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市政府为他召开的这样一个高规格的投资协调会,到会的都是各部门的一把手。
有经贸主任、经委主任、工商局长、民政局长、商检局长、电力局长、港务局长、外管局长、公安局长、海关关长以及省政府有关部门派出的代表。当然,在筹备时原本没有列入参加的于亚菲,也以于氏商业金融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出席了。冼惠明力争帮她在这个会议上把“南株购物城”和五星级的“南株泛亚大酒店”的项目推上去。
省委钱副书记由于临时去北京开会,所以特地派了省委秘书长到会。
南株市动员了新闻媒体,电台、电视台、各大报纸这几天也连篇累牍地报道了这次南株投资协调会的盛况。而对媒体的采访报道,冼惠明选择了低调处理,婉拒了所有的采访,实在推不掉的,他也让行政总监出面代表他应对记者,对那些专题性经济类栏目的访谈,他推荐于亚菲,让她提高知名度,让于氏商业金融集团增强影响力。
冼惠明为这次投资协调会,真是煞费苦心,酝酿许久,他一定要达到完全将整个南株港口经济贸易开发区的项目转入正当生意的目标。
冼惠明自从接手开发区以来,就盼着能用几年的时间完成资金积累,尽快转入正常商业渠道。长期走私违法,太令他担惊受怕了。他认为这几年积累的资金已远远超过了一般的集团公司,在内地现在的经济舞台上,完全可以争得一席之地了。而且,由他主导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也已经开始有了丰厚的回报。通过这次投资协调会,冼惠明反复思考的这种战略转移,也将得以实现,其转移途径也就是要在这次会议上落实的投资建设省际高速公路的项目。
从现在起,冼惠明决定开始两条腿走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手继续维持并逐渐调整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的项目运作模式,一手打造高速公路建设的专业队伍。这两支队伍的管理,运作资金往来都必须完全隔离,使高速公路建设项目纳入轨道后,逐渐淡化走私业务,以便从根本上适应正常的经济活动。待这一切都得以完成后,冼惠明决定脱离南株港口经济贸易区,组建自己新的企业集团。事实上,最近他已开始物色和培养人才了。
作为市长,胡川对冼惠明在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经营上战略转移的策略的实施,是乐见其成的。抛开他同冼惠明的私人感情不说,单从自己仕途的发展来说,冼惠明的生意逐步纳入正常轨道,对他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同时还能将那些随时会引起连锁反应的麻烦,永远的成为过去。这也是这次胡川热心于由市政府出面主办这样一个高规格投资协调会的原因之一。
其次,南株市这条省际高速公路,如果在他的任内能得以完成的话,这对他一个市长来说是莫大的政绩和良好的形象的塑造。这一官商共同利益的契合体——省际高速公路如能顺利上马,那么胡川和冼惠明的合作将会愈加默契、顺畅。
高速公路项目总算最终定下来了,并已由省政府报请国家计委公路建设司列入计划,也就是说只要计委公路建设司在国家的版图上划一条线,工程就能上马。但是说归这么说,谁也没有把握且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划上这条线”。
省政府找胡川,让胡川以南株市市长的身份去一趟北京向计委公路建设司有关领导当面汇报,感谢他们对南株的关怀和支持,希望早一天让工程上马。
胡川本来想请冼惠明一同去北京,到时候好有个商量。可冼惠明正忙于于亚菲的南株“泛亚”和南株购物城的投标动工等工程上的事,实在走不开。胡川只得自己带着秘书丁磊去了北京。
冼惠明正同于亚菲走出办公室,准备一同去购物城施工工地,刚到电梯口,秘书李婷追了过来:“冼总,苏教授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请你下午三点务必到他家去一下。”
冼惠明抬手看了一下表:“下午三点,还来得及。这样吧,亚菲我先陪你一起去工地,然后我再去苏白家。”转头问李婷,“下午三点以后还有其他安排吗?”
李婷摇摇头:“没有。”
“好吧,就这样。”冼惠明和于亚菲走进电梯。
冼惠明手里提着一只盒子,按时来到苏白家。
宋峥开门:“快!他们正等着你呢。”
“还有谁?”冼惠明问道,并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了宋峥。
宋峥接过盒子神秘地说:“进去了,你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冼惠明随便应付着:“这是我让亚菲给苏教授买的西装。”
宋峥一怔,看着手中的西装盒。
冼惠明进了客厅,看见苏白和一个客人正在沙发上闲谈。
苏白看见冼惠明进来,忙站起身,笑吟吟地指着客人:“惠明,你看看这是谁?还认得不认得啦?”
客人先端端地望了一阵,叫道:“冼惠明,真的是你啊!”
冼惠明也认出了他:“魏国良,魏大诗人!”
两人上前一步紧紧拥抱,笑声一片。
宋峥拿着盒子进来,招手让苏白过去,两人进了卧室。
冼惠明和魏国良是大学同班同学,在宿舍里睡的是上下铺,关系很好。毕业后,魏国良分到了新华社,刚开始几年还有联系,后来冼惠明离东江来南株后就失去了联系,这次重逢真是格外的高兴。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
魏国良问:“听说你现在是南株市的大老板啦,弃政从商,干的不错嘛!”
冼惠明自嘲地说:“哪是什么弃政从商,而是除政不得已而商,还算顺手吧。怎么,你还在新华社?”
苏白回到客厅:“惠明,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国良早不在新华社干了,他现在可是伯公的秘书了!”
“伯公?”冼惠明一愣。
伯公是前国家领导人,他现在虽然退了下来,但在天子脚下的北京,还是一个举足轻重、说话有分量的大人物。
宋峥给冼惠明端上一杯茶,示意谢谢。
冼惠明仔细打量着生就一张娃娃脸的魏国良:“国良,你可不简单哩,能给伯公做秘书。这次来南株是公干?”
“我是受伯公委托,来南株看你们省委的郑书记,他住院开刀,这不任务完成了,我就从省城赶到南株,顺便来看一下苏教授。没想到苏教授说,你也在这里,所以就碰上了啊。”魏国良喋喋地说着。
冼惠明若有所思:“怎么省委郑书记和伯公……”
魏国良解释道:“郑书记曾经是伯公的警卫员,他到你们省来做书记,还是伯公推荐的呢。”
苏白插话:“今天你们见面高兴,我也很高兴!晚上在这里吃饭,我让宋峥弄几样特色菜。宋峥啊,你给亚菲打个电话,让她也一起过来。”
“这太麻烦了吧?”魏国良推辞着。
冼惠明说:“好吧,我也好久没吃师母做的菜了。”
宋峥说:“你们聊着,我去弄菜。亚菲我保证请来。惠明啊,我可听说亚菲的厨艺比我还强啊,怎么样?待会儿我让亚菲也露两手,你不会有意见吧?”
“亚菲是谁啊?”魏国良不解地问。
“那你得问惠明了。”宋峥笑着忙去了。
师生三人聊开了老话……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多小时。
宋峥进来轻轻打断他们:“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都几点了,快入席吧!亚菲早就到了,已帮我忙了半天了。”
三人相对一笑,站起来来到了餐厅。
于亚菲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职业套装,站在面前。
冼惠明介绍说:“这位是魏先生——魏国良,我的老同学。这位是于亚菲,我的太太。”
两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魏国良说:“于董事长,幸会!”
于亚菲忙说:“魏先生客气!我刚才已经听宋峥介绍了,你是伯公的近臣,久仰!久仰!”
冼惠明打趣地说:“你们还让不让我们坐了?就别客气了,坐下聊吧。”
宋峥便说:“是啊,在家里就随便点吧。没什么菜,简单了点。”
大家入座。
桌上的菜,青是青,白是白,通通泛着亮光,都是勾了芡的。
魏国良说道:“两位女士,你们的菜做得好漂亮啊,比北方菜精致多了!”
苏白举起酒杯:“今天我高兴!一位是商界高人,一位是政界奇才,大家在我家聚会,来,先干了这一杯吧!”
冼惠明干了杯说:“国良,我们已有十几年没碰面了。学校时,我俩是上下铺,今天能在南株见面,说明我们真的是有缘啊!通常是东道主酒过五巡之后,我们才能说话的,今天,我就喧宾夺主了,借苏教授的酒……”
魏国良举起酒杯打断他说:“不敢当!我跟你们说啊,我的这位老同学——冼惠明,在大学的时候,可是傲气十足,一般人他是瞧不起的。但反过来说,凡是他看中的朋友,肯定够水平,够档次。来,同饮吧!”
冼惠明说道:“国良你这么一说,我冼惠明整个就是个势利眼了嘛!”
魏国良哈哈大笑:“不!不!当时按你的说法,这叫读好书,交高人。”
苏白说:“国良,你也别谦虚了,你们都算是高人!”
魏国良笑道:“苏教授,我算什么高人,惠明才是高人呢!按古人的说法,人有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知之。惠明学的是新闻,却成了商业奇才,这就说明他的聪明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来的。大聪明是天生的,读书读不来。正如苏轼说的‘书到今生读已迟’,你惠明了不起啊!”
苏白大笑道:“好啊,这个理论要是成立的话,那我这个教书匠就只能面壁书斋了。来,喝酒,喝酒。”
于亚菲端起酒杯:“魏先生,能把商人称作高人的,我这是第一次从你这里听到,令我耳目一新啊!来,我敬你一杯。”
魏国良喝干杯中的酒,再次举杯:“于总、冼总,你们的商业理念和开拓精神代表了中国商界的方向,令我敬重。来,我借花献佛,敬你们俩一杯。”
于亚菲笑道:“哪有你魏先生说的那么意义重大?我们哪,不过就是商人。只要别说我们无商不奸、唯利是图就烧高香了。”
冼惠明接着说:“我望文生义,认为商人商人,就是要商量着做人。生意只有大家一起商量着做,自然就会赚钱了。”
魏国良马上将酒杯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握住冼惠明的手说:“惠明,你可真是妙语惊人啊,你说出了生意的真谛。钱是赚不完的,更不能指望一个人把天下的钱都赚尽了。所以,凡事商量着办,自己赚点钱,也让别人赚点,难怪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佩服!佩服!这酒我干了。”
冼惠明开玩笑道:“国良,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这个政界新宠,是不是还会偶尔诗韵雅吟一番?”
魏国良听罢微笑,拿起筷子,敲着杯子,念开了:“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
冼惠明赶忙接着往下念:“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两人共同念道:“子曰:吾与点也。”
两人大笑,共同回忆起大学校园里美妙的青春岁月。
宋峥看着眼前的冼惠明,笑着对于亚菲说:“你看你的惠明,今晚像个孩子。”
于亚菲看着冼惠明高兴的神情,心想,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苏白说:“你们俩真是好记性啊!乐而忘返,妙!实在是妙!看来,你们两位是难舍难分了。”
魏国良调侃道:“惠明你真不该当企业老总,应该弃商从文嘛!”
冼惠明朗声笑道:“你刚才还说我是个商界高人,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又让我弃商从文了,看来我还真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啊。”
大家说说笑笑的,正经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省委来接魏国良的车就到了。
在握手道别时,魏国良说:“惠明,今天真是难得啊!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这个老同学的地方,你吩咐一声就是了。”
冼惠明说:“有需要麻烦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在同于亚菲握手时,魏国良说:“对不起,今天我同惠明老同学相聚,冷落于小姐了。下次和惠明一起来北京,我一定尽地主之谊!”
于亚菲点头道:“哪里的话,今天真是幸会,希望有机会再次见到魏先生。有机会我一定去北京拜访。”
大家再次一一握手。
上了车,魏国良再次对冼惠明说:“惠明,老同学,有事没事多多联系。有空儿陪于小姐来北京。我说的可不是场面上的话哦!”
冼惠明点点头:“好的,一定会去的。”
胡川在北京待了十几天,颇为失望地回到了南株。
第二天一大早,他来到了冼惠明的办公室。
“怎么样,胡市长这次去北京,有收获吗?我看你怎么兴致不高啊!”冼惠明递上茶杯问道。
“什么收获?等于白去!”
胡川就把这几天,在北京挨个儿上门拜访了有关的领导,除了汇报还是汇报,除了吃饭还是吃饭的情况,向冼惠明大略地说了一下。
总而言之,一到北京,他就感到矮了一大截,整个是一个孙子,最后得到的答复全都是,关于你们南株的省际高速公路的立项计划,我们会统筹考虑加研究的,耐心点吧!就算今年列不进计划,还有明年啊!
“惠明,你说,这不等于我白去了吗?”胡川愤愤地说。
冼惠明本来对胡川这次北京之行,是充满期待的。
现在听胡川把情况一说有些着急:“怎么,就这个答复?那么省委是什么意见?”
“唉,省委郑书记前一阶段胆囊炎开刀,现在正在疗养。我向钱副书记汇报过了,他也无能为力。”胡川无奈地说。
冼惠明看着胡川沮丧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想讲点什么,刚想开口,随即又止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只说了句:“胡市长,你昨天才回来,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两天吧!我们从长计议,这种事也急不得,你这几天先放松放松吧!”
送走胡川,冼惠明关照李婷一个小时内不要让人来打扰他。
随后,他静静地坐了下来,抽着烟,喝着茶,思忖了半个小时,拿起电话。
“国良吗?你好!我是惠明,对对……我这次可能真的要去北京,麻烦你一件事了……是这样的,我想见见伯公,我在南株有一个项目,就是省际高速公路,省里早就报到计委公路建设司了……哦,可到现在还没有批复立项。这不,我所有的资金都压在这个项目上了……我都火烧眉毛了……现在的问题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的,明天吧,我上飞机前,给你电话,再见!”
魏国良在电话中让冼惠明先到北京,详细面谈,他自己去计委公路建设司找人了解一下情况,再想办法安排冼惠明与伯公见面。
冼惠明放下电话,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
通过对讲机把李婷叫了进来:“李婷,你替我订一张明天上午去北京的飞机票。”
李婷问道:“就一张吗?是商务舱,还是普通舱?”
冼惠明说:“随便,就一张。”接着他让李婷坐下,“我这次去北京可能要好几天,公司的事情,你多费点心。于小姐那里的工程进度,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有什么需要协调统筹的地方,我让她来找你。”
李婷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您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同于小姐商量的。遇到重要情况,我也会打电话向你请示的。”
“拜托你了!”冼惠明说道。
李婷站了起来:“冼总,你这次去北京,一个随从都不带,不方便吧!要不,让行政部派个人陪着你?”
“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谁能走得开?不用啦。”冼惠明说着,想起了什么,“哦,李婷,我估计北京回来,可能我要先到省城耽搁一下,你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我需要你来接我一下。”
李婷应道:“好的,冼总,如果我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去订机票了。”
冼惠明挥挥手:“去吧,你叫财务总监和工程部的李工来一下。”
晚上,冼惠明回到“斜阁坊”。
于亚菲已经回来一会儿了,做好了几个简单的菜,正等着他吃饭。
“明天我去北京。”冼惠明吃着饭说道。
“明天?”于亚菲嘴里衔着饭。
冼惠明说:“对,明天。胡川这次去北京不顺利,一点儿事都没有办成。我想去北京,找找魏国良,通过他的关系疏通疏通,我今天已经同他通过电话了。”
于亚菲胡乱地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那谁陪你去?”
“谁也不用陪,我一个人去,这样方便,再说你也走不开啊!”冼惠明也吃好了。
冼惠明坐在斜阁厅的沙发上抽着烟。
于亚菲给冼惠明泡好茶:“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卧室给你准备旅行箱。”
冼惠明拉她坐下:“不就带几件换洗衣服嘛,等一会儿我自己放,你陪我坐一会儿。”
于亚菲默默地坐在冼惠明的身边。当冼惠明说明天去北京,她就开始坐卧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