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草原突然沸沸扬扬起来。
“减租减息是共产共妻的开始,先共产后共妻!”
“共产党本是青面獠牙血嘴,但它会变,能变成美男美女。就说那个其其格吧,不要说人间没有她那么好看的女子,就是天上也难找,要不是妖精变的,哪能这么俊美!”
“孔冬、尤才是南蛮子共党,南蛮子是到蒙古来盗宝的,蒙古的宝贝都被他们盗走了!”
“共产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专吃小孩心肝。”
“国民党是正统,蒋委员长是领袖,共产党是杂牌,长不了!”
一时谣言四起,给白音旗的共产党员敲响了警钟,尤才、巴音等人从巴音花草原回来后,旗委立即召开会议研究出现的新情况,布置新的工作任务:
一、加快减租减息、发动群众的步伐,不能因敌人造谣“减租减息是共产共妻的开始”而有所顾忌。再组织若干工作队扩大工作范围。
二、辟谣。用巴音、其其格、沙达嘎、阿木古冷这些本旗籍的共产党员现身说法说明事实,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本旗人,为了蒙古族人民的解放事业参加了共产党,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妖怪呢?孔冬、尤才等人,原都是青年学生,为了抗日救国和人民的解放事业参加了共产党,现在又为蒙族人民翻身做主人来到白音旗的,以此揭露敌人反人民的阴谋。
三、批正统论和国民党的大汉族主义,揭露国民党歧视和压迫少数民族的政策。
旗委针锋相对的部署由各级基层政权加快实施,而猛烈的暴风雨已经来临。
巴音和其其格奉旗委指示到各地进行宣传,主要为中、北部地区。巴音和其其格走了一个弧线,走到哪里,哪里的群众就像遇到豺狼虎豹一样躲的躲,藏的藏。到蒙古包或者泥崩崩里找人交谈,人们惊恐战栗,呆视不语,再三询问只是摇头。巴音和其其格看到这种情况,心中非常难过也非常气愤,谣言赛过利剑,把老百姓害成这个样子。他们明白,消除群众的顾虑不是三言两语、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尽管如此,他们不管群众听不听,还是耐心地进行宣传后再走。
巴音和其其格两马并行,其其格懊丧地说:“巴音,我们跑了大半天,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到旗里汇报可省事了。我们走快一点,多转些地方,总会碰到说话的人,你说是不是?”巴音侧过脸,直盯着其其格笑而不答。其其格着急地说:“你老看我干什么,怎么不吱声,真急人,你说话呀?”
巴音不慌不忙地说:“其其格,我们已经了解到许多重要情况,群众见了我就跑,我们去群众家拜访,他们都不说话,妇女们看到你这花一样的姑娘却视而不见,这些都是情况。你说得对,多转些地方看看也好!”
其其格瞪了巴音一眼:“你说我干吗,不怕战士听了笑话!”
巴音笑眯眯地低声说:“其其格,要是在平时,又只我俩纵马草原,我要放声歌唱我这美丽的姑娘,可现在有任务在身啊,同时也不是那种环境。”
他们走了百多里,前无村后无店,连个蒙古包也没有看到,真是人困马乏了。人困了可以在马背上打个盹,马乏了不吃草不行,其其格指着路旁说:“巴音,你看,这片草多好,让马吃些草,我们也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他们下了马,战士边放马吃草,边注视着周围的情况,巴音拉着其其格离开战士,找了一片软绵绵的草地躺下休息。
其其格舒了一口气:“巴音,夜好静哪!”
“是啊,万籁无声,夜是静的,可心不静啊!”
其其格:“我只说夜,没有涉及其他。”
巴音:“我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并排躺着,我感到非常幸福。当时两家老人都希望我俩结完婚再走,由于时间紧迫没有结成。现在想来,还是受传统观念的束缚……”
其其格说:“当时最难过的是我阿妈,她什么都听你的,当时要不是你表了态,她是死活不会同意我俩走的。现在她的思想也都进步了,想开了。
我阿爸现在也参加了革命,入了党,并且当了教官,整天忙这忙那,乐呵呵的。他最高兴的是他的一身武艺有了用武之地,而且有了衣钵传人,整个自卫大队的小伙子都是他的徒弟,他的武功再也不用担心失传了。我真替他高兴。”
“那你阿妈一个人在家不感到寂寞?”
“苏娜木同她很亲,一天到晚跟着她叫阿奶,减租减息运动后,家里又分了好些牛羊,也分了一些地,忙都忙不过来。”
“那你回去给她帮忙,好吗?”
“我和阿爸有时回去给她做点事,她说我们是干大事的,已经很辛苦了,回来看看她就很满足了,叫我们歇着。家里的事她一个人都能做了。”
“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想叫你辞了工作,回去侍候你阿妈和我阿爸、阿妈。”
“为什么?”其其格猛地坐了起来,显得很生气。
巴音急忙解释道:“其其格,你先别恼,听我说明白。”
“那你说说看。”
“咱们两个人都在外边工作,阿爸、阿妈在家无人照顾,再说目前形势十分紧张,我们的工作又很危险。而且你这么漂亮,更是众矢之的,我不放心。而阿爸、阿妈又不会武功,需要你保护他们,你看我说得在理不?”
其其格将巴音上下反复打量了几遍,仿佛巴音变了个人似的。然后冷冷地说道:“巴音,我觉得你变了,你变得让我越来越不认识了。你似乎不是过去那个乐观豁达、敢作敢为,而且能无微不至关心我、体谅我的巴音,而是一个鸡肠小肚的人,你连个蒙古汉子都算不上。不是因为你的劝说,我不愿出来工作,我愿意立刻成为你的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倒也觉得其乐融融。可是参加了革命,懂得了许多大道理,我再也离不开这火热的生活,你却叫我回到家里去!”
“其其格,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确实是替你和我们的父母考虑的,我不愿意你们遇到危险呀。”
“巴音,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你实际上是放心不下我,你总认为我与孔政委有暧昧关系。我确实很敬佩孔政委,觉得他是个文武全才,对人又彬彬有礼。但我和他是清白的,没有丝毫的邪念。你确实很爱我,却又把我当成你的私有财产,当成一朵插在花瓶里任你欣赏的花。你想过没有,花离开泥土是会枯萎的。现在有这么多大事要做,你却老是提防我,你还能干好工作吗?”其其格话一说完,脚一跺,转身就走。
“其其格,别走,我还有话要说。”但其其格已走远了。“唉,不知怎么回事,一谈就崩。”巴音摇摇头,苦笑着站起来,追了上去。
其其格的马“咴咴”叫了几声,不远处又是一匹马的“咴咴”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马低声嘶鸣是它察觉到了异常的动静。战士拉着马很快向巴音、其其格靠拢。巴音和其其格也急忙打量四周。但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他们又上路了。走出不远,忽然听到男人的打骂声和妇女的哀求声、小孩的哭喊声,循着声音看去,影影绰绰显出两个蒙古包,包外有一匹马。其其格说:“巴音,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其其格刚走近那匹马,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右手提着马鞭,左臂挟着一个小孩,向那匹马疾步走来,有一个妇女紧随其后哭喊:“给我孩子,给我孩子!”几乎同时,又从蒙古包中冲出一位老婆婆大声呼喊:“放下我的孙子!”那大汉猛一鞭将那妇女击倒,正要上马,其其格一个箭步向前,大喝一声:“把孩子放下!”
那大汉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女流,有胆量!长相可能比我还要丑,你就是个母夜叉,我也要把你吃了!”
其其格仔细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个大恶鬼,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脑海里闪现出近来的谣言,也大笑起来:“你想吃我吗,谅你没有那么大的嘴巴和那么锋利的牙齿!”
那大汉两眼一瞪,嘴巴一张,大吼:“你好大的胆子,也不问问老爷是什么人就说起大话来,真是不想活了!”
其其格说:“你好大的口气,你也不问问本姑娘是什么人,就瞎胡乱吹,你敢说你是什么东西吗!”
大汉吼道:“我说出来会吓掉你的魂,听着,我是共产党。哈哈,该知道老爷的厉害了吧,快滚!”
其其格气得大喝:“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竟敢冒充共产党,败坏共产党的名誉,睁开你的贼眼看看,真共产党就在你的面前,快把孩子乖乖地放下,你跑不了啦!”
大汉本来就做贼心虚,一听眼前这个女人是共产党就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准备上马逃跑。又一转念,自己一身武功,岂有怕女人之理,再说,如果不把这个女人置于死地,暴露了真相,不仅自己活不成,连老母也连累了,只需一鞭就能把她抽得筋断骨折。于是举鞭向其其格猛抽,可是只觉得手麻木了一下,鞭子不翼而飞,更为胆战心惊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小孩竟也被她夺去。大汉一弯腰从护腿中抽出匕首向其其格刺去,眼明脚快的其其格一脚将匕首踢出老远。大汉又凭着他的力气向其其格扑来,其其格一闪身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大汉推倒在地。大汉醒悟到遇上了强手,爬起来就跑。其其格箭步冲上,一个扫堂腿将大汉扫倒,由于大汉跑得快冲力大,扑出丈外之远,嘴啃草地,眼冒金星,鼻子擦去一层皮,鲜血直流,嘴红了,配上脸面抹的那层厚厚的青颜色,倒真像个魔鬼。随着大汉倒地,其其格一只脚踩到了他的背上,大汉边挣扎边喊叫,但却无力挣脱那只脚。
这时巴音过来把大汉的双臂拧在背后捆了起来。
其其格抱着小孩对两位妇女说:“阿婆、阿嫂,你们和孩子受惊了,幸好孩子没有伤着!”
小孩喊了一声“阿妈”,一头扑到妇女怀里。两个妇女一齐跪下,边磕头边说:“菩萨保佑,菩萨救了孩子,给菩萨磕头!”
其其格拉着两个妇女:“阿婆、阿嫂快起来,你们怎么能给我磕头呢,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嘛,我们应当帮助你们!世上哪有菩萨,要说有菩萨的话,共产党就是。”
妇女惊恐地说:“可别提共产党了,就是那个共产党抢了我的孩子!恩人啊,快进帐篷里坐。”
妇女先进去点起了酥油灯,坐下后巴音说:“阿婆、阿嫂,抢你孩子的是冒充共产党做坏事,我们才是真共产党……”
巴音还没说完,年纪大的妇女就瘫倒在地,喃喃地说:“天哪,又是共产党,这可教我们怎么活呀!”年轻的妇女抱着孩子直哆嗦!
其其格又忙把老婆婆扶起来:“阿婆、阿嫂,你们千万不要害怕,抢孩子的是个坏人,我们是和你们一样的好人,是专打坏人的。不信,把那个坏人拉进来看看,你们就知道了!”
小孩听说要把坏人拉进帐篷,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怕,我怕!”
巴音说:“小弟弟,不要怕,已经把他捆住了!”
战士把大汉拉进帐篷,两个妇女哆哆嗦嗦,小孩则偎在母亲怀里不敢动。
巴音用手帕蘸了点水在大汉脸上抹了抹:“阿婆、阿嫂,你们看,明明是个人在脸上涂了一层青颜色嘛,看清了没有?”
两个妇女点了点头,但仍是迷惑不解的样子。
其其格耐心地说:“阿婆、阿嫂,你们已经看清楚了,这个坏人在脸上涂了颜色冒充共产党,这是国民党和大地主、大牧主的阴谋诡计,妄图败坏共产党的名声,煽动老百姓反对共产党,因为共产党是为咱老百姓办事的,领导老百姓翻身做主人,和老百姓是一家人。国民党、大农牧主恨共产党,更怕老百姓跟共产党走,就千方百计地造谣惑众。如果不是我们碰上,他把孩子弄死,就说是被共产党吃了,你们也就痛恨起共产党来。这是多么阴险毒辣啊!我们要把这个假共产党押到旗里审问,揭露敌人的阴谋,待审问清楚了再告诉你们。”
巴音极为关切地说:“阿婆、阿嫂,这个假共产党抢小孩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就是亲朋好友也不能说,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要是坏人知道这事发生在你们家里,他们为了掩盖罪行,要杀人灭口的,必将对你们全家下毒手!到什么时候才能说这件事,我们会告诉你们的。”
两个妇女千感恩万感谢,婆婆要年轻妇女端来几碗奶茶和炒米招待恩人。巴音三人又饥又渴,也不推辞。其其格边吃边询问,才知道这家的父子两人一早外出打猎未归,婆媳两人甚为挂念的情况。都是猎户人家,因而倍感亲切。
巴音三人吃饱喝好后,把大汉捆在马上,其其格在前,巴音和战士在后,辞别两位妇女急急上路,为了保密,必须在天亮前赶回旗政府。
巴音三人回到旗政府,押着大汉直奔孔冬宿舍,轻轻敲门报告,孔冬听出是巴音的声音,立即起身穿好衣服开门。巴音也不说明缘由,把大汉迅速推进房里,才详细向孔冬汇报。孔冬赞扬巴音三人立了大功,要是敌人阴谋得逞,将给我们的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和被动,并决定立即对大汉进行审问,摸清敌人的阴谋,制定对策。如果再另外派人进行审问,人多嘴杂,怕走漏消息。由巴音三人在孔冬卧室进行审讯,孔冬则到敖拉扎布和尤才那里通报情况并商量对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大汉极为顽固,不论怎么审问软硬不吃,就像哑巴和瞎子一样,低着头,对审讯人员看都不看一眼。他自从被其其格击倒被捉时起便暗下决心,从此既不说一句话也不看任何人一眼。巴音和其其格急得直冒汗,又无计可施。
孔冬与敖拉扎布和尤才商量,不能再审了,如果把这假青面鬼在这里关押时间长了必然走漏消息,不如把他秘密押到盟里审问,拖的时间长一些问题不大。巴音和其其格也同意。可由谁押送呢?为了不扩大知情面,仍由巴音三人押送为妥,因此决定把青面鬼在孔冬的卧室关一天,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由刘龙和阿斯楞负责看管,巴音三人抓紧休息,夜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