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赵希安辗转反侧,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没睡惯古代这么硬的枕头,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姚素慕这样安排,到底是要他做什么。他非常明白姚素慕这句警告的私密性和重要性。从私密性的角度上看,两人打交道这么几天是有些默契,姚素慕是知道赵希安能说得上话大多也是团里的高层,不担心他把消息递给什么不必要的人。重要性更不必说,事涉生死,没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姚素慕没有拉他帮忙,也没让他躲起来,似乎是胸有成竹,只是出于两人默契,给他透个风注意下安全。
赵希安起身环视一下周围,身边的少马以及回回伙计们都睡得很沉,这让赵希安有些害怕,是不是老姚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还是别有什么阴谋?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证明,他确实是想多了。
睡不着的赵希安最终爬起身,穿好了衣裳。姚素慕借给他的衣裳是些利落的劲装,盘领窄袖短衣和直筒裤,靴子却还是赵希安自己从现代穿越来的军靴。他穿着这一身,觉得还是有些不踏实,从姚素慕为他准备的武备袋里找了个护臂和手甲带上,拉扯好自己的平巾帻。武备袋里居然还有一副护腰,他本来还想带上护腰,但觉得被其他人看到会误会,毕竟军事色彩太重了。他穿着好这一身装备,又开始寻觅起武器。武备袋中倒是有一把匕首,但远不能作为合用的护体兵器。他在武备袋里好好的掏了掏,发现有大中小三枚型号的韘型扳指,看来老姚也是心中有谱,他试了试中号的,发现正好合用。既然有了扳指,他环视了四周,发现营帐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排弓,他走到弓架旁,看到弓架粘了张字条,上书:赵小哥请用左数第三弓。赵希安看了左数第三弓,是张黑白蛇皮包的短梢弓,他拿起弓试着拉了一下,比他自己在家中的35磅弓稍微要重一点,近距离恐怕威力恐怕一般。过去甲胄也是抵挡不住的。他选好了一跨箭,便回到自己的铺盖头坐着。
只怕是恐怕弓救不了性命。
他只得放弃了去猜测和想象可能发生的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在回忆以前学习过的所有武技上,从军训中学到的擒敌拳到工作以后和老师傅学的八极拳,从酒吧时不时玩的飞镖到自己把玩的几把传统弓,想到热烈的时候,他有些想真刀真枪在营帐里或者外面练习一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可他的思想已经散了开来,因为他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全身上下都在紧绷,又随着心脏扑腾腾乱跳。
他真的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有可能自己穿越而来的性命今天就交代了。
无数看过的战争片和武侠片飞入他的脑海,那些场景疯狂地跳跃着,近距离钝器敲打的血浆,马刀斩下的人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最终一起和他的意识一块儿坠入了无边的黑洞中。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终于有了些响动,把他很快地从黑暗中拖拽出来,他感觉身体异常的冰冷。
这是真正的害怕。
没有任何信号传来,回过神来的他也不敢轻动。
过了一会儿,外面终于开始有些厮杀声音,懵懂听来,其中似乎还有弩机。
这可危险了,弩近距离的准头比弓好太多,穿扎的部位都是些关键位置,想到这里,他双腿有些打颤。
突进来的那群人在搜查帐篷,这让他更有些恐慌,他这时有点没了理智,寻思是否要叫醒帐篷里所有的人,但他不确定这些人是否会添乱。他回头望去,发现几个回回已经起身来,身上都是接近戎服的装扮,竟然是合衣睡的。少马这小孩子却睡得十分甘甜,为首的老回回给他身上加了层铺盖,把他整个人都藏在用来装行装的木箱中,木箱侧面有几个镂空,可以用来呼气。
“你跟着俺们,等会若是有人想掀这帐篷门,或者直接翻了这帐篷,你就姑且先蹲着,找机会射他。”
赵希安料不到这老回回居然是通汉话的,但当即也不多说,微微颔首。别人穿越要么是鲜衣怒马,不是高衙内便是西门庆,要么是倜傥风流权倾一方,不是柳三变就是贾似道,自己穿越了个什么,一上来居然就莫名要射人。
忽然之间,一只清脆的鸣镝震荡了午夜的空气,顿时喊杀声便突然起来,赵希安紧张地盯着老回回,等待他的指示,却只见一个回回学徒用手中的直剑划开皮帐,几个人鱼贯地就从营帐靠外的方向出去老回回一招手示意赵希安跟着他们行动。他们一出来便是在整个营地靠河的一边,老回回带头翻过大车,领着众人从另外一侧观察整个战场。
最先交锋的是外面四个哨位,两明两暗,一个明哨肩膀中了一箭,另外一个把他拉到一旁。两个暗哨不知道情况如何,可见的是这些人有些难缠,刚刚的鸣镝就是他们射出来的。
曲也怯宗和疤豹子不见踪影,傻大个带着人顶着盾在和来袭的贼人对峙。他身后两人,一人持枪,利用地形帮他抵挡近身兵器,一人持的是梭镖,看准机会就掷过去。贼人有些劣势,因为他们已经突到了营地中央的篝火旁,有几个人突进来以后还点着火把想找什么人,结果被当成了靶子。
老姚这边可要简单粗暴的多,人手头不知道何时有了把微弯的马刀,带着自己的护卫正和敌人短兵相接,不时有人兵刃被打下或是刺中了手腕肩膀。
营地外的贼人有几把臂弩,匆匆射过几箭,但没法针对目前的情况,持盾没给机会,而另外一边都是混战。于是,贼人臂弩手头目直接就带头弃了臂弩,提溜着剑上来帮忙。
赵希安心里有些着急,但看老回回不慌不忙,知道这几个人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等。但臂弩手加入战斗以后,形势虽然看得清,但直观就是就有些不利于姚素慕他们。赵希安数了数,这伙人明处有十二个人,分成左右各六个对抗老姚和傻大个,而从冷箭的几个角度来看,暗处恐怕除了八名臂弩手也有两三个游骑。而姚素慕这边有五个人拿刀剑的,只有些没战斗能力的随员在身后掉些鹅卵石干扰对面注意力。傻大个那边更是只有三个。而最大的后盾是一起来的回鹘兵,赵希安看见他们帐篷已经被射成马蜂窝就不敢细想。
姚素慕这边有两人带伤,且战且退,也是十分激烈。傻大个看见情况不妙,也带着他的小组,往赵希安这边靠拢过来,渐渐还是有些支持不住。傻大个看到他手上有弓,大声招呼他,“赵兄弟,射那个戴护喉的贼狗,那是个头目。”
这群贼人的组织显然很严密,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袭杀这个队伍中的某个人,所有指挥都没有语言交流,也不知道傻大个怎么看出这个戴护喉的男子就是头目。赵希安对自己的弓法是没多大信任,除非自己真是穿越小说运气加成,开张便是钓鱼城砸了蒙哥汗,或是澶州城射了萧挞览,这自然是不可能。但这个时候,聊胜于无,只要能造成对于敌方首领的威胁,就能有助于局势的改变。
眼看着傻大个越来越不利,他赶忙把箭搭上弓,腰身一稳,悄悄在车后看准那名护喉男子,把弓推了一个混圆,也就是古法所谓前推泰山。他突然站起身来,戴护喉的男子虽然有些警觉,但不妨赵希安起的突然,只见他憋着一口气,右手朝外侧一拽,箭直接就冲着头目飞来。
然后,箭从那贼人的头顶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