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缓缓醒来,却发现只有福伯和以南在房内守着,顾清辞起身穿好鞋,福伯听见动静,上来伺候好了顾清辞穿好衣服。
“你们主子呢?”
“主子在竹苑研制药材。”以南将顾清辞随身的饰配递上,让福伯系好。
“竹苑?”顾清辞折了折袖口,疑惑的问道,他观察过布庄的布局,并不知道有什么竹苑。
“喔,若是王爷要寻主子,跟老身来便是。”福伯低头应着。
“劳烦带路。”
福伯带着顾清辞穿过廊桥,到了后院侧门,一个不大的拱门,福伯摇了摇门上挂着的铃铛,只听到“咔”的一声,然后带着顾清辞穿过了拱门。顾清辞发现四周并无什么动静和变化,疑惑的跟着进了拱门。
“这后院边还有一块不大的荒废院落,那日主子发现了,有兴趣,便让人移了些竹子来,建了个竹屋,主子喜欢捣鼓些玩意儿,可是中院房内放不下了,便移到这处了。”福伯慢慢的跟顾清辞解说着。
顾清辞打量这院落,几块青石板,一个石桌几张石凳,几片竹林围绕着一座竹屋,房顶盖着麻草,竹影摇动,倒是个别致的清幽处。竹屋的门与窗户是打开的,能看到不时有烟飘出来。
“王爷得跟着老身走这石板,切勿走错。”福伯回头看了眼顾清辞,以南走在了顾清辞后面。顾清辞发现这地上布着的石板块看似很凌乱随意,但似乎有什么排列,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顾清辞心里默数了一会,走了十八块左右,他们到了竹屋前。
“主子,王爷醒了来寻你。”福伯走到门口报了一声,“王爷请。”说完,福伯便离开了,以南跟着顾清辞进了竹屋,以南去了一侧备茶。
顾清辞只见屋内摆着不少架子,各种药材花草摆放着,另一边摆着瓶瓶罐罐的瓷器,上面还贴了些白纸,写着药名,用处,用量。
“王爷今日感觉如何。”温初寒在三个炉子前,小心的加着粉末,头也不回的问着。
顾清辞坐在屋中的圆桌旁,以南端上了茶,立在了边上。
“与前几日并未什么不同。”顾清辞如实的说着。温初寒回头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或许,王爷的身体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方法,作用减小了。”温初寒盖上了炉子的盖子,走到书案前,皱着眉翻起了药书。顾清辞的免疫力,应该连着毒和药,一起增加了。
顾清辞望着皱眉的温初寒,她好像很喜欢皱眉。
“已经比从前有起色,本王也不敢奢求痊愈。”顾清辞说的是实话,这三年里他暗地里寻访了大小名医,没有一人能去除这寒毒,再妙手神医也只能给出药方压制他的毒,而温初寒竟然能排出他的一小部分寒毒,已经让他知足了。
温初寒仿佛没有听到顾清辞的话,继续翻着医书,药理书。
“王爷见谅,我家主子性子如此,一旦入神做事,便经常闭门不出的。人叫也不理。”以南给顾清辞添了点茶水,无奈的说着。主子啊,坐这儿的可是王爷,好歹给分薄面啊。
“无妨。”顾清辞静静的望着温初寒,面容温柔如水。
温初寒翻着几本医书,一会踱到了炉子边上看看,一会到架子上找几株药材翻看。顾清辞也没有出声,以南坐在边上擦着玉箫。谁也没有打扰温初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初寒灭了炉子下面的火,将药汁倒入一个碗罐中,将药渣拿了出来,捣成药粉,又加了一些草药,捏成药丸,放凉后放入瓷瓶里,提着药罐和瓷瓶,放到了圆桌上。
“这药汁,王爷今日提回去喝了,这瓶药王爷也请收好,约莫三个时辰药效才会起,若是疼痛不堪,王爷便服下两颗药丸。”
顾清辞望着桌上的药罐,这么大一罐,是将他当水缸了么,顾清辞眼眸微闪,无奈苦笑。只要是她给的,再疼,他也会喝。
“叨扰温庄主了,两日后,便要麻烦了。”顾清辞起身,提着药罐和瓷瓶,准备离开。
“以南,送王爷出门。”顾清辞听到温初寒这一声才想起。这竹苑布了阵法,不按照规律,是走不出去。
温初寒看着顾清辞离开竹苑,她总觉得,顾清辞变得和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再也没有看到他那一身肃杀之气。温初寒甩甩头,继续忙自己去的了,半月的行程,要准备的还很多。
顾清辞坐着马车离开了布庄,他离开的地方之后,宁致远站在街口静静的看着人来人往,面色沉如水,令人看不透他。
“丝乐……”宁致远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低声呢喃着。
南城的风轻轻吹着街道旁的槐树,少年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顾清辞回到王府,让北辰去热了药汁,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反而回味有丝甘甜。北辰看的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大罐子的药,王爷是瞎了么?顾清辞没有看到北辰的表情,继续一口一口的喝着药,竟然将这罐药喝完了。
“主子,这可不是酒啊,快吃颗梨糖润润口。”北辰将备好的梨糖碟子放到顾清辞的面前。
“还好。”顾清辞没有看那盘糖,出门对下人吩咐准备洗澡水。
“北辰,今晚在门外守着。”顾清辞回到梨花案前开始看起了公文,这几日要将这些琐事处理完。
“是。”
夜渐渐入深,顾清辞的书房还亮着灯,北辰立在门边,突然听到书房里打碎了杯盏的声音,北辰惊觉的冲了进去,只见顾清辞倒在椅子边上,大口的吐着黑血,身上的墨袍,染着血竟然也分不清颜色,北辰冲过去扶起顾清辞,“主子,主子,你怎么了?”北辰被顾清辞突然这般模样惊了惊,是那罐药?
“把……门关……上。”顾清辞似乎疼的说不出话,手捂住胸口,不断的吐着黑血,想起白日温初寒曾说,若是疼痛难忍,便服下药丸,看来,她是料到药效会如此。
北辰用掌风关上了门,扶住顾清辞。
“主子,你怎么样了?”北辰见过了刀光剑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片血吓了一跳。
“取……取两枚。”顾清辞拿出瓷瓶,北辰赶紧取出药丸,喂入顾清辞口中,但是顾清辞还在呕血不止,北辰将顾清辞染满血的外袍脱下,去边上拿了帕子和瓷盆给顾清辞,顾清辞只觉得喉咙腥甜,不断的黑血涌上来,顾清辞已经如被万箭穿心的疼痛,内衣里衣湿透,额头布满了汗珠。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请温公子。”北辰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顾清辞微微摇头,抓着瓷盆的手关节发白。他已经感觉那疼痛感减退下去了。
“北辰,水。”
北辰赶紧去倒了一杯水,递给顾清辞,顾清辞接过,轻轻的漱了口。
“咳……咳……”顾清辞没忍住,又吐出一口血。
“不行,主子,你待我去寻温公子来。”北辰把顾清辞扶到了榻上,飞身出门。
顾清辞此时已经没有力气阻拦,虚脱的瘫倒在榻上。也许是听到了动静,柴王管家进门询问,也着实给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王爷,你可怎么了!”顾清辞在管家一声惊呼里,昏了过去,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清醒了。
顾清辞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看到了一道光,又看见了漫天的花雨笼罩着他,那朦胧的女子身影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想去抓住她,转瞬间大风,眼前的少女消失不见。
“王爷,王爷?”好像有人在耳边不断的唤他,顾清辞觉得脑袋很重,努力的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
顾清辞看到管家惊喜的一张脸出现自己的上方,微微皱眉。他知道,一旦惊动了这些下人,而他没下命令封锁消息,怕是南城帝都的小道消息已经喧闹的沸沸扬扬。
“什么时辰了。”顾清辞闭着眼轻轻的问。
“回王爷,已经申时了。王爷昨夜可是把小的们吓得不轻。”
“哦,你下去罢。”顾清辞还是有些倦意,声音沙哑。
“可是,这公子……”管家有些为难的说。
顾清辞睁开眼,侧着头,看到温初寒坐在床边,而自己的手抓着温初寒的手腕,或许太用力了,温初寒的手腕已经红起一大片,而温初寒一言未语,静静的看着他。顾清辞松开了手。“你先下去吧。”顾清辞打发了管家下人们下去。
“北辰还是把你找来了。”他侧着头对温初寒说道。
“无妨,是我忘记把药效说清楚。”
温初寒对北辰也有些许无奈,所幸她昨夜还和安婶在后院料理花圃,没有回房休息,不然,那家伙突然从屋檐飞落下来,进了桃花林,怕是要被困一晚上。把他弄出来之后,就猜到应该是顾清辞起了药性。在他一再坚持下,换了件外衫便来了。
“北辰呢?”
“我让他去布庄拿些药了。”温初寒也颇有无奈,被北辰指着剑拉着过来,连药布袋也忘记了。
“王爷觉得感觉如何?”
“只是觉得有些累。”
“王爷失血过多,觉得疲倦是正常的。昨日的药汁已经将王爷体内的大部分的毒排出了,此招有些凶险,望王爷恕罪。”
“无妨,你也已经告诉我会疼痛难忍,也做了药丸备着。”
“王爷心性坚毅,能忍这一般人不能忍之痛,此劫之过,全靠王爷自己坚持。”温初寒将扎在顾清辞头上的针收回,顾清辞才发现温初寒原来是在为自己施针。
“多谢。”
“王爷睡吧,我会在这等北辰回来。醒了之后,些许有些事情,就不攻自破了。”温初寒擦着银针说着。
顾清辞倦意很浓,但是有温初寒守在一边,安心地闭着眼睡了过去。
而今日的南城帝都,都在传着柴王昨夜毒发,差点去了的流言,也有人在说,天子为了安抚柴王,要为柴王择一家千金来冲喜。这倒是让很多原本想和柴王攀点关系的官家,收敛了风声,谁家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去当寡妇,纷纷避开这个风头。
“哼,这个时候毒发,可是真的?”皇宫内殿里,皇帝一甩手边的杯盏。
“回皇上,安排在王府里的人亲眼所见,据说是管家发现动静,他跟着过去,看到房内满是血迹,而柴王已经呕血晕厥过去。”
“看来他是没有命等着朕给他赐婚了。”
“皇上不必动怒,既然如此,此次西凉之行,得手之后,也可安个柴王身体不适,在半路旧伤复发而亡的理由了。”
“处理小心即可。切莫紧逼,朕也念他是朕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皇上宅心仁厚,可皇上也得为年幼的皇子们考量,柴王三年前已深得民心,暗中势力错综复杂,虽这三年风平浪静,可皇上不要疏于防范。”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为何就是容不下他?是真的因为他威胁着他的皇位,还是,仅仅因为小时候父皇最喜爱他而自己找的借口,容不得看他安好。
“找人送些药参送去柴王府,让他小心身体,勿误了西凉护送之行。”
皇帝眯着眼望着桌子上一叠奏折,他是不会让顾清辞避开这次西凉之行的。
顾清辞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北辰。
“安排妥当了么?”
“回主子,已经传了下去说了温公子只是请来的郎中大夫,离开时候温公子也未让人发现。”
“主子喝药了。”北辰将顾清辞扶起,自己去端了药来,“温公子说了,服下后,睡一晚便无大碍了。”
“别方动静如何?”
“各家都送来了温补药材,宫里来人送了人参,说,切勿误了西凉之行。”
“嗯。”顾清辞喝着药,也许失血过多,脸色发白。
“九叔,九叔,我是安平,九叔你怎么样了?”这时,安平在房外着急的喊着。
“让她进来吧。”
北辰听了吩咐去打开了门,“公主万福。”
安平没有理会,直径冲向顾清辞床边,“九叔你怎么样?”语气有些哽咽。“方才吴管事不让我进来,说九叔你还在休息,九叔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九叔没事,别哭了。”顾清辞望着趴在床边的安平,若能护你这样天真长大,也是对安贵妃的一个交代了。
“下人们都说九叔你吐了好多血,都快死了呢。”安平泪光涟涟,口无遮拦的说着,“不过我都叫他们掌嘴去了,竟然敢胡言乱语。”
顾清辞有些无奈的扶额。
“九叔,你都这样了,后日还要去西凉吗?”
“皇命不可违。”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去求他让你不要去了。”
“安平,不可,九叔无事。”顾清辞皱起眉头叫住了安平。“九叔不在的时日里,你安心在王府,切勿冲动行事。”
“可是,九……”
“没有可是,若是不听,你便回宫里去。”
“不不不,安平听话,九叔不要赶我走。”安平怕顾清辞真的把她丢回宫里去,赶紧点头答应。
“好了,九叔累了,你出去吧。”
顾清辞漱了漱口,打发了安平出去,回床上躺着了。若是以前寻得的名医,有温初寒如此这般胆量,怕这寒毒早已痊愈吧。原来并不是治不好,而是这治疗方法凶险,那些行医者不敢独揽在身。
而云水布庄里。
“娘,可是要去唤主子用膳。”福央颜抬头望了望温初寒的房间。
“不可,主子一夜未眠,让他歇着吧。晚些主子醒了再去厨房给他做些小菜。”安氏拦住了福央颜,吩咐了一句。
“真不知道昨夜那公子是谁,竟然如此无礼,擅闯宅院不说,还以剑指着主子。”福央颜昨夜听到动静,出房门看到那一幕,看见一男子剑指着温初寒,也是吓了一跳。“后面也不知道把主子带去哪里。”
“是去救人了,今日那公子回来问我拿了药袋,说是主子吩咐的。”安氏夹了些菜到央颜和小六子的碗里。
“难怪主子晚间回来那么疲惫。”茶烟恍然大悟的说着。
“哪有求人救命这番态度。”知画不屑的接了一句。
“也算那公子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们主子医术高超。”乐瑶笑笑的说道。
“应是旧相识,主子见到那人执剑以对,并未惊讶。”安氏吃着饭说着。
“你们可知道,今日大街小巷传遍了,说柴王昨夜差点毒发去了。”小六子咬着一只大鸡腿说着。
这时,没有人再去接话,几位姑娘内心聪慧伶俐,听到小六子这样说,再联系昨夜主子出门救治,也能猜到几分了。
“欸我跟你们说啊,这柴王三年前………”也只有小六子思路缓慢,咬着鸡腿滔滔不绝的说着陈年旧事,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行了,少议别人是非。”福伯拿着筷子敲了一下小六子的头,小六子才打住,引的茶烟几人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