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影和懒龙喝酒正喝到畅快处,原本在屋外吃草的朱墨忽然“喳”地惊叫一声,便飞也似的蹿回屋中。
叶疏影和懒龙猛然站了起来,大踏步向屋外走去,方到门口,两人又急忙侧身后退到门口两侧。这时两枚碧绿色的暗器飞入门内,钉在了茅屋的一根柱子上。
叶疏影与懒龙侧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暗器竟然是两片油绿的树叶,而且各有一半没入柱子中。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微变——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这里而不被发现,又能以两片树叶钉入柱子之中,来人的武功修为非比寻常。
而他们二人一个是大盗一个是剑客,对方已经出手了竟然才发觉有人靠近,这一疏忽足以致命。
两人扔了酒瓶子迅速走出了茅屋,齐齐向屋前望去,只见一个是十六七岁的黄衫女子,背着个包袱,朝着他们走来,像是个不相干的行路之人。
那黄衫女子看见叶疏影和懒龙望着她,就朝他们笑了笑。懒龙望着她那张清秀而娇美的脸,微微一愣,随即转向叶疏影,低声说道:“兄弟,那个姑娘……会是她吗?”
叶疏影道:“大哥是说她发的暗器,还是说她救了咱们?不过,不管大哥问的是什么,我都回答不了,等她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那黄衫少女很快走到了屋子外,脸上的笑意忽然隐没,眉头一竖,嗔怒地责备道:“谁让你们喝酒的?”随后瞪着叶疏影说道:“尤其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救回来的?”
懒龙和叶疏影同时一愣,随即异口同声说道:“原来是姑娘你救了我们……”
他们实在不能相信,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娇小柔弱的少女解了他们身上的毒。
少女轻哼了一声,径自走进屋子,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竹筒罐子抛给叶疏影,说道:“这是你的药,快趁热喝了。”
叶疏影有些激动而难以置信地接过竹罐子,连“谢”字也忘了说。
少女又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展开油纸后是四个还有些温热的包子,她将其中两个包子递给懒龙,说道:“想必你也饿了,快吃吧。”
懒龙连忙说道:“多谢。”接过包子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就算不信也不行了,除了救了他们的人外,还有谁对他们此刻的情况这般了解?
少女见叶疏影并没有听她的话喝药,又皱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不喝药呀?你身体过于虚弱,这药对你有好处,再不喝就凉了。等你喝完药再将这两个包子吃了。”说着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递到叶疏影面前。
叶疏影心中一热,将竹罐的塞子拔下,咕噜咕噜地将药灌了下肚去,原本味道怪异难以下咽的药汤,此时喝起来真比喝酒还要畅快。
黄衫少女等叶疏影喝完药,便取回竹罐,将包子塞在他手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身中剧毒躺在荒郊野外?”
叶疏影只觉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
懒龙说道:“我们二人是遭敌人暗算,才会落到这步田地。幸好遇到姑娘,才捡回了两条性命,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实在难以回报。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少女嫣然笑道:“我叫沈玉泓,你们可以叫我泓儿。”
叶疏影连忙拱手说道:“多谢沈姑娘出手相救,不知沈姑娘怎会深夜在这里遇到我们?”
沈玉泓瞧了瞧那只已经跳到叶疏影肩头的朱墨,笑道:“是这只猴子把我带到你们身边的。真是只有趣的灵猴。”
懒龙和叶疏影都难以置信地瞧了一眼朱墨,这猴子只是自顾自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懒龙又惊讶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我们能够活过来还有这只臭猴子的功劳?”
沈玉泓摸了摸朱墨的头,笑着说道:“它可不是臭猴子,昨天晚上若不是它,你们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懒龙将那朱墨一把抱了过来,激动地说道:“臭猴子,想不到老龙最终竟要仰仗着你这只畜生才能活命。东方啊东方,冥冥之中你又帮了老龙一次,老龙若不能杀了钟玉林为你报仇誓不为人。”
沈玉泓听到懒龙要杀人报仇,眉头微皱,说道:“喂,我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回来,可不是让你们去杀人的。”
懒龙面露温和的笑意,看了看沈玉泓,她的模样绝不像一个江湖女子,但她又分明身怀绝技,实在想不出她是什么人。
懒龙此时心中只觉得替东方报仇一事最为重要,便笑着对沈玉泓说道:“江湖人的恩怨自然要按江湖规矩了结,老龙若不能替好兄弟报仇,纵死也不能瞑目,所以此事还望姑娘不要劝我。姑娘的救命大恩,老龙来日一定厚报,今日暂且别过,姑娘保重。”说完又拍了拍叶疏影的肩膀,说道:“兄弟,老龙先走一步,保重。”说完转身走了。
沈玉泓想要叫住他,说道:“哎,你先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
懒龙却去意已决,头也不回。
看着懒龙远去,沈玉泓皱着眉头一跺脚,转向叶疏影,问道:“你是不是也要去杀人报仇?”
叶疏影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好似一朵绽放的莲花,十分好看,一时之间走了神,呆呆地便忘了回答她的话。
沈玉泓被她瞧着好不自在,连忙将微红的脸侧向一旁,说道:“你发什么呆?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杀人,也要去报仇?”
叶疏影恍然回过神来,说道:“没有,我没打算去杀人,也没打算报仇。我只是在想……”
沈玉泓听了嫣然而笑,打断他的话,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才不在意你在想什么,我有些乏了,要休息片刻。”说完径自走到茅屋里,坐在茅草上,倚着墙壁闭目休息,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没有关系了。
叶疏影站在门外,摇头笑了笑。
他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林家的独门解药,这世上可能解得了“噬魂针”之毒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这少女有如此本事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叶疏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就有些迷恋地难以移开。
她的一双手,并不是那种如白玉、凝脂般娇贵而细嫩的手,而是一双柔若无骨、沾满药香的素手。
她也没有娇艳迷人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的脸一眼看上去并无特别,但细看之下却极为标致而耐看。
她身上的衣裳也很普通,既不是粗布也不是绫罗,素雅的浅黄既不显得暗淡也不显得张扬。
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缎子般铺在后背与肩头,头上的妆饰也极为简单,两支紫黑色的檀香木簪子将两侧的秀发挽在头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首饰。
叶疏影望着她不由自主地露出浅浅的笑意,竟未发现懒龙去而复返,直到懒龙突然在他身上撞了一下,嘿嘿笑道:“看得那么入迷,莫非看上人家了?”
叶疏影猛然回头,赧然而笑,说道:“大哥你不是走了吗?我……只是忽然想到,我昨晚上在碎叶林中大闹一场,‘临死’前还自以为有些了不起,现在看来,远比不上这位姑娘。”
懒龙笑道:“是吗?我们打斗厮杀,她却解毒救人;我们逃命等死,她却救命送药。这本来就是不同身份的人做了不同的事,你若要拿来比对,迟早要羞愧而死。”
叶疏影笑着说道:“她已经太累了,我若羞愧而死,岂不是又要劳她大驾再救我一次?”说这话时,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到沈玉泓的脸上。
懒龙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非礼勿视。”
叶疏影笑道:“我可没说过我是君子。”
懒龙道:“正好老龙也不是君子,咱们一道……”
叶疏影推了他一把,说道:“大哥别闹,我是在想她究竟是什么人?”
懒龙道:“你以前见过她吗?”
叶疏影说道:“没有。”
懒龙道:“莫非你能从一张从未见过的脸上看出来这个人是谁?想看美人儿就直说,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正老龙也不会笑话你。”
叶疏影无奈一笑,并不理会老龙打趣的话,说道:“我虽看不出来她是谁,却能猜得出来。我中的是江南林家‘噬魂针’之毒,天底下能解‘噬魂针’之毒的,除了林家的独门解药,就只有两家:一家是大庾岭南的花溪谷,一家是剑王岛的药王门。”
懒龙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话锋一转,又笑着打趣道:“但这是用脑子想的,并不是靠眼睛看的,所以这不是你偷看她睡觉的理由。”
叶疏影干咳了一声,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但是药王门远在海外,其门人弟子又很少踏足中原,所以我猜想这位沈姑娘是花溪谷弟子。”说话间又朝屋子里望了一眼。
懒龙笑着说道:“没想到花溪谷竟然出了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娇滴滴水灵灵的女弟子,老龙看她要比林家那位大小姐强上百倍。”
叶疏影无奈笑道:“好了大哥,我承认我刚才是在看她,没有任何理由,行了吗?对了,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懒龙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地柔和,说道:“老龙回来当然是因为这只猴子。”说话间俯下身去,轻轻抚摸着寸步不离紧跟着他的朱墨,正当朱墨幸福地享受这这宠溺爱抚的时候,懒龙的手突然捏住了朱墨颈后的皮毛,将它提了起来,吓得这猴子“喳喳喳”一阵惊叫,两只前爪慌乱地抓着懒龙的手臂。
懒龙一声怒喝:“别动,臭猴子!”
朱墨被他吓得魂飞天外,一动也不敢动,四肢软塌塌地垂了下去,像一只被制服了的小狗,双眼汪汪的似乎噙着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叶疏影。
叶疏影见了连忙问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懒龙拉过叶疏影的手,将朱墨一把交到他手中,说道:“拿住了,别叫它跑了。你不是答应要替东方照料这猴子吗,老龙可不愿带着一只不听话的畜生上路。”说完脚下一溜,瞬间没了踪影,只远远地留下一句话:“你若多吃几把草,它一定将你当兄弟,哈哈哈……”
叶疏影提着惊魂甫定、嗷嗷乞怜的朱墨,一脸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