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草原上流传着许多谣言:有的说中部和南部的一些边远村落经常有小孩失踪,多是五六岁以下的小孩;还有的说,在村落附近发现小孩的尸体,胸膛和肚皮都被扒开了,有人说这都是共产党干的,弄得人心惶惶。为了安全,有些群众整天将孩子带在身边,有些男人甚至放弃农活、不去放牧,整天拿着武器守在老婆孩子身边。
旗委判断这是敌人在反共救国军武装匪徒覆灭之后,又使出的一招毒辣手段,装神弄鬼,残害百姓,挑起群众对共产党的仇恨,达到把我们赶出白音草原的目的。要真正粉碎敌人的阴谋,必须抓住敌人假扮的厉鬼,让群众知道事实真相。于是,自卫大队成立若干个“打鬼队”,并要求各地民兵组织配合自卫大队捉鬼,加强对老百姓的保护。同时加强宣传教育,破除迷信,指出世上所谓的鬼,实际上都是人扮的,这是敌人的一个阴谋,大家不要上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音旗数座喇嘛庙遭到洗劫,抢走了许多珍贵文物,并打死了两个喇嘛。据庙里的喇嘛说,来抢劫的首领有两个,都是汉人,一个自称孔冬,另一个自称尤才,寺内喇嘛奋起护宝,结果被打死两人。
他们还扬言要烧寺庙,在众喇嘛的苦苦哀求下,方才作罢。
消息迅速传遍白音草原,顿时群情愤怒,这比共产党吃小孩更刺激人们的神经,许多人已经觉得忍无可忍了。
白音旗的喇嘛教有着悠久历史,拥有众多虔诚信徒。
喇嘛教又称黄教,“喇嘛”二字来自藏语,意为“至高无上”,是对高僧的尊称。后来对于活佛和普通班迪统称喇嘛。
喇嘛教由明末清初传入科尔沁草原。其主要传播者乃济陀音喇嘛(1557-1653年),为蒙古土尔扈特部首领阿玉玺·汗叔父墨尔根·特博纳之子。他青年时期便志于学佛,千里跋涉来到西藏扎什伦布寺,拜四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为师,苦修十余年,奉班禅旨意到东部蒙古布道。先在呼和浩特附近的阿巴嘎·哈喇山,后到大黄洞苦修三十五年之久。在后金天聪年间率弟子三十余人,至盛京(今沈阳)谒见大汗皇太极,请求到东部蒙古地区传教。经皇太极同意后,率弟子到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驻地传教,要求科尔沁部各封建主和平民百姓,禁止杀生,废除翁衮,恭敬三宝,宣传轮迦回转世,“众生皆可成佛”。在乃济陀音及弟子的长期传教下,他们将乃济陀音尊奉为科尔沁部十旗博克达葛根。十旗王公们商议,共同集资为博克达喇嘛营建一座寺庙,并依乃济陀音的旨意,在白音兴建了着名的遐福寺,以供坐床诵经。
喇嘛教盛行以来,旗民笃信喇嘛教,家家户户均有佛坛,供奉佛尊佛像。特别是老年人对佛像更为尊崇,饮食必祭,出入必拜,一些老年妇女还削发为尼;家家户户,凡遇喜庆、婚丧、患病、犯过,必请喇嘛诵经祈祷。另外无论养畜、耕地、动土、看坟茔、出远门,都要请喇嘛指教;若村里被盗、有人失踪、轻生等也问卜于喇嘛。生计宽裕者,则每月请一二名喇嘛念福寿经。总之一切委心于佛。喇嘛人数常占到男性人口的20%左右。
喇嘛庙分旗庙、佐庙、屯庙三种,一般寺庙有喇嘛数十人,领地数万亩。
白音旗共有各种寺庙二十多座。座座皆建筑宏伟、殿堂辉煌、法会频繁、香火鼎盛。所以寺庙被抢、喇嘛被杀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日中午,千余民众汹涌而来,聚集在王府前门,试图冲进王府,高呼“杀死孔冬”“杀死尤才”的口号,与旗政府门卫发生激烈冲突。门卫见阻挡不住,不得不鸣枪警告,民众才稍稍安定,但神情气愤,吼声震天。
孔冬、尤才、巴音、其其格、乌力吉等和自卫大队队员多名闻讯急忙赶赴前门。巴音大声喊道:“乡亲们,静一静,这位是孔政委,这位是尤副旗长,大家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我们一定想办法替你们解决问题。”
听说是孔冬、尤才,民众更加冲动,拼命往前挤,要抓住孔冬、尤才。自卫大队战士们拼死挡住。孔冬对战士们说:“千万不要伤了老百姓。”然后右手用力一挥,大声喊道:“乡亲们,我是孔冬,如果我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我甘愿受大家处置,但一定要让我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群众一听开始安静下来了,但有人煽动说:“不要听他的,他是吃人的魔鬼,大家一齐冲上去打死他。”民众又激愤起来,死命地拉扯甚至殴打阻挡他们的自卫大队战士,逼得他们节节后退。
在这紧急关头,外出工作的敖拉扎布接到消息,心如火燎,快马加鞭地赶回旗政府。乌力吉大声喊道:“王爷回来了,大家安静,王爷自有公断。”
民众一听来者是王爷,立即安静下来,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叩拜。敖拉扎布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民众七嘴八舌,大意为“吃小孩,抢喇嘛庙”。敖拉扎布说:“大家吵着说,我没办法听清楚,请当事人上来说吧。”
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一个小孩哭哭啼啼走上前来,首先叩拜了敖拉扎布,然后大放悲声:“我的孩子被孔冬他们吃了,请王爷一定为小民做主,报仇雪恨。”
敖拉扎布连忙扶起年轻妇女,柔声说道:“你不要急,慢慢说,我现在是白音旗旗长,相信我一定会秉公办理。”
年轻妇女站起身来,哭着说:“我叫乌云,住在德玛浩特,这是我的儿子阿拉塔,他才五岁。……”
阿拉塔已死去多时,全身血迹累累,乌云将他的蒙古袍打开,只见胸口和肚皮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内脏全给掏掉了,简直惨不忍睹。
乌云仿佛精神崩溃,一下子瘫在地上。其其格见状,忙上去搀扶。乌云猛地推了她一下,高声叫道:“你这个妖精,是你吃了我的孩子。”便右手抱着孩子,左手对其其格又拉又扯。
其其格一下愣在那里,眼里噙住泪水,满脸委屈,任凭乌云拉扯。巴音上前准备拉开乌云,其其格制止了他,怜悯地说:“让她发泄一下吧,作为母亲,遇到这种事,谁也受不了。”
敖拉扎布仍是轻言慢语地说:“大嫂,你先别激动,你怎么认定她就是妖精?”
“大家都在传,共产党青面獠牙,但他会变成俊男美女,这女子长得这么好看,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不是妖精是什么?”
“大嫂,我叫其其格,住在尼玛浩特,和你一样是蒙古人,不会是妖精的。”其其格解释道。
“其其格?”乌云一听,赶紧松开手,疑惑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女妖精,“你不要过来,你这个妖精!”乌云几乎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怎么可能是妖精,她在白音草原上生活了十几年,当时有谁说过她是妖精,她到旗政府来这么久,我们都没有发现她是妖精,按照外面谣传的共产党是妖精,那我也是妖精,你们信不信呀?”敖拉扎布高声问着大家。
“不信,不信,王爷怎么可能是妖精。”民众异口同声地说。乌云的情绪开始缓和下来了。
孔冬听了甚为感动,敖拉扎布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党联系到一起了。
“大嫂,请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吧,我们一定会替你报仇!”敖拉扎布语气凝重地说。
乌云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她一家原来四口人,日伪时期她丈夫被抓了劳工,一直未回,到现在生死未卜。婆母长期患病,承受不了这个沉重打击撒手而去了,只留下她和阿拉塔相依为命。前天傍晚,一个高大凶猛、青面獠牙的恶鬼闯进蒙古包。她和阿拉塔都吓呆了,两人紧紧地偎依在一起。那恶鬼二话不说,就从她怀中抢小阿拉塔,她拼命护住儿子,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她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儿子被抢跑了,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发疯似的到处找儿子,全屯的人都帮她找,昨天晚上在村子附近找到了,但他已经悲惨地死了。乌云说完,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其其格满脸是泪,怒火满腔。她突然振臂高呼:“抓住凶手,为阿拉塔报仇!”随即,辽阔的草原回荡着自卫大队战士们的怒吼声。
“大嫂,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什么鬼,杀害小阿拉塔的一定是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抓住那伙坏蛋,替你报仇,好吗?”敖拉扎布温和地劝道,乌云含着泪点了点头。
其其格扶着乌云深情地说:“乌云大姐,你现在没有什么亲人了,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先在旗政府住下,让我们来关照你,等我们抓到杀害小阿拉塔的坏蛋你再回去好吗?”
乌云也不想再回到令她心碎的蒙古包去,她想留在这里看到为她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于是她点了点头,跟着其其格进了旗政府。
敖拉扎布又问:“大家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就回家吧。”
人群中的三十来个喇嘛齐齐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喇嘛对敖拉扎布哭诉道:“我们有天大的冤屈,请王爷替我们主持正义。”他说自己是旗庙德恩寺的德木齐,即寺中掌管寺印,协助达喇嘛(亦称寺庙住持或僧管)办理一切事务的高级喇嘛。“昨天晚上,寺庙突然闯进十来个人,荷枪实弹、杀气腾腾,为首的两人自称是孔冬、尤才,他们恶狠狠地威胁我们交出寺中所有值钱物品,充当军饷,否则就要杀死我们并焚烧寺庙。达喇嘛劝他们慈悲为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们说共产党不信宗教,而且要破除迷信,于是他们动手砸烂几尊佛像,并令手下洗劫,所有金银器皿及值钱之物被抢劫一空,达喇嘛率我们拼死护庙,孔冬把他抓过来用枪给打死了。尤才也开枪打死了一位格布奎(掌管喇嘛教务及执行经律权力的喇嘛)。他们两个还不罢休,下令放火烧庙,在众喇嘛苦苦哀求下,他们才扬长而去。所以请王爷替我们做主,惩办孔冬、尤才一干人等。”
敖拉扎布严肃地说:“打死住持及喇嘛,抢劫寺庙,毁坏佛像,罪大恶极。你可肯定是孔冬、尤才率领手下人干的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可以确定是孔冬、尤才亲自率手下人干的。”
“你见过孔冬、尤才吗?”
“见过,相貌凶恶,说话凶狠,手段毒辣,剥了皮我都能认出来。”德木齐气愤地说。
“这位是孔政委,这位是尤副旗长,你看一下是不是他们?”敖拉扎布问道。
德木齐定睛一看,眼前正站着面露微笑的孔冬和尤才。“他们确实是孔冬、尤才吗?”他怀疑地问敖拉扎布。
“他们不是孔冬、尤才还会是谁?”敖拉扎布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