”李尘木看他转身就走,问道。
“找江泯。”江无令回她。
柯有缘提到过江泯……那不是方才走在前头的挽关将军?
江泯归城后立即去了忻王府,一进门就见忻王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碗药汁。
“大哥,发生了何事?”江泯拧紧眉走了进来。
忻王听到他的声音稍稍一愣,“阿泯?”声音充满了惊喜。
“真是是你!臭小子,这么久也不回来一次!”忻王妃上前拍拍他的肩,畅笑道。
这两人,总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江泯知他们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但自己又怎会不在意?
“大哥!又是谁对你下的手!”江泯的声音带着薄薄怒意,拳头不自觉紧握起来。
忻王妃见他这幅认真的模样,轻叹道:“慌什么呢?不是还有我在么?谁能伤得了他?他只是旧疾复发了。”
先前抓获的那下药之人后来竟然自尽于牢中,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出乎意料的,黎谷为忻王诊断后,却道忻王的病并非是那些人下药所致。
江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冷静下来,道:“那,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从北方带……”
“王爷,江大夫求见。”这时,门外的人打断了江泯的话。
“让他进来。”忻王扬声道。
江大夫?江泯诧异地回过头,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近。
待他看到江无令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二……二……”
“哎!你果然在这,阿泯。”江泯正犹豫不定,江无令却忽然出声了。
声音没错,真的是他!怎么会是这副样子?江泯道:“你这是……!”
“阿泯,我问你,先前我托你照顾的那人,现在是否还在营中?”江无令急问道。
江泯一愣,“徐叔?他不是回了九晔?半年前同被调往城军的谢铜估一同回来。”
“徐叔也被调往城军了?”
“没有,我并未下令。但他与谢铜估回来,或许会被误认为调往城军。”江泯说道,忽然发觉江无令问他徐叔的缘故,“……徐叔半年前受了伤,我让他回来养伤,你可见着了?”
江无令抿嘴,摇头。
忽然,他想到一个疑点。
“谢铜估,是谁的人?”江无令沉声问道。
“……皇后。”开口的是忻王妃,江泯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三个月前,我才查出来。想想他之前还与你们几人交好……真是深藏不露。”忻王妃冷笑道,“那老妖婆很会隐忍,若不是她之前松懈几分,我也未必能查的出来,只怕北军中还有她的人潜伏着。”
徐叔,只怕是凶多吉少。可若真是皇后的人,谢铜估就会将徐叔看作是江泯的人,他会放过徐叔吗?
雪姨,她会不会在问过北军后,就已经料到了?
李尘木在外头等江无令,抬头忽然看见前方坐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头发竟然是雪白色的,她正低着头编着什么,专注着自己做的事,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在看她自己。
她长得很美,但似乎不是这里的人。
“看啥呢?这么出神。”江无令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李尘木一个激灵地往后退。
“吓我一跳。”她说道。
江无令自然也看到那个女人,不禁有些好奇,“她是谁?从来都没有见过。”
“她不像是这里的人,倒是有些像北方的民族,不过她的头发……”
“走吧走吧,说不定是忻王府的贵客。还是不要扰了人家。”江无令说道。
“嗯嗯。”李尘木跟上他,走出忻王府。
二人过拐角口,他们后面的一行突然停了下来——不如说,是领头的人停了下来。
锐利的目光落在李尘木身上。
“阿蜀?怎么忽然停下来了?”轿子里的人淡淡出声问他。
“无事。”祁蜀看了眼在后边笑着的李尘木,轻哼一声。
“你认识?”李尘木正谈笑着,直到看到了祁蜀,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江无令望了眼那边的一行人,问道。
能让她出现这反应,整个九晔只有……祁府的人。
真是冤家路窄,唐诚可是交待好自己不能让她与祁府的人正面碰上。
“……算是,他倒是不与我有恩怨,不过他跟祁纳也恩怨不小,日后定是要找麻烦。”李尘木叹了口气道。
“这么说你也并不怕他?”那她为何突然转身背对那些人?
“哈?我怕他做什么……我只是看到那轿子,有些莫名地不安。”
那轿子里坐着的人,是谁?
“……”那群人身影渐渐模糊,是祁府的人。江无令想了想,印象中能与走在前头的那位男子年纪相仿的,只有祁蜀。
那轿中之人,莫非是祁家老太太?“我去给缘儿买些零嘴,你在这等着?”人走了,李尘木并未把他们放心上。
“不,我也要去趟药铺,一会就回来,你若是买完了,就在这等着吧。”江无令摇摇头,对她道。
也行。李尘木点头。
两个人分开各自往不同方向走去。
因北军归来,街市十分热闹,没走几步路李尘木就找到了一家点心铺,给柯有缘买了几盒,也给雪姨买了。
“让开!”突然,后边传来阵阵马蹄声,李尘木一回头,那边的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尽管李尘木意识到危险,本能地后退,但还是被撞倒在地。
好在她按紧了盒子,点心并未撒出来,但是半个身子撞在地上,还是很疼,更要命的是,撞到了她的肩伤。
“……少爷!”
“处理掉。”骑在马背上的人冷冷说道。
周围的百姓不敢出声,面前的这名男子在九晔城是出了名的狠戾,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而且他还带了不少人。
这姑娘……怎么这么倒霉!哎……
李尘木爬起来,立即被几个人抓住,她茫然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做什么?!”
“江大人,贱民在这向您请罪,贱民管教不严,让这女奴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网开一面。”身后走出一个人,对着骑马的男子说道。
李尘木看向那个人,心猛的一沉。
祁蜀?!
“‘大人’这二字宗殷不敢当,既然是祁府之人,我便看在祁府面上,让你来管教她。只是……”骑马的人神色冷淡,“没有下次。”
“是。”祁蜀应道。
骑马的人领着他的那拨人走了,祁蜀微笑的神色也瞬间消失。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到了九晔这里。”祁蜀声音淡漠地说道,目光落在李尘木沾着泥沙的衣裳上。
真是令人厌恶。
李尘木没回他,她倒是想走开,只不过她答应了江无令在这里等他,所以那伙人走后,她依旧抱着点心在原处站着。
“带回去。”祁蜀也不与她废话,直接下令,他身后走出几个下人直接朝李尘木走来。
旁人眼里便是祁蜀在教训下人,所以尽管围了几个人,也没人上前阻拦。
“滚开!”李尘木喝道,先前那个骑马之人还未让她感到愤怒,但是一看到祁蜀她便感到心中莫名的怒气。
或许是因为祁蜀一过来就贬低自己是女奴?还是他这自以为是的态度。
“闭嘴吧你,安分点!”那几个家丁岂会被她震慑住?他们不以为然地上前将李尘木捉住,拉扯间,手中的盒子落在地上,里头的点心洒落一地。
“祁纳尘,我劝你老实安分些,一会你还要去见老夫人。”
呵,你什么人我不知道,祁老夫人,我难道还不清楚?李尘木怎会心甘情愿被捉,奈何实力悬殊,她一个女人怎能抵得过几个男人的力气?
原来,祁蜀看见她后,便带祁老太太进了一家酒楼中让她等着,自己也是出来寻人。
李尘木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路,竟是这么难走。
肩上的伤又开始发疼了,按住自己的手力气还很大,伤口定是扯到了。
祁蜀走在后面,让家丁押着李尘木走在前头,李尘木并不高,她的背影看起来,更像离家出走前的祁纳也。
祁蜀漫不经心地走在后头,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朝他冲过的人。
“呃……!”祁蜀刚出声,脖子上就出现了力道。
“……少爷!”一道灰影忽然出现,速度快到祁蜀都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咽喉就被那人给紧紧掐住。几个家丁都未料到这情况,他们都没看清这个人是从哪里出现,只知他的手只要再用点力气,自己的主子就会没命。
“这可不行,祁相若是强人所难,在下也十分难办。”江无令笑道,“若是她出事了,我可要被她兄长毒打一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