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心副统军的好心耽误,一行人向甘州城走了没多久天就要黑了。甘州附近的地势是千篇一律的群山环绕下的绿洲草甸,祁连山原始森林中隐藏着溪流小河,经常会有些打野的马贼和乱军。曲也怯宗在选了一处靠近水源的高地扎营,回鹘骑兵也跟着在商队的车阵里捡了一个角落放下了自己的行李,顺便帮保镖护卫们找了些树枝用来充鹿角。少马在营中窜来窜去,阿绰把这猴孩子捉到以后,倒是对他挺好的,又是给梨吃,又是抱着逗他玩,临走之前两人还拉了勾说是要在甘州见,完全是一副不知道蒙古人要临门杀来的情形。因为出了上次那兜子事,姚素慕让傻大个一直在跟在少马后面,生怕再出什么事。
曲也怯宗用了一套蒙古人惯用的扎营方法,把大车围绕在营地四周。宿营地北面和东面是林子,南边有条小路走一会儿就能回到官道不远,剩下的西面是一条小河,夏日河水有些深度,唯独能从河中的大鹅卵石上勉强过河到对面林子去。甘肃军的人被协调主要看着靠河的这一边,他们对不信任也没什么意见,把马交给了统一的马夫来管理,布置好行李也坐到营地中间来了。
疤豹子带着两个人在路上就走开去打猎了,这时也抱着收拾好的两头岩羊,来营地中央支起烤架,把羊架上。赵希安以为这时候缺点酒,但团里的几个回回和景教徒都不饮酒,放哨和保镖们也不喝,只能随意聊聊天。但这几个甘肃军回鹘兵似乎有些花头,他们互相打闹着好像在等什么东西。为首的独眼龙是个舍监官,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就着羊肉和周围几个军兵分着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起来。
赵希安不禁感叹了一下这党项民风,是有些放荡不羁,若不是仁孝等几个皇帝制定了天盛律令这一系列军法,还不知道这些兵勇能否经历猛烈的战阵,否则只能凭自己一腔血勇来作战,那自然是败多胜少。但似乎这些法令和上百年的军事经验也经不起蒙古和金国双重压迫,这几年党项妇人因为男丁战亡绝了户被充作官妓的也不在少数,倒是甘肃平西几个右厢军司躲过几劫,野战溃败却保全自己的多,不像左厢军司攻城死伤那么大。
姚素慕和曲也怯宗巡查几个哨子和拦子的位置之后,也来到了篝火边坐下。曲也怯宗这一路十分辛苦,左手还被阿绰给伤了,简单用麻布包扎了一下倒也是早都不碍事,他向回鹘兵用党项语讨了酒,那舍监便把装酒的皮囊隔着篝火的外焰扔到他手中。曲也怯宗喝了一小口,但毕竟他是这里守备的总指挥,也不敢喝多,便环顾了一下周围看有没有人想喝,只见赵希安好奇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酒皮囊。曲也怯宗知道这群景教徒很多是从不饮酒的,所以他看了下姚素慕,丢了一个请示的眼神。姚素慕倒是很洒脱,他对赵希安说道,“咱们行走西域,有的时候回避不了交际,不仅祷告在心中默念,而且还要吃些酒,但心里都透亮,不能喝醉失了礼数和教规。”赵希安点点头,他只道是尝一口,也不多喝。他接过曲也怯宗递过来的酒囊子,发现有些重量,他捧起酒囊,往嘴里倒了一小口,同时感受到腥味和甘冽,以及后世包谷酒火辣辣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青稞酿造的。他有点想自顾自念一下曹操的杜康诗,但这几个人之间文化差异也是太大,估计没什么共鸣,就把兴致给败了下去。酒在这边能喝的人里绕了一圈,又回到舍监那边去了,曲也怯宗和疤豹子也趁机和回鹘兵打成一片。姚素慕这边则拉着赵希安谈一些风俗习惯方面的事。
“我那边的人,大多不在山间宿营,每隔个几里地便有一个村寨可以打脚。而且国家考核地方官员民生,大多都修路修得勤,官道上有给人与牲口补充给养的官营驿馆,比这党项地界稠密地多。”赵希安回想起现代的交通规划,确实比古代要强上太多太多,不说少了土匪马贼,光高速公路上的服务点都是多如牛毛。但这西夏也不差,若不是被那阿绰误了行程,倒也不至于要露宿山中。
姚素慕却是一直在感叹,“天下太平,站驿通行,这是万民之福,只是列国相互攻伐,不知何时是个头。眼下这形势也不比以往,虽说蒙古尚在肃州,但俺们这趟甘州之行,恐怕也是危险重重。”
赵希安则是嗤笑一声,“寻常盗匪,或是野狼,也不是那几位的一合之敌,咱有这车阵,任何人来都讨不得便宜。”
姚素慕倒是关心他说的这车阵,“怎么,你对这车阵也有研究?”
赵希安这时要保持下谦虚,他不敢一下把后世胡斯车阵或是戚家军的车阵拿来聊天,毕竟那是要火器的基础上,但他心里清楚这些防御型的车阵和机动部队交手是讨不到好处的,萨尔浒那些个文官领的佛郎机手和鸟铳手,由于缺乏进攻精神,基本就是坐以待毙的节奏,想到这里,他便说道,“这车阵少能作进攻用处,非是不能为名将所用,而是庸将太多,以为是平地筑城,都逃避不得败亡。晋有马隆伐西凉,兵车行伍有序,可御羌胡骑军,但若羌胡非是据城而守,周游逡巡,待机而动,恐羌人诸酋不至于败无葬身之地。”
姚素慕也笑了笑,“宋人倒是应该学学,只是一旦强了浪战,便多了浪败,那些个腐儒便要叫唤,怎的是不让军将们爽快。”
赵希安也是深表赞同,看来南宋这种情况已经是世界人民都知道的了,防武将擅权甚于防川,最后逼死的都是忠臣良将,坐大的都是军贼,很多时候没起到政策该起的作用。说到底,一大半的建设,都是靠岳飞的部将子弟,比如毕再遇、孟珙这样的岳家***三代构造的,其中自有大量的岳王的军事遗产,若非如此,临安也断不能撑到至元年间。
赵希安和姚素慕也是算是越聊越嗨,不多时便发现月亮已经在他们脑门上晃悠许久了,他们起身在车营四周散步,看到年纪小的像少马已经跑回自己的帐篷里歇息去了,那个舍监也安排好回鹘兵们到自己的岗位上去,疤豹子守着篝火说是可以防狼,傻大个吃饱喝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疤豹子怎么踢他都踢不醒,也就不管他了。最后倒是曲也怯宗不见了踪影,估计又去巡查了。
姚素慕检查完一圈,也有些乏了,便要往两人各自的帐篷走去。赵希安这时候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觉得进了帐篷肯定五体投地直接睡着,但他突然强行挺了个精神,因为姚素慕边走边和他说了一句让他睡不好的话。
“今夜可能有生死大事,别睡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