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亚菲哭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给冼惠明沏了一杯茶,乖乖的在冼惠明身边坐下来,此举明显在暗示着冼惠明:你说吧,我听你的。
“亚菲,我冼惠明已经从心底里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了。但是,从法律上说,你我之间没有关系。我今天的谈话,百分之百的同你有切身的利害关系,而我完全可以除外,所以你要做的任何抉择,不要把我考虑在内。听明白了吗?”冼惠明点上烟,认真地说。
于亚菲渐渐地平静下来,她迷惑地看着冼惠明,似懂非懂地回味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冼惠明心想,还是干脆直接把话挑明,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跟她绕弯子了。
“亚菲,你还记得那次我同老爷子大半夜在宾馆餐厅畅饮吃夜宵吗?”冼惠明问。
“记得。”于亚菲轻轻地说。
“就是在那天,我向你父亲——孟超老承诺:南株开发区生意上的所有经营业务都不把你扯进来,一切一切的风险,都由我冼惠明来承担,不管今后怎么样,绝不牵连你。”
于亚菲抬着头满含感激地看着冼惠明。
冼惠明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往下讲:“现在孟超老,你的父亲虽然撒手走了,我还是不会放弃对他老人家的承诺,把你牵涉进来,至少在南株我完全可以做到。但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董事会成员,也不可能成为董事会的成员,所以,在香港总部我怕保护不了你。”冼惠明说到这里,一时显得手足无措,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于亚菲看着冼惠明的表情,紧紧地抱着他,急急地说:“到底怎么啦?你说。”
冼惠明轻轻搂住她的肩,安慰她说:“你别急,我答应你,你所面临的一切,我不会不管的,哪怕我离开公司,离开南株,我也会帮你的,但是你要听我跟你讲,到香港后,你必须这样……一步步……”
这一夜,冼惠明把他详细盘算的数套方案,向于亚菲作了交代,并告诉于亚菲,到时候权衡哪个方案策略对于亚菲有利,就采用什么措施。
于亚菲泪如泉涌:“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于孟超的葬礼在英皇广场大厅举行,规模盛大,参加者达五千人。财界、政界的要人自不必说,文化界、体育界等著名人物也来了不少。还有为数不少的不怎么出名的人,隐蔽在人们背后,他们是香港暴力团伙的,也可以说是于孟超财团的私兵。
细数参加葬礼的来宾,不仅有来自南株市及省城的政界要人,如胡川市长、钱副书记,还有一些外国大人物也来参加,如美国前财长等。他们都有机于于孟超的资本有关系,也有的是派使者或发唁电来的。
如此隆重的葬礼与其说是为了死者本人,不如说是为了显示于氏财团的威势。这次葬礼,几乎把香港的各方面的头面人物都集中到一堂来了。
在葬礼的行列中当然有于亚菲的母亲于郑芳影,还有于孟超的大太太于杨可青。
回香港后,于亚菲陪母亲于郑芳影住在于孟超位于香港大埔的邸宅。这里是香港高级的住宅集中区,而于孟超邸宅的设计建筑宛如鹤立鸡群般的格外豪华富丽。它的居住性和机能性,在设计和构思方面都使人感到一种以势压人的气势,主楼是一层楼房的钢筋建筑,周围环绕着宽广的大院,外围是用铁平石砌起来的坚固围墙,远远望去宛如一座雄伟壮观的城堡。当地人把这座邸宅叫做“孟超城”。
冼惠明陪着胡川一行人住在英皇道的“海皇饭店”。他频繁地与各方人士接触,了解情况,掌握动态,即时会同律师商量对策,忙得不可开交。
香港于氏企业是有名的大财团,它拥有30家下属企业,包括南株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加上有关联的超过两百家,在美国、印度尼西亚、巴西等国都有合营公司。这个财阀集团的首领,就是已故的于孟超。他统领了整个于氏集团长达三十多年,现在的主要业务范围有:日本期货、美国基金交易所,有物业、房地产、纤维、化工、机械、港口码头、海洋开发、商业、物流、饭店、石油矿产等分支机构。
然而,同时于氏集团的人事关系也十分复杂,学阀、闺阀(妻党)、乡土阀、帮派、财东等等,纵横交错,结成了一张奇形怪状的庞大关系网。在他们中主要的核心人物,有于孟超的大太太于杨可青,于亚菲的母亲于郑芳影,于孟超的弟弟于孟群——他是于氏集团中坚企业于氏石油矿产部和于氏物业的总裁,还有于孟超的侄子——于孟群的儿子于明,这就造成了于氏企业在家族构成上的复杂性。
最近几年,于孟超时常在家里忧心忡忡地对两位太太说:“于氏集团作为一个整体,已经逐渐涣散了,股东们形成了各种派阀,说牢骚话的也有,在高度发展扩张的形式下,很难维持于氏企业的原始形态了,各个企业要求独立经营的倾向强烈地表现出来了。”
于孟超的去世无疑大大加速了这一矛盾的公开化。处理完丧事,当务之急,应立即推举一位继任董事长,蛇无头不行。于氏集团不可群龙无首,不能让于氏家族几十年创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了。
几种不同意见这几天在私下酝酿着、平衡着、暗中较量着。一种意见是,于亚菲作为于孟超唯一的女儿,被于孟超视为掌上明珠,她继任的可能性很大。然而,冼惠明另有打算,他正在为于亚菲谋划着既能当上董事长,又不至于卷入争斗。还有一种意见,同大哥一起创业,且手中又掌握实权的于孟群也希望自己继任董事长。最后,作为侄子的于明继任的呼声也不小。
葬礼过后第二天,于亚菲的母亲于郑芳影让于亚菲亲自用于孟超生前的豪华座驾“金影劳斯莱斯”去英皇道的海皇饭店接冼惠明来邸宅见面。到香港后,因忙于各种事务,冼惠明还没有来过大埔邸宅。几次与于亚菲见面,都是在海皇饭店。
在车上冼惠明问于亚菲,这两天孟叔把胡川他们安排到哪里去了。于亚菲告诉冼惠明,他们到“梦之岛”去了,“梦之岛”号称是来香港的男人必去的地方。
宅内十分幽静,会客厅的壁炉上摆放着的全是古器皿和陶器,墙上挂着一幅张大千的真迹,竖着巨大剑角的北美驯鹿的标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位走进客厅的访客,好像不经它的允许,任何人绝对进不了这个门。
于亚菲让老女佣给冼惠明沏了一杯香茗:“惠明,随便坐,我去叫妈妈。”
“好的,你请便。”冼惠明说着在茶几旁坐下。
从走廊传来脚步声,表情哀愁的于郑芳影在于亚菲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出于礼貌,冼惠明赶快站了起来,他们在葬礼上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以前于郑芳影也经常从于孟超那里听到过冼惠明,所以并没有十分陌生的感觉。
“伯母,您好!”
“随便坐吧,冼先生千万不要客气。”于郑芳影示意冼惠明坐下,自己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冼惠明从容地坐下,于亚菲也走过来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
于郑芳影认真地看着冼惠明,眼光就像钉在他的脸上,虽然听亚菲说冼惠明只有三十出头,可是看起来却要成熟多了。他儒雅冷峻,又有着一种咄咄逼人的霸气,把女儿托付给这个男人应该是能够放心的……
“这次为亚菲的事,让你费心了。你的大致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作为亚菲的母亲,我谢谢你。”于郑芳影看着冼惠明说。
“伯母,千万不能这么说,孟超老是我的恩公,他对我又有知遇之恩,至于亚菲的事我理应尽力。”冼惠明不卑不亢地说。
“事到如今,为亚菲的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听天由命吧!亚菲是在优裕环境中长大的,她是用金子铸起来的女孩,恕我直言,我怕她承受不起这一切。”
“伯母,您放心,有我冼惠明在,决不让亚菲受到半点伤害。”冼惠明坚决地说。
从冼惠明的语气中,于郑芳影心里感觉到了些许安慰:“我们去餐厅边吃边聊。”
正说着话,老女佣进来报:“太太,小姐,孟叔来了。”
于郑芳影赶忙说:“请他进来。”
孟叔是于孟超生前的高参,是个绝对忠诚的人。他原名叫孟书,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大家叫孟叔孟叔的也就顺嘴了。于孟超生前对他是绝对的信赖,使他在于氏财阀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现在担任着董事兼商业总裁。近年来,他发现,于孟群开始讨厌他,同他处处作对。根据这种情况估计下去,随着于孟超的离世,孟叔知道自己在于氏集团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也就是一两年吧。为此,他想着在关键的时刻,把于亚菲扶植起来。孟叔为此在心中暗暗制订了一项计划,如果成功,他就能挽回自己在于氏集团不利的地位。
“太太,小姐,你们好!冼先生也在啊。”孟叔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
“孟叔你来啦,一起去餐厅吧。”于郑芳影站了起来。
冼惠明同孟叔打了声招呼,这几天他俩经常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打算,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
于亚菲挽着冼惠明一起走进餐厅。
于氏集团总部的大楼,傲然耸立在于氏商业中心。翠蓝色的遮光玻璃宛如披在楼体上一样,晴天白日,清晰地反射着天上的行云;雾霭天,高大楼层又在雾海中漂游;傍晚,夕阳在无数窗镜上闪耀,宛如正在灼烧的一片火焰。整个楼体完全包围在华丽的色彩中。到了夜间,在霓虹灯的装饰下,又是地道的不夜城。
于氏集团董事会的成员们面带紧张的神态,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总部大楼。眼下,这座耗资亿万、金碧辉煌的大本营,正在朝阳的直射下,将它那象征权力的威严完全表现了出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们,无不处处显露出优越感。
今天的会议是在十八楼的大会议室召开。在这层楼上有董事长室,还有各位董事的专用室。走廊里铺着天蓝色的地毯。大会议室就在这层楼的中央,会议室的中央放着一张大型红木桌子,正面位置上放着一把路易王朝风格的椅子,是董事长专用的,然后又围了个“]”字形,摆着四十二把椅子。
这是于氏集团决定最后意见的议事堂。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于氏财阀各领域的阀主。
大会议室的地板上铺着色泽鲜艳的猩红色的地毯,所以有一个别名叫“猩红室”。于氏企业共有职员三万九千名,能在这个“猩红室”里参加高级会议的只有四十三名。作为集团的职员,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在“猩红室”占上一个席位。
今天会议室的氛围弥漫着肃穆庄严的气氛,由于会议内容的特别,参加人数的特别,所以在于孟超原来椅子的后面布置了一张狭长的桌子,前面放着五把椅子。冼惠明作为于孟超遗孀于郑芳影的全权代表,袁大律师作为另一遗孀于杨可青的全权代表,以及作为于孟超唯一女儿的于亚菲,一行几人端坐在长桌前。冼惠明坐在最旁边的椅子,上手分别是于亚菲、于郑芳影,另一边坐的是于杨可青和袁大律师。于杨可青由于没有为于氏家族生养一男半女,所以,在这种场合也只能屈居于郑芳影之侧,她不想参与任何争斗,只要能保证自己今后的权益罢了。
随着董事们陆续到来,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沉闷,使人连打个哈欠都不太敢。如果是平时开董事会,肯定会热闹地私下交谈。
“董事们都到齐了吗?”大家的眼光一起投向于郑芳影,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于郑芳影急躁地问道。
“孟群和于明还没来。”孟叔恭恭敬敬地回答。
于郑芳影的眉头皱了皱:“那就再等等吧。”
大家在急躁的等待中,预感到这次特别会议的火药味必定很浓。
于孟群和于明父子俩终于到了。
于郑芳影和于杨可青悄悄地耳语了几句,慢慢开口道:“前一阶段忙着办孟超的丧事,大家辛苦了!现在董事长已逝,有许多事要办,当务之急应立即推举一位继任董事长。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众人异口同声。然而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眼睛看桌面,有的抬头看天花板,一时间似乎谁也不愿把新董事长推举出来。
冼惠明朝于郑芳影点点头,示意她是时候了。
于郑芳影打破沉默:“亚菲是孟超唯一的女儿,理应由她继任董事长,不知各位董事意下如何?”
孟叔首先应道:“好!没有意见,于亚菲继任董事长名正言顺。”
“对,没有意见!”有三分之一的董事附和着应道。
冼惠明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近几天来,他已对在座的各位多少做了点了解,对几位忠诚于孟超的也多少做了点工作,这就是他对于亚菲再三强调以攻为守的策略所取得的效果,看来还算满意。冼惠明心中暗暗想着。
于孟群锐利的目光急速地扫视了一圈,仿佛要观察全体董事的反应,然后含糊其辞地以商量的口吻说:“现在这个时候决定这么重要的问题,合适吗?大家是否再慎重点,再酝酿酝酿。再则说了,我们于氏企业的石油矿产部成立不久,现在又是在和海外伙伴谈判合作的关键时候,在这样不稳定的时候由于亚菲这样一个女孩子出任董事长有人会说闲话,使谈判半途而废。”
“二叔,你所说的闲话是指什么?”于亚菲大声问。
于孟群的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我的话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让大侄女生气了,请原谅!但是,我确实是为于氏集团着想,这个石油的合资项目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利益,特别是现在我们的于氏集团太需要海外的充满活力的新资本增长点。望大家三思!”
于明怎么也没有想到,于郑芳影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首先挑明让于亚菲继任董事长。今天早上,在出席会议之前,他们父子还在一起商讨如何采取躲避拖延的策略,但是少爷出身的于明又怎么会是冼惠明的对手呢!
于孟群选择了一连串漂亮的语言,企图说服董事们,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冼惠明已经准备同他摊牌了。
冼惠明不紧不慢地向在座的大家抱拳拱手道:“各位前辈,晚生作为于郑芳影女士的全权代表,敢问可否向于老前辈赐教一二,多少也能增长点见识。”
于孟群这几天同冼惠明也接触了几次,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精明、练达,但还不可能是与自己在一个层面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听冼惠明以这种口吻对自己说话,很是不快,但考虑到他毕竟是芳影母女请来的,况且南株经济开发区的大好局面还得靠他继续执掌,多少还得给他一点儿面子。“年轻人,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只要不涉及核心商业机密,我可以回答一二。”语气中明显含着轻蔑。
冼惠明根本不顾及于孟群的语气,很随意地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真没想到,孟群老还是一个空想主义者,像你这样一个老练的人,还能提出抽象论,从这点上看你好像已经老了。”
于孟群没有想到冼惠明话中带刺,他有点忍不住了,面带愠色地说:“我虽爱空想主义,可是我在商业中是实在论者。再则,今天我们讨论的是继任董事长的议题,你没有资格同我探讨我们于氏集团的商业活动。”
于亚菲听于孟群这么说话,不由得想站起来抢白几句,却被一旁的冼惠明轻轻按住。
“你口口声声商业机密,难道这就是你要有意瞒着在座大多数董事的商业机密吗?”冼惠明边说边从桌上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扔在了会议桌上。
于孟群刷的变了脸色,这是一份附属意向书,是他最怕公开泄露给董事会的东西,没想到冼惠明会得到,而且会在今天这样一个最有效的时机把这张王牌抛出来,看来继任董事长的目标是不可能实现了。
于郑芳影、于亚菲、于杨可青、孟叔等也不知道冼惠明还会隐藏着令于孟群生畏的王牌,究竟是什么呢?他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