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木坐在马车上,惊魂未定。
江无令……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该怎么办?
半个时辰前,她去江无令家,人已经看到了,却突然有一伙人出现出现,要将她掳走,千钧一发之际江无令赶到她身边,立即将她带走塞进车里就让车夫先走,自己留了下来,不知是生是死,那伙人明显就是冲自己来的,选的还恰好是人少的时候。
更可怕的是,他们都带着刀。多半是要将自己灭口。
马车突然停了下了,李尘木刚想探头出去,听见外面一道威严的声音,顿时吓得往后面缩。
“上头有令,搜查一切来往车辆。”城门的守卫拦住了他们,车夫见此状,疑惑道:“几位官爷可是要查些什么?里头就我家小姐一人,小姐怕生,不敢出来。”
“小姐?”那守卫眼神立即变得锐利起来,“上头要搜查一名女子和一个乞丐,还请里头的姑娘出来给我们看看模样。”
李尘木不敢出声,眼睛直直盯着那门帘,生怕下一秒,就会被人掀起来。
“几位官爷,我家妹子不敢见生人,还望官爷多多包涵。”一道温柔的嗓音忽然在车窗边传来,李尘木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江无令来得十分及时,有模有样地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笑道:“是蓟大人让我兄妹二人快些回去,还望官爷能够放行。”
那几位守卫奇怪地看着他的脸,相互对视几眼,终是点头放行。
出了城门,车夫的才开口:“公子是何时换的衣裳?不过方才似乎真像那么回事,公子雕刻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江无令将发绳解开,将额前的散发遮住他半张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杏饼,道:“我可没有那个胆子去偷蓟大人的东西,只能刻个假的骗骗人了,不过这消息传的可真是快,幸好出来了,要是继续留在柳郡里,就危险了。”
“公子,发生了什么?”
“与我无关,不过——和里面那位关系大得很。”江无令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都传入李尘木的耳中,见江无令进来,低着头不敢看他,低声道:“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江无令笑了一声,“我都以为你要哭了呢。”李尘木闻言抬头,眼圈已经微红,吓得江无令不敢再说笑了,急道:“没事,没事,这不怪你……别愧疚。这些唐诚早就与我说过了,他让我这一路上照看好你,你别哭。”
李尘木抽抽鼻子,才忍住没掉泪,哑声问:“那些人是来抓我的,是不是因为破鼓一案之事?”
“……或许吧,虽然后来听唐诚提过。但我还是好奇,那件案子究竟牵扯了谁,那些人定是知道你与唐诚的关系的,却还敢对你下手,想来本事不小。”他那时候没来围观真是遗憾。
所以,幸亏自己察觉到不对,打算离开柳郡,否则还会连累唐诚吗?
李尘木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这件事她也是偶然间发现,平日里唐诚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参与的,顶过就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毕竟她还没见过唐诚解决不了的事。
但唯独那案子,她头一回见到唐诚束手无策的模样,便起了好奇心。
唐诚也没有隐瞒,将案子的疑点和自己的一些推测告诉了她,她听后也是一脸茫然,那段时间也因此出现了好几次这类事,作案的都是同样的手法。
“我先前听说这起案子都是一人因贪念所作。你当时却说薛解才是主谋,为何这么说?”江无令问道。
李尘木闷闷回他,“先前死的两个人,唐诚是毫无头绪的。但何掠明在第三起案时,他杀完人后,遗落了一个东西……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个黑帕子,上边绣着奇怪的图案。被杀的是个女人,很显然这个颜色定不是女人之物。那院子里都是些贵人,不会有人有的。所以我想,大概是他杀害那女人时遗漏下来的。我瞒着唐诚躲在那间屋子里守了一整晚,我猜测何掠明会回来取回帕子。果不其然,他回来了。我也是在那时候发现凶手是他。”
“……巡逻的人没有发现?”江无令诧异地问。
“他混入了其中,轮流守夜,等到他守夜时他就进来将那帕子拿走了。我当时想他定是还有同伙,否则他哪来的本事混进守卫中?我本想接着往下查,结果……”她顿了顿,闷闷不乐说:“唐诚发现我了。不提他,何掠明拿走帕子时很急,我猜他看都未看就直接将帕子交到那个人手中。哦,那帕子我换了个,在上面绣了句‘还我命来’,还真有人上当了。”
她又道,“薛解虽藏得很深,心中却怀有鬼胎,那天他突然去找唐诚,说是自己受到了威胁,有人要在他府中取他性命。那天晚上,薛侯府戒备森严,我和唐诚实在想不出,在不惊动一个人的情况下,如何将屋子中的活人悄无声息地杀掉。巧的是,死掉的人容貌被毁,身形衣着与薛解一样。他大约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们觉得他不会轻易就离开,于是……唐诚和我一连好几夜都躲在他屋中,终于在第四日,板砖被搬开,薛解和何掠明从暗道里出来。”现在想起来简直吓人,大半夜地上突然冒出人头来……
这兄妹两人是多喜欢待在死人屋子中?江无令听着无语极了。
“何掠明好吃懒做,贪图富贵,薛解便诱惑他去给自己办事。那几个死掉的人,无一不是与薛解有过节的,但是与何掠明最多也就有口角。何掠明倒不至于因此杀人。这其中还有的是何掠明惹不起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薛解竟然逃掉了。更奇怪的是,唐诚在审案的前一日突然被叫走,回来时整个人不太对劲。”她停了一下,仔细回忆道:“第二日,我记得那天来了好多位高权重的人。何掠明被指出为真凶,唐诚的话说得非常快,但一字未提薛解……仿佛就是想要跳过薛解结案一样,但是他脸色却十分差。于是……”
“于是,你就站起来把薛解给捅了出来?”
李尘木点头。
江无令思索道:“我想那日你能平安无事,想必还有几位清廉刚正的大人在,他们不敢对你下手。”
“为什么?”李尘木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人费尽心思也要取了性命。
江无令抬头看她,“看来唐诚并未告诉你。薛解早在之前就有过好几次案例,本以为他会收敛些……倒是他暗中交好的那些人,竟然想杀了你。”
也是奇怪,这个薛解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想来,唐诚或许是认为他不会再犯,所以才没在开始就怀疑到他的头上去。
“他先前有案例?”
“有的,不过都让人压下来了,别管他了,唐诚那晚被叫走想必是受了威胁,或许是红姑,或许是你,不过唐诚也未料到那些人为了保全薛解要对你下手,他们这般冲动,薛解迟早完蛋。”
“……什么意思?”李尘木不懂他忽然这么说,对面的江无令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道:“那块帕子你带在身上了?给我看看。”
薛解当然完蛋,别以为他背后的人有多大本事,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唐诚……背后的忻王。
虽然忻王似乎没什么空闲去理会这些人。
不过薛解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倒是挺好奇的。
李尘木从包裹里取出帕子,说:“唐诚说,他曾在九晔城看到这个图案。”
帕子的正中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图案,是个方格子,格子上下左右各画了四样图案,中间是一把刀。
帕子的右下方绣着两个字:已死。
四个图案分别是:房屋,云,沙漠,莲花。
“我在九晔这么久,从未见过这个图案。”江无令道。
“这绸缎不是何掠明能买得起的,应该是薛解之物。可……我觉得这也不是薛解的……但至少与他们有联系。”何掠明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定是不会有这种料子的。
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江无令也觉得那不是薛解的。云、刀、莲花……他轻轻地皱眉,左手不经意地向旁边去触碰他带的那个棍子一样的东西。
“……唐诚说他见过的,应该是另一个东西吧,他或许是想到了。”
他这句话引起了李尘木的注意,她问道:“想到?”
江无令笑了笑,眼中带着些许赞赏的目光:“确实,这应该不是薛解的,我想薛解他可能是这个帕子主人的手下吧。”
唐诚这家伙,是在故意坑我吧?
“……为何这么说?”这个猜测李尘木是不曾想过的。
“……”江无令勾唇笑着,没再继续解释,只是道:“我先休息一会。”说罢便歪头倒向一边,眯上了眼睛。
李尘木也没能问出个明白来,但是江无令有意不想告诉她,她便也不追问。
若按正常路线走,从柳郡到九晔少说也要半月时间。江无令急着回去,于是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车夫赶了两日,在一个渡口停下。
“你要坐船?”李尘木下马车,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船,多少也会感到意外。去九晔走水路确实是鲜见了些,但并非不可,而且速度快。
“嗯,我急着回去。”江无令递给她一张船票,向车夫说了几句话,便转过头来对她道:“走吧。”
李尘木顶多坐过游胡的小木船,这会儿上了这客船,不由得多看几眼。
船开动了,缓缓离开渡口。这是中等船,大约能承载几十人,除去船夫,还有二三十来人。
这些人有的是富人,有的是书生,也有些江湖人士。
不过……最奇怪的当属江无令了,尽管他换了一身衣裳,但是那头乱发实在惹眼。周围瞟来轻蔑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江无令没有理会,坐在那里钓鱼。
说起来……这一路上雇马车,买船票,都是江无令在出钱……看不出来啊。
慢着……钱?
李尘木突然意识到什么,摸了摸包裹,脸立即垮了下来,“我忘了让唐诚给我点银两……”江无令闻言垂钓的手抖了一下,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道:“没事。我答应他要照看好你,到九晔后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不久后他会来九晔接你。”这番话一出,江无令的形象在她心中顿时变得高大起来,觉得这真是个好人。
不过她没有听到江无令说完这番话后自己的小声嘀咕:“等唐诚来了再找他慢慢算账。”
开船时已是傍晚,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远处的河面上还有其他客船点的灯,倒映在河面上,连同月光一起。
李尘木有些困倦,便去休息了。
包括江无令在内,船外头还有十几人,不过都各自分散在船的东西南北角。
江无令仍在用他那绑了布条的奇怪棍子做鱼竿钓鱼。手里忽然沉了下来,江无令不由得加大力气,似乎是个大家伙。
的确,力气真是大,若是平常的钓竿,这会儿估计就断了。
显然,比力气,江无令更胜一筹,几番较量,江无令将那大家伙给拉了出来——就在这时手上的重力突然减轻,只剩自己手中的棍子的重量。
江无令来不及收力,险些向后摔倒。
看来是逃掉了,不过钓钩上还挂着一团黑色的东西,或许是那个大家伙留下的。
江无令捡起来一看,是一块黑布。
他沉默地看着那团东西,然后面不改色地将那东西收了起来。
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准备去睡觉,不经意道:“好一条肥鱼,力气真大。”说话间扫了一下周围的人,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能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了。
四周的人神色正常,没人搭理他。
……还是静观其变吧。
那块黑布定是有问题,这船……
李尘木睡得早,醒来时是后半夜,天未明。
周围静悄悄,还能听到船舱里有人轻微的呼噜声。
烛光微弱,视野变得模糊,李尘木嘀咕一声:“天还没亮吗?”
月亮仍高高挂在天上,是自己醒得早了。风轻轻吹过,烛火熄灭了,仅仅只有月光照着。连那轻微的呼噜声也没了。
湖上只有他们一艘船,这会儿吹了风,她稍微清醒了些,周围的人还在沉眠,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船头。
“咚——”船舱里忽然发出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她回头想去看看船舱里是不是什么东西掉了,冷不丁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李尘木吓得心脏狂跳,转过身去,什么都没有。哪怕她胆子大,此刻也被吓得不轻。
“谁!”她喊道。
……错觉?
她愣神间,背后突然有人伸手捂住她,李尘木想喊,拼命地挣扎,根本无用。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都让你做事小心点,要是让船夫发现了,咱们就不好撤离了。”
“还不是老四没把东西拿稳。”
“罢了,快走吧。老六在底下等了很久了。”
“这女人怎么办?”
“带走吧。”
两个蒙面的人说着,这时,船舱里还出来了两个人,两人手里各拿了包裹。
“得手了,拿了点东西。”出来的人说到,外头的两人点点头,道:“走。”
里头的两人立即从船上跃了下去,却没有听到落水声,原来客船的下方竟然还有一艘小船。
“我将这女人扔下来,你们接着。”
“哈哈哈,你这人真是色心不改。”他们大笑,在底下站着准备接人。
“走了,你怎么还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四个人抬头,见他背对他们,迟迟没动作。但是系在客船上的绳子却被砍断了,却不见他下来。
绳子是突然被人从他身后使刀砍断的,他警觉地转过声——这时,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竟然单手将他抬了起来!
呼吸变得困难,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显然面前这个人是想要了自己的命。他用尽力去抓那只掐着自己的手,但只是徒劳。
该死,一个乞丐也配要他的命?
在月光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更是恼怒。
后方传来他同伙的声音:“那个女人大不了丢河里,你先……”话戛然而止,显然是发现了异样,但是他们那艘小船已经离开客船一段距离了。
他们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地掐着他们同伙的脖子,但是那个人却被挡住了,看不到样子。
客船渐渐远去,那几个人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去将那掐死自己同伴的人给千刀万剐。
“别冲动!先回去!”其中一个人道,双眼藏着杀机。
“你们身上的腥味,真难闻。”江无令厌恶地说道,“还是扔河里吧。”那个人原本还在挣扎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江无令说完就真的松开手,将人直接丢进河里。
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李尘木,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出事,险些被唐诚剁了……
把人抱回原来休息之处后,江无令用布条重新把自己的东西包好。
月光下,刀刃显得寒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