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止一眼中的冼惠明,这些年不仅在南株,在京城也已建立起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关系网。冼惠明此刻说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却是如此平淡从容,一步一个脚印是成就不了伟业的。权力只有看到了顶峰,才有辉煌的色彩。冼惠明敢想敢干,他韦止一自信无论在学识、才华和谋略上,自己并不比冼惠明逊色。他决定仍旧把宝押在冼惠明的身上。
决心一定,无论冼惠明今晚以什么态度对自己,他都可以不动声色地去平静接受。
今天晚宴上的一切都被韦止一的秘书长陶耕看得真真切切。
陶耕这几年在韦止一身边鞍前马后地献殷勤,常周旋于韦止一身边的官场,有着与各类官员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会在各种场合,及时而又恰到好处以他那张如簧之舌,大肆地为韦止一摇旗呐喊。今天眼看着他的主人韦止一被冼惠明巧妙地玩于股掌之上,却不敢发一点儿声音。这个专为琢磨人的精明的人,暗自告诫自己今晚这个场合,自己千万不可造次。
冼惠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让陶耕感到了权威与尊严。否则,韦止一凭什么那么看重冼惠明?甚至于像讨好上级似的讨好冼惠明,凭什么?而冼惠明今天在整个宴会上自始自终的表现,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们,看到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派。
想到这里,陶耕悚然心惊,这个平时快成了韦止一傀儡的人,处处在维护着韦止一权位和权威的人,今天却暗暗产生了,渴望看到包括韦止一在内的这些高官们在冼惠明面前的卑躬屈膝的丑态。他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自己在同冼惠明打交道的时候,决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
对于冼惠明身边的几个人,陶耕的感觉更加敏感,于亚菲脸上写着傲气,李婷嘴角挂着霸气。相比之下,冼惠明则显得儒雅而有风度,丝毫看不出商人的奸诈。最边上的宋峥有几分羞涩,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脸上泛起阵阵红晕,增添了几分妩媚,陶耕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至于电视台的柳丹,他们本来就认识,当然像今天这样的场面,与他陶耕平起平坐地坐在主桌席上,这还是第一次。
柳丹今晚显得有些拘谨。因为今天坐在主桌上的,都是些她过去望而生畏的人物。跟秘书长陶耕有过一两次接触,其他一些人,她只是闻其名却未见其人,从未正面接触过,更别提在一起吃饭了。
冼惠明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使桌上的话题轻松起来,玩笑道:“陶秘书长,我可听说你是个让死人都能说话的活跃分子,怎么今天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士在场,你也不调节一下气氛?”
辛宇宁立即响应:“是啊!我也想不到平日里油嘴滑舌的陶秘书长,今天这是怎么啦?”
陶耕早已被冼惠明的气度给镇住了,虽然冼惠明同他主动开了玩笑,但他仍心有余悸,不敢多说半句话。
李婷一个人已经回到了主桌,她让秦涛在那陪着那几个房地产老板们。
冼惠明满意地看了看李婷,示意她坐下。
“莫非,我们这几位在陶秘书长眼里都已是老太婆了,没有秘书长想象得那么漂亮?”李婷知道冼惠明要同韦止一转换话题,她坐下后靠着于亚菲说。
见李婷接过话题,陶耕这才适时地急忙摆手回应道:“不敢!不敢!李总经理开玩笑了,你这么一说,我不就成了你们几位女士的晚辈啦?”
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好事情嘛,你们几位女士一到东江就认了个小侄,而且还是个秘书长,好嘛!”韦止一也笑着。
韦止一的话一出口,于亚菲、李婷和宋峥眼光一交流马上露出了一种诡谲的笑意。
“从今天起,秘书长得叫我姑姑了。”李婷笑道。
“也得叫我姑姑啊。”于亚菲也凑上热闹。
经常在饭局上应酬,陶耕早已适应了这类饭桌玩笑,知道越是回避越会成为她们的话题。与其让她们一直说下去,不如争取主动,而且现在看来冼惠明对自己好像并无恶意:“冼总,既然我管你太太都叫姑姑了,你难道也要我叫你姑夫吗?”
冼惠明笑笑摆摆手:“玩笑!玩笑!”
“领教了我们陶秘书长的赖皮了吧?”韦止一说,“我们陶秘书长的长处,就是脸皮厚,不害羞,综合协调能力强。”
冼惠明朝陶耕点点头说:“希望陶秘书长,有空儿到中太科技来看看。”
“承蒙冼总邀请,我一定去中太科技拜访各位!”陶耕颇为感激地说。
陶耕敏锐地意识到,冼惠明的话里有话,说明冼惠明想单独约见他。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韦止一见饭桌上的气氛比刚开始的时候轻松了许多,看来这次宴请的目的就快达到了。他提出单独请冼惠明去旁边的豪华休息厅聊聊。这里,就让陶耕替他应酬。
冼惠明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同韦止一一同走进了休息室。
冼惠明一边喝着市交际处服务小姐沏的茶,一边听着韦止一对他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苦衷。
东江市这两年在安居工程上遇到了困难,而这个安居工程是韦止一亲自抓的三件大事之一。他知道冼惠明在南株,为南株市总揽了安居工程的全部项目,想在这方面求冼惠明帮自己一把。
东江市因为这几年发展的滞后,财政一直非常紧张,政府机关和不少部门的职工住房一直偏紧。又因为韦止一担任市长后,所制定的城市规划,气派过大,是按目前规模的三倍规划和实施的,财政的钱投在了几个被韦止一称为东江市标志性建筑上了,如行政中心、广场大街、购物中心、江滨大道等。
目前,市财政除靠银行贷款融资外,已经有了很大的缺口。因此,解决城市人口的住房问题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而本市的房地产开发商建造的楼盘大都是中高档的商品房,房价让需要改善住房的购买者普遍难以承受。社会对此呼声很是强烈。并且,已经连续两届成为人代会上人大代表质询政府的主要话题。而政府出面与房产商协调的结果,都以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为由给顶了回来,行政手段干预又不能把房价压下来。在市府办公会议上,就这一问题,韦止一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而且,东江市安居工程的情况,已被建设部数次通报了。
韦止一喋喋地说着,冼惠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最后,冼惠明给了韦止一一句话:投入一两百亿用于房地产开发,对中太科技来说没什么问题,但是房子造好后,东江市的房价还是降不下来。我将全面亏本,这个买卖我冼惠明怎么能干?关键是要看你韦止一和东江市政府能在地价上给予我多少额度的补偿,我才能核算我的销售成本,盈利个几千万、上亿的是小事。
韦止一为难地表示:在地价上的补偿额度,他作为市长,个人做不了主,这问题牵涉到国家土地管理局和建设部。
冼惠明当即把球又踢还给了韦止一,那你们去协调吧,我反正无能为力。这样既回绝了韦止一,又把没法帮忙的责任归于韦止一身上,让他无话可说。这只不过是冼惠明的推辞,走走过场,说到底,他是不想接手韦止一这摊子事。
两人分手时,韦止一仍然带着几分希望地说:“惠明,感谢你在宏观上审时度势的指导,我先去摸摸情况,看看到底有多少弹性空间。然后,我们抽时间再议。”
冼惠明淡淡地说:“这就对了。如果没有可操作的空间,我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是啊,你惠明如果总做这类亏本买卖的话,你也发展不到现在这种规模。”韦止一有几分感慨地说。
辛宇宁饭局一结束,也没有理韦止一,便想驾着那辆崭新的“保时捷”先回家。
韦止一一拉车门坐了进去,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还真要了这辆车?”
辛宇宁显得神采飞扬:“这不很正常嘛!我这是合理、合法的。冼惠明能成为你市长大人的座上客,我就不能做他的法律顾问?”
“问题不是冼惠明,问题是,你是我市长的老婆!”韦止一语气强调地说。
辛宇宁皱了皱眉头,辩解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你,我是我。再者说,市长老婆就不能接受企业聘请了?我告诉你,我能受到冼惠明高薪聘请,说明我的身价。你知道吗?冼惠明在南株做了多少有益社会的事。不是吹的,一件件,一桩桩,港口码头、高速公路、敬老院、学校、体育场,看得见摸得着,在南株是一片赞扬声。”
“你怎么知道?”韦止一没话找话地问。
辛宇宁有些兴奋地说:“我在南株的律师同行打电话告诉我的。他们都这样说,他的贡献在南株全市都知道。搞经济建设是什么标准,你作为市长应该知道。‘三个有利于’才是标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我看这一切都很正常。”
“宁宁,你误会了。我不是怕冼惠明有什么问题,我是担心,冼惠明绝不是等闲之辈,他这样高薪聘你总有目的吧?”韦止一压低声调耐心地说。
辛宇宁不依不饶地说:“什么目的?你说什么目的?冼惠明这样,只说明他比其他商人高明,做的比其他人巧妙。你不要疑神疑鬼。我不想再与你纠缠这个问题了。”
韦止一见辛宇宁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他下意识地告诫自己,该回避这类话题:“好了,不谈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了,可能是我多虑了,我主要是关心你,怕你吃亏。”
韦止一没有想到,这句话终于把辛宇宁积压多年的怨气激发了出来。
辛宇宁眼圈一红,怨气冲天地说:“你关心我?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你为了自己的仕途、事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几天在家的?我是女人,我需要的首先是丈夫,不是匆匆过客,更不是道貌岸然的市长大人。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硬把我弄到什么律师协会,还做什么主任,这是事业吗?你已经毁了我的生活,浪费了我的生命,我的青春,你难道还想毁了我的律师事业?办不到!”辛宇宁越说越激动。
韦止一明显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宁宁,我知道,这些年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我承认,但我关心你是真的,社会很复杂,我又身居要职,我怕你一朝不慎毁了我的前程。这类教训很多。有不少比我官大的、比我有能力的人,就是因为老婆和家里人的不慎,毁了丈夫,毁了家庭。”
“怎么做人,怎么做事,我还能把持得住,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毁了家庭?你是什么意思?我是你老婆你感到丢脸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提出离婚?我会成全你的。你要关心就去关心关心陶耕的妹妹陶鹭去吧,她才真正需要你这种男人的关心。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帮助她调进外事办,她对你以身相许。在欧洲考察期间,你们俩缠绵了一个月,我只是不想说,给你这个伪君子留点面子罢了!不要把自己装扮得多么高尚……”辛宇宁把郁积多年的义愤发泄了出来。
“住口!”韦止一大怒又大惊,没想到她居然扯上了陶耕的妹妹陶鹭,竟然也知道了他与陶鹭在德国的那档子事,“越说越不像话,你还是个大律师,怎么会说出这种街头泼妇似的话,我都替你丢脸。”
“我是泼妇,你去找姓陶的吧!她比我年轻漂亮,又洋气,又高雅,你们郎才女貌正好相配。你下车!”辛宇宁说着,不等韦止一下车站稳,脚踩油门,开着那辆冼惠明刚配给她的白色保时捷就蹿了出去。
韦止一一个趔趄,差点被车带倒。
他心烦意乱,无法释怀。当然,此时他非常想见的就是陶鹭。男人和妻子间矛盾后,最想见到的是与这事有关的异性。其实,陶鹭早就进入了韦止一的内心深处,但他为了自己的仕途,极力回避不敢正视。辛宇宁把此事挑明,使他不得不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感情问题。想着,他便驾着车去了陶鹭那里。
在今晚这样一个充满变化、充满诱惑的时候,在韦止一夫妻感情逐渐产生裂痕的时候,韦止一仕途上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在不断地加宽,加深……
宴会结束时,冼惠明一行最先走出市府宴会厅。
冼惠明和于亚菲跟在宋峥后面,见宋峥已有几分醉意,走出电梯时显得步履不稳。于亚菲想上前搀扶,冼惠明朝她诡秘地一笑,对前面的赵怀恩大声说:“怀恩兄,今晚宋峥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把她送回家。宋峥啊,明天开始,你就用亚菲的那辆红色的保时捷吧!”
在刚才的饭桌上,于亚菲也早已发现宋峥与赵怀恩眉来眼去,还发现趁着酒意,宋峥的手似乎放在了赵怀恩的大腿上,当时赵怀恩的面部很紧张,还不时地偷眼瞟瞟周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看来经过今晚这场饭局,宋峥她已不用再掩饰与赵怀恩的那档子事了。
在回家的路上,冼惠明开着车,于亚菲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旁边。经过了一晚上饭局的折腾,她感觉有些累。现在从车窗外吹进来的习习凉风,才使她缓了过来。
“惠明,你导演的宋峥和赵怀恩的那场戏,看来有结果了。”于亚菲把头轻轻靠在冼惠明的肩头,幽幽地说。
冼惠明腾出右手搭在于亚菲细嫩的脖子上:“这也算我做的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啊!”
“你一下子就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还说积德?真是厚脸皮。噢,我想起来了,你让我把车给了宋峥,那你可得给我买辆新的。”于亚菲撒娇道。
冼惠明哭笑不得,用手抚着于亚菲那秀美柔软的长发:“我的太太,我早就打算给你换车了。后天就到的英国原装的红色宾利,你喜欢吗?”
于亚菲兴奋地在冼惠明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口:“谢谢你,老公!喜欢!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冼惠明无奈地摇头笑着:“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于亚菲坐正身体,揉着有些发酸的脖子:“惠明,你今天出尽了风头,你到底准备把韦止一怎么样?”显然,通过今晚的饭局,于亚菲明显得感到冼惠明对韦止一的成见很深,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调和的了。
冼惠明从下午开始脑子就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盘算着怎么对付韦止一,场面上既要过得去,又要为以后可能要实施的行动埋下伏笔。
现在精神松弛下来了,就无暇再去想了。何况,他也不想让于亚菲知道得更多:“不说韦止一了。我们还是好好想想,去北京的事情吧。”
“也好。惠明,你说魏国良这次怎么想起来要你我一起去北京,不会有什么事吧?”于亚菲有些迷惑不解。
冼惠明看了一眼于亚菲被夜风飘扬起来的头发,按上了车窗,漫不经心地说:“国良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当面商量。管他哪,你就只当去北京放松几天,换换脑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