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惠明已在自己的企业王国内建立起了至高无上的威望。他主持开会,从来没有人敢迟到。他按照军队的时间观念要求员工,按照现代企业模式建立自己的管理体系,所以他指挥顺畅,工作效率高,应变能力强。
冼惠明把走私的巨额黑钱通过投资房地产回报,变成合法收入,从而把钱洗干净,而且不需求房地产赚钱,只要薄利低价倾销,不但可以打垮靠贷款经营的房地产商,还可以赢得回报社会的美名。最近,他正在筹划召开一个高规格的投资协调会。
这天晚上,冼惠明邀请胡川市长来到了自己刚装潢好的“斜阁坊”。
两个人坐在斜阁的沙发上,喝着淡淡的杜松子酒,抽着雪茄,谈了好一会儿关于协调会的事情,最后商定由市政府出面主办,以提高规格和档次。
“我看得出,你确实没有女人在身边。”胡川笑着转开话题,“你的卧室里没有一样女人的东西。”
“你的观察敏锐,也就不需要我说什么了。”冼惠明对着头顶的玻璃款款地吐着烟雾。
胡川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你我这样专心事业的男人来说,一个能牵动你心神的女人,我们是惹不起的。”
冼惠明笑着:“是不是上次北京来的莫珊珊,让我们的市长动了凡心?”
胡川无可奈何:“我承认,最近我是不太平静,但是对工作……”
冼惠明站起身来准备泡茶,他拿出一个竹雕的茶叶筒,拿出一个竹茶勺,一个竹茶漏,再取出一个紫砂壶。先用开水将紫砂壶烫过,将茶漏放在壶上,拿茶勺舀出茶叶,倒入茶漏,端起茶漏晃了晃,这才拿掉茶漏,往紫砂壶里冲水。
冼惠明用壶盖虚掩着壶口,轻轻滗掉茶沫。再冲上七分满一杯,端给胡川。
胡川看呆了,没想到冼惠明喝茶这么讲究。单看这套程序,就很繁琐了。冼惠明却是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好似带着股仙气。
胡川感慨道:“惠明,你这哪是泡茶,简直就是艺术!”
冼惠明笑着说:“品茶就得讲‘艺’和‘道’,更何况我这是上好的台湾冻顶乌龙。”
胡川不禁肃然,直起身来,双手捧起闻香杯,深深吸着,不由得闭上眼睛,随后抿了口茶:“真是醉人啊!惠明,你说怪不怪,好茶我也是喝过的,今天可就是不一样,就像经历了一场宗教样式,整个人像被清水洗过一样。”
“这就对了。我今天用的就是觉慧佛院出的茶具,这可是茶具中的珍品。佛家最懂用茶之道,茶道见佛性。”冼惠明淡然地说。
胡川不无感慨地说:“惠明,你已活到某种境界了。常人做不到。像我们官场中人,凡事都得中规中矩,其实,多少有些假模假样。有些人看上去挺潇洒,可事实上是在故作轻松。真是荒唐得很啊!”
冼惠明顿生同感:“是啊!你们官场中人,也真够难啊,平时听到的大都是些场面上敷衍的话。”
两人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不再顺着这意思说下去,静静地品着茶,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冼惠明摇了摇头去接电话:“喂?”
“惠明……我是亚菲……我出车祸了!”电话那头说。
“什么?”冼惠明大吃一惊,“你别急,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到!”
“我在环城公路的东段,在南株大学边上。”于亚菲报着方位。
“好的,你等着,我马上到。”冼惠明急切地说,“你受伤了没有?”
“快走吧!”胡川拉起冼惠明,“上我的车。”
一路上两人青白着脸,面面相觑。胡川拉响了警笛,“奥迪”车子开得飞快。
车在南大旁停好,冼惠明冲下车,他看到于亚菲向他扑来,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依偎着。
冼惠明搂了搂她的肩头,安慰着她,就迫不及待地仔细地从全身检查着她:“谢天谢地!你千万不能受伤啊。”
于亚菲惊魂未定地颤抖着:“太可怕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万别瞎说,没有的事!”冼惠明禁不住亲吻着于亚菲的脸颊。
“我去现场看看。”胡川插了进来。
冼惠明一把拉住他:“胡市长,你陪亚菲到车子里,好在亚菲没受什么伤。我去,你市长去影响太大。”
冼惠明挣开于亚菲的拥抱,对她说:“我去去就来。”
现场相当乱,于亚菲的“蓝鸟”已经面目全非了,一辆白色的“夏利”也被撞得变了形,一辆“菲亚特”也飞出好远,冼惠明真不敢相信,于亚菲能从车中全身而出。
“你太太运气真好。”一位交警向冼惠明说,“这辆‘蓝鸟’是你太太的车吗?”
冼惠明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能保住性命真是奇迹,她前面的车子驾驶员死了,她后面的车里三个人全受了重伤。”交警告诉冼惠明。
“这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冼惠明问。
“据现场初步勘察,是第三辆车,也就是你太太后面那辆车超速行驶,撞上了你太太的车,使她失控,再碰到前面的车。当然,这也得最终鉴定报告出来才能最终确定。”交警问,“你们有律师吗?”
“有。”冼惠明说。
“我们要送你太太去医院做一下全面检查,万一有内伤或者脑震荡可以同保险公司联系。”交警说。
“我送她去可不可以?我有车。”冼惠明问。
“可以,你留下电话号码,地址。明天把医院的报告交给我们。”交警好像远远看到了“奥迪”的牌照是“南0001”,同冼惠明握了握手,“多谢协助,替我问候你幸运的太太,她长得可真漂亮。”
到了医院,于亚菲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有重大伤情,只是小腿碰破了点皮,这下冼惠明和胡川才算真正放心了。
胡川开着车问冼惠明:“去哪里?”
冼惠明看了一眼于亚菲:“到我那里去吧。”
于亚菲坐在冼惠明的“斜阁坊”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如此动心。她看看卧室的门,冼惠明正在拿全新的被褥给她铺床。
“亚菲,来,到床上去躺着。”冼惠明出来扶着她。
当冼惠明的手接触到她时,于亚菲怦然一颤,两人对视一下,都从对方眼里发现了一些火花。
“惠明,我想洗个澡。”于亚菲怯怯地说。
“可以,只是你的腿行吗?”冼惠明关切地看着他。
于亚菲仰头望着冼惠明:“也只有今天晚上我有勇气,也许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看着于亚菲吞吞吐吐的样子,冼惠明一时手足无措。于亚菲紧紧地抱着他,拼命往下说:“我想说的是……我爱你……一直都是,从我们在苏白家相识的那时候起,今天你对警察说我是你的太太,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幸福。”
冼惠明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于亚菲是真心的,但……
“我要你娶我。”于亚菲鼓足勇气说下去,“不是说要你现在就和我结婚,我要你答应娶我,在将来的某一天,我要你给我一点儿希望。”
冼惠明看着于亚菲的眼睛,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于亚菲泪如泉涌。
冼惠明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看着屋内于亚菲精心布置的装潢,想到今晚对他自己、对于亚菲可能都是很重要的日子。她对自己确实很好,在以往的接触中,自己反而显得太绝情了。
于亚菲穿着冼惠明的浴衣出来了,浴衣那么宽大,显得她小巧玲珑,头发还有些湿,挽在头顶,她愣愣地看着冼惠明。
冼惠明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抱进了卧室。
于亚菲浴衣里什么也没穿,冼惠明怔了一下:“你这个妖精。”
于亚菲迷迷糊糊地感到,冼惠明的舌头柔软而坚强,在她的口里戏耍,他的唇吻起来很丰厚,很性感,自己仿佛要被冼惠明吸吮干。于亚菲也开始拼命地吮吸,吮他的舌,他的唇,他吻得她如在云雾中,感到慢慢的有欲火升起。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又吻她的下巴、脖子,又向下吻去,她渴望吻他。
“惠明,你让我受不了了。”于亚菲呢喃着。她要他!她要他!她在心里喊,拼命地抱住他,他动作温柔而轻巧,于亚菲突然感到他充满了她身体,他强壮的身体起伏着,她应和着他,觉得快意布满了全身每一个毛孔。忽然,身体起了奇妙的变化,就像洪水决堤,又像飞机终于冲上了天,又如一朵蓓蕾积攒了许多,终于怒放……
冼惠明终于醒过来了。
于亚菲脸还是红如鲜花,那可爱的红唇,依然微微地张着,面颊上全是泪,微闭的眼睛里还在不断地往外涌着眼泪。
于亚菲实在太想流泪了,孤独、寂寞、渴望、恐惧、焦虑,还有刚才那暴风骤雨般的快乐,一起涌上心头,她要用眼泪把所有的希望和痛苦、悲伤、失望都洗刷掉。
于亚菲只知道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冼惠明正似笑非笑地俯身看着她,她才猛然发现他们两人都如初生婴儿一样!
冼惠明靠在床头点起一支烟,于亚菲像小猫一样伏在他的胸前。
“亚菲,明天我们到海滨度假村去玩两天,好吗?”冼惠明抚弄着她的秀发。
“好。”于亚菲从他的怀中抬起头,送上她的嘴唇。
第二天一大早,冼惠明就打了十几个电话,把公司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换上了花衬衣和海滩裤,又配上一副墨镜,活脱脱一个海滩游人,开着车把于亚菲送回家换衣服。
“你在车上等着,不准来看。”于亚菲娇嗔着说。
当于亚菲出现时,看着亭亭玉立的美女,冼惠明禁不住有些发呆,只见她一身白色的超短裙,扎了个马尾辫,显得既青春又性感。
到了海滨度假村,看着形形色色穿着鲜艳的游人,两人禁不住都很开心,在去往海滩的路上,于亚菲快乐得像个孩子,她拿出了带来的“奥林巴斯”相机,摆出各种迷人的、调皮的姿态,让冼惠明一一拍下。
冼惠明搂着于亚菲的肩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小丫头,你这么顽皮,今年几岁了?”他笑着问她。
“你猜?”她也笑着。
“五岁。”
“哈哈……对。”于亚菲突然沉静了下来,迷惘地看着冼惠明,“现在只有五岁该多好啊!”
“十岁呢?”
“也好。”于亚菲歪着头认真地想着从前,“要是人可以不长大就好了,永远没有烦恼。”
冼惠明满目含情地看着她。
整个上午两人在海滩上说笑着、追逐着,偶尔,肩并肩坐在沙滩上,向着海里远远望去。
海卷着细细的浪头,一阵阵的冲向沙滩,冲到两人脚下,又缓缓退去。游人或坐或躺。
远远的海面上,停靠着豪华的银色的游轮“澳雅号”,在静静的太阳下泛着光。于亚菲撒娇地拉着冼惠明的衣袖:“我们住到游轮上去好吗?晚上还可以跳舞。”
现在对于这样的要求,冼惠明是再也没有勇气和理由拒绝的,下午两人乘度假村的快艇登上了那艘银色的游轮“澳雅号”,于亚菲到服务台要了一个房间,在这种敏感的问题上,冼惠明为了不让于亚菲多心,故意做出一副随意自然的样子。
于亚菲可没有心思呆在舱内,她拉着冼惠明急急地奔上了甲板,从甲板向海面望去,日色已薄,许多游人已赤裸着上身,坐在白色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冼惠明拉着于亚菲的手,倚着栏杆,望着渐渐变红的夕阳,不觉心中一阵惆怅。
“冼总经理!于小姐!”
突如其来的叫声使冼惠明和于亚菲不由得惊了一跳,低头一看,刚才送他们来的快艇上,站着李婷。冼惠明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具体的行踪确实只告诉了李婷一人,而且还再三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在李婷突然赶来找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冼惠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舷桥,迫不急待地牵着李婷的手把她拉上甲板:“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李婷火急火燎,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冼惠明身后的于亚菲,带着不无凄婉的语气:“快!快!香港总部来电话,请你们两个马上回去,于董事长今天中午……猝死了,医院说是心源性猝死……”
李婷的话仿佛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冼惠明和于亚菲同时“啊”了一声,都把嘴张得老大。
“天道不公啊!”冼惠明仰天吼道。
于亚菲听此噩耗一下子昏厥过去,李婷急忙扶住:“于小姐!于小姐!”
冼惠明从极度的震惊中马上反应过来,他清醒地意识到,于孟超的逝世,不仅给于亚菲的精神和心理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而且也会给他本人及南株港口贸易经济开发区带来灾难性的打击。
三人相觑无言,上了快艇,也不知道怎么到的停车场。冼惠明开着车对身后坐着的、扶着于亚菲的李婷吩咐道:“李婷,我先把你们送到于小姐家。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24小时不能离开于小姐,不许出任何意外,我回公司处理完几件事后马上赶来。”
李婷机械地点点头。
“亚菲,我让李婷陪着你,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等着我。”冼惠明透过后视镜看着满脸悲伤愁苦的于亚菲,冷峻而坚决地说。
冼惠明说什么,于亚菲几乎没有听到,她只听到冼惠明重复地说“等着我”。
时间在悲哀中流逝。
于亚菲的悲哀已经很难用语言表达,她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冼惠明的背影。
冼惠明来到办公室,迅捷找来财务总监和行政总监,明了而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开发区的资金只进不出,所有的货物全部封存。”
然后,他要求财务总监以他的名义去市建行把账内资金全部提空,转到他早已准备好的新户头里;要求行政总监在他去香港奔丧期间,保证公司正常秩序,保持公司的现状,一切等他回来,并立刻通知公司法律顾问伍文墨律师一同赴港。
冼惠明处理停当,在两位总监走出他的办公室后,重重地靠向椅背,长长地舒了口气。拿起电话,他要同胡川市长通一下气,电话里胡川告诉冼惠明,市政府方面已经知道于孟超去世的消息,市里四套班子也准备明天派代表赴港,参加吊唁,由他带队。因为于孟超是市政协港澳委员,属于特邀人士。最后胡川问冼惠明有什么事情要他或者市政府出面办的,冼惠明让胡川最好带上一两名法律方面的顾问同行,以便到时不吝赐教,胡川心领神会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冼惠明抬手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六点多了,急忙驱车赶往于亚菲的家。今晚,他有许多要同于亚菲商讨的话题。因为,事发突然,看来只能直截了当、开诚布公地谈了,至于结果吗?也只能谈了再看了。冼惠明想着,不知不觉车已到了于亚菲家的大楼前。
冼惠明按响门铃,是李婷开的门,无助地看着他:“我刚给于小姐叫来外卖的匹萨,怎么劝她,她都不吃。冼总,你快去劝劝吧!”
冼惠明勉强听着,他现在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事。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确地意识到,今晚对于于亚菲是十分重要与关键的时刻,他要尽快帮她过了这关再说。“李婷,这样吧,今晚于小姐交给我,你回家收拾一下,明天早上七点钟你过来,陪于小姐一起去香港。”
“那好,我先走了,冼总。”李婷朝着客厅招呼着,“于小姐,我明天过来陪你,你多保重。”
冼惠明关上门,整个下午的奔波煎熬已经使他身心俱疲。可眼前这桩事情是挺要命的,他不得不逼自己打起精神。
于亚菲身子发着抖,无力地说道:“刚才宋峥、苏白他们来过电话了,是我让他们别来的,不过听说苏白他们明天会同市政协一同去香港。”
“我知道,老爷子是市政协港澳委员,所以市政府四套班子一定会派人去的,苏教授也是政协委员,可能一起去。刚才我已同胡川市长通了电话,南株这边由他带队。”冼惠明说着在于亚菲身边轻轻坐下。
“惠明,我可怎么办?”于亚菲不由自主地靠紧冼惠明。
冼惠明轻轻按住她,平静地对她说:“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惠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我现在只有你了……”于亚菲实在忍不住了,说着说着,她就泣不成声,呜呜痛哭起来。冼惠明默默抚着她的秀发,心想,先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吧。
过了好一会儿,冼惠明看到于亚菲仍然痛哭不止,以一种极为温柔的语气说:“亚菲,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我也有许多情况要讲给你听,明天到香港我们就没时间了。你答应我先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