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池盘算着日子,一早就跑到江无令那。
李尘木在吃早饭,又见那个鬼灵的丫头来,便问道:“小丫头,吃过了么?”
姜池一看到桌上的菜肴就溜到饭桶旁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嘿嘿笑道:“还没有,我就是来蹭饭的,哥哥做的饭最好吃了。”
确实如李尘木所料,这丫头是江无令的亲妹妹。
她的性格直率开朗,虽然爱闯祸,总是让忻王妃头疼不已,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她。
江无令没好气地敲敲她小脑袋,“再这般捣蛋,当心你嫂嫂将你嫁出去。”
姜池抗议道:“嫂嫂舍不得阿池,才不会这么做呢,只有哥哥想这么做!”
江无令噗嗤笑道:“好啊,那我就这么做。”
“哼~!哥哥最讨厌了。”姜池本就脸圆圆的,现在这气鼓鼓的模样更像一个包子了,还是生气的包子。
反正哥哥绝对想不到,她又想搞事了!而且嫂嫂还默许了!
江无令手上拿着洗好的衣服准备晾晒,是他刚回来时穿的那件像乞丐的旧灰衫。
姜池微愣,过一会闷闷出声问他:“哥哥,你又要穿这件衣服出去么。”
“是呀。”江无令答道,他说完后,姜池便没了声音,等他晾晒好衣服后回头,只见他妹妹一副委屈的模样,李尘木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变脸,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她:“别……别哭,怎么了?”
江无令的妹妹难道跟缘儿一样,也是个哭包……
江无令无奈地过去拍拍她,缓声道:“没事的,我向来都是如此,不然这张脸出去,被巡城守卫瞧见的话,会连累大哥的。”他从未在乎过那些人的目光,只是姜池一直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这倔强丫头啊,总是不允许别人瞧不起她哥哥。
“一定要穿这样出去么,那我也穿……”姜池眼泪落了下来,抽泣道。
若不是那个坏老女人,哥哥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不行,要是被大哥知道我可是要挨训的。”江无令想抱抱她,无奈姜池扑进李尘木的怀中,不肯看他一眼,只好道:“没事,别哭,别哭。”
李尘木不知所措地看着兄妹二人,她能猜测到江无令之前那副乞丐模样是为了遮挡住脸上的烙印,但看姜池哭的那么伤心,又隐隐觉得,他们可能发生过什么。
江无令抬眼看李尘木,对她轻轻地摇摇头。
望着怀里的姜池,她心中忽然有了个好主意。
明日她就回去,这十几天她虽做不了粗活,好在脑袋灵活,又有些经验,给管家点了十几天的帐,条条分明,未见纰漏,而且效率很快,颇得管家赏识。
总不能在这厚着脸白吃白住,若是唐诚知晓定是要训她没用。
知道李尘木明日就要走,管家就不再给她安排杂活,而半月后,便是九晔城映月节。
得知李尘木也要出门,姜池特意去找了忻王妃,与李尘木结伴出去。
映月节也是夜游节,因为真正的活动在黄昏后才开始,那时许多人才会与亲朋好友一同出来,按照九晔的习俗,人们会去白庙的那棵千年巨树下许下心愿,并取自家的一瓶井水灌溉白庙的花草,祈祷亲人的平安。
街坊都变得忙碌起来,集市上人来人往。
大邵国风开放,连北军中都设有女营,朝上更有几位赫赫有名的女将,所以女子抛头露面并非奇事。
映月节那日的女子们都会精心打扮才出门,这会儿都会到街上买新衣裳。
李尘木在一间卖小物件的铺子停下,拿起几个面具细细琢磨。
最终选了一个纯墨色的半脸面具。
姜池在一旁好奇地问她:“木姐姐,你买这个做什么呀?”
李尘木摸摸她的头,把面具递给她,笑道:“回去给你哥哥吧。”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掩掩藏藏。
姜池闻言怔住,呆呆地看着那面具,好一会儿才开口,竟然带了哭腔:“木姐姐,你帮我给哥哥……”
“好、好,我帮你,别哭……”李尘木生怕她忽然哭出来,连忙答应她。
这丫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木姐姐,映月节那天,你能和小有缘来忻王府吗,我想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她低声道,李尘木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可以呀。”
李尘木答应道,姜池抓着她的手,终是忍住了泪水,笑了出来。
这个姐姐,像嫂嫂一样好,她好喜欢!
一想到她明日就要回去,姜池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因为自己绝对不能离开忻王府。
姜池要去买衣裳的地方竟然是散竹楼,没想到这舞楼所售的衣裳也是闻名九晔。
祁纳也并不在这里,散竹楼前门庭若市,大多数为女子。
李尘木有个爱好,喜欢看美人,这散竹楼前无一不是风姿卓越的女子,她看得赏心悦目,跟多年前的唐诚一模一样。
姜池可没这份心思,在散竹楼内来来回回走动,挑了好久才选出一件鹅黄色的襦裙。
“木姐姐,别看啦,你要选那件衣服吗?”姜池回头问她,为什么木姐姐不买个镜子回去看自己呢?
“啊……我,我随意……”其实她只是出来买个面具而已,这丫头想买衣服,自己就陪她来。
姜池努嘴,上下打量她,认真道:“我给你选,这个吧,就这个!”她指着一件水蓝色的襦裙。
“好。”李尘木其实穿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既然这丫头给她选了,那就随她开心吧。
李尘木正想给柯有缘也买点东西,目光却在竹楼对面的一间器铺停下。
那铺子前站着一个人,手中握着把折扇,扇子的图案……与帕子上的莲花,一模一样。
“阿池,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回来。”李尘木说道。
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线索,她绝不能放过。
江郁淮正在思索应该买哪样玉镯,忽然听见背后有女人的声音,“公子,敢问公子这扇子上的图案是出自谁之手?”
他转身看向李尘木,心中有些讶异。
……是她。
“这扇子是在下从青漠带来,出自谁之手就不知了。”江郁淮淡漠地看着她,答道。
“多、多谢。”在这男子转过来的刹那,她注意到,这个男子戴着一个只有半边的面具。面具的图案精雕细琢,一看便知是精匠所作,相比之下,自己选的面具这个可真是毫无诚意。
姜池看到李尘木突然离开,心里正郁闷,却看清了江郁淮转过来的那一幕,她大惊不已。
是他!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李尘木身上。
“少夫人,这是您的兰绸竹璃裙。”散竹楼的人将早已定做好的衣裙放进黄花梨木盒中,递给面前的女子。虽说是称作夫人,但女人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艳如桃李,宛转蛾眉。
散竹楼中有个织女名唤“疏烟”,早年时其独特手艺博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和赞赏,现居于散竹楼中,每天仅做五件独有的衣裙,映月节时会售出三件。
自然是谁付的钱多,谁便能得。虽说散竹楼比不上与其齐名的另两个衣坊,但每次出售疏烟的衣裙,都有许多名门贵女为此争抢。
一件衣裙,曾出现过万金天价。
“这祁少夫人好大手笔,听闻另两个衣坊所出的独件衣裳也被她给买下了。”
“那可不是!这祁少夫人乃……”周围有人小声地议论,更有人掩盖不住羡慕的目光,但她早已司空见惯。
东西都买完了,秦挽想问自己夫君还有何打算,悠悠开口:“夫君,可都准备好了?”
“阿挽……”她夫君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奇怪,像是在迟疑。
秦挽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她夫君怔怔地看着……
她视角转过去,手中的黄花梨木盒险些拿不稳。
那张脸……不是……!
“祁!纳!也!”她夫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地走向了对面的铺子。
“在这侯着。”秦挽把木盒给丫鬟拿着,跟了上去,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祁纳也……祁纳也!你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这个凶手……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尘木问完话后,本想回头去找姜池,却在自己转身的瞬间,一个脸色愠怒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那个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的眼神……在看自己?
她摸摸自己的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的脸怎么了?这个人是谁?
江郁淮则是在男子过来前就默默地退到一旁,唇角轻轻勾起,看来有戏看呀。
他在男子走过来时就认出他,大邵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尚书,祁蜀。这男人倒挺有本事,只是不知这女人是如何惹到了祁蜀,他还未见过祁蜀发怒的模样。
有意思。
“……公子,还请让一让。”那个男子比她高了不少,挡在门前不肯挪一步,李尘木不由得出声说道。
“让,好让你再去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吗,祁纳也!”男子沉声道,目光炯炯,祁蜀很确定这张脸就是祁纳也,但她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这女人叫祁纳也?没听说过。江郁淮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李尘木在听到祁纳也三个字时,目光在祁蜀身上转了一圈,冷声道:“让开!”
区区一个凶面容,她岂会被吓到。
风华正茂,眼角泪痣,腰上有祁府的玉佩,就算没见过,这个名字化成灰烬她都认得。
祁蜀,真是冤家路窄。
多半是将她认成祁纳也了,还真给祁纳也说对了。
“你这是怕了?当年你敢做,怎么就不敢承担!现在,你跟我回去!”祁蜀完全没有要让路的意思,站在那儿厉声道。
姜池担心不已,祁蜀挡住了李尘木,她生怕那个男人会对李尘木做什么过分的事,但也只能干着急。
秦挽也过来,站在祁蜀身后,这下李尘木更难出去了。
方才只是远远一瞥,现在看清她面貌时,秦挽一愣,这个女人……真是祁纳也?
不对,只是很像,但祁二爷只有两个女儿,这个女人绝不是祁纳溏……她是谁?
“夫君……她,不是祁纳也。”秦挽轻轻扯了扯祁蜀的衣袖,说道。
“你说她是纳溏?不可能!”祁纳溏现在正在祁府中,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下人的装扮。
“不……夫君,她不是纳溏,也不是祁纳也……或许,只是长得像罢了。”还是能看得出差别,祁纳也的眼睛长得妖媚,而这个女人则是生得一双清澈明亮的眼,不可能过了七年,容貌就会变化这么大。
“都说了让开,你们挡在这里吃风么!”李尘木不再温声细语,大喝一声用力推开祁蜀,厌恶地擦擦手,趁他恍神间赶紧去找姜池,离开这里。
姜池也被吓了一跳,担心地问她是不是惹麻烦了。
李尘木摇摇头,安抚她没事。
心中暗暗警惕起来,竟然遇到了祁蜀,日后得要多加小心了。
祁纳溏是祁纳也亲妹妹……恐怕他应该猜得出自己是谁……也太倒霉了点。
他身后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妻子,纳也信中提到的秦挽……想起祁纳也做的事,她只感觉可笑,丧尽天良?那他祁蜀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在自作自受,撒气也不看事实。
“木姐姐,我买完了,我们回去吧……”姜池说道。
李尘木知道她在害怕,轻轻笑道:“再去……再去买个东西,我们就回去,如何?”
“好……”
李尘木走后,祁蜀还未平静下来,口中喃喃:“不是纳溏,也不是祁纳也……难道……”
秦挽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脸色变了变,突然一道声音响起:“还请公子让让。”
祁蜀这才让开道,待他看那人时,他有些意外。
郁王怎么会在这里?他方才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竟然没看到郁王。
秦挽不安地看着缓步离开的江郁淮,问道:“夫君,那个人是谁?”
“郁王。”祁蜀答道,确实,那个女人原本是在同郁王说话,她和郁王什么关系?
脑海中一个念头突然出现,祁蜀恍然大悟,跟祁纳也长得像……还有一个人。
……祁纳尘,她竟然还活着?
“木姐姐,王府里有好多墨汁的,你为何还要再买呀?”姜池得知李尘木要去买墨汁,不禁感到疑惑。
“嗯……因为我要的是白墨汁,而且是不怕水的那种。”李尘木说道。
“诶,那个有什么用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告诉我嘛!”
“不说~”嘿嘿。
“哼,不说就不说!”姜池鼓起一张脸,像个包子一样,李尘木看了忍不住想戳戳她,这丫头怎么这般可爱。
她也是在看了那个男子的面具时灵光一现想到的,再用些许白墨汁在那黑面具上画些什么,就不会显得太俗气。
只是,该画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