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答口在甘州城西南九十里,是历代河西政权控制羌胡的重要边防,守关的将士都是甘肃军司的签军,一半的丁壮都是从删丹的军司驻地刚调过来,把口隘里的老弱都换防了回去。口隘修在山谷高处,悬崖峭壁下面是黑水河,河的上游是黄黑番部驻扎的地域。这些年因着高昌等地的回鹘先后投靠了蒙古,草滩上的部落大多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和甘肃军司靠的更近些,去年还一起出了兵往漠北驱逐了一支蒙古探马赤,这次边塞的沙肃两州先后告急,有些边境上的小部落直接就交了内附的函件,投靠到了甘肃军司里的几个回鹘首领旗下,这次也有一个小部落充作马兵驻防在板答口。口上有望楼三处,最高大的一处在口隘的半山腰上,有一队持着角弓的弓手和神臂弓的弩手,正盯着路口的人群。口隘有一排木制的拒马,拒马后面是石头垒成的墙体,门口的旗杆上挂着三个人脑袋,虽然写清楚了是蒙古的细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杀良冒功的。
关口是一批人一批人放进去去的,赵希安几个人上去的时候,被守门的长枪军头拦了下来,姚素慕倒是识情知味,掏出一个小袋子递了上去,赵希安估计并不多,但也对得起这个军头身份。军头拿了钱,但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摆摆手示意姚素慕说说是想干些什么,姚素慕便很客气地开始解释来意,“刚才岭山听说捉了个小娃,那便是咱们队里的小生班,不知犯了何事?”
军头打量了这一群人,走西域的商人也见了多了,虽然如今听说蒙古克了西域,但这商人只多不少,这队人马也一下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便让姚素慕赵希安几个等等,说是不是自己捉的,要去守捉那边问问情形,少时便回了来,说副统军近日坐镇此地,看到这个小孩子在山道上鬼鬼祟祟便以为是蒙古细作,现在听说这小孩家人寻来,便要姚素慕几人前去问话。
赵希安心里当下一惊,看见城门口的人脑袋和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正规军,他也是有些怕的,这个商队里的人看上去都有些邪乎,万一真是蒙古细作,自己岂不是要连累了性命,但一看姚素慕和大汉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不敢坠了一行人的气场,也强行大步流星地跟着。
一群人稀稀拉拉进了城门口,后面拒马又给合上了,进了门口还有一道矮墙,矮墙左边口是供给军士出入用的,右边是给行人用的,铺着一条石头道,走过去才发现矮墙其实是个小堡垒,在小堡垒后面是个能装百十号人的场子,里面有个彪形大汉,身高和短兵枪不相上下,举着个伞状的物件,伞下有个大人物坐在马扎上,头顶上搭了块吸了水的布帛,正眯着眼抚着少马的小脑袋瓜子,少马嘴里正吃着大人物给的吃食。一行人见少马没事,倒也放心了一半,那副统军见人来了便顿了顿嗓子,抬头用党项话唤了一下矮墙上的辅兵,“天气闷热,你去拿几个梨来,顺便让下面几位商人哥哥尝尝。”又一面用汉话朝着刚到来的几位招呼到,“俺是甘肃军司派来巡视各个守捉的副统军,手底下几个军士看小儿在山上摘枣,以为是细作,不小心捉了来,多有得罪。”这副统军立马站起身来想要拱拱手,不留心头上遮阳巾落在地上,赶紧弯腰捡起,拍拍灰又戴到头上去了。
几位商人保镖怎么担得起他这一拱手,连忙先作足了礼仪。倒是赵希安见能有水果吃,担心放下一半,也凑在人群中忘记了拱手,又戒心上却放不下这副统军,总觉得有人装的蠢萌蠢萌,觉得有些邪门,一时失了神。
副统军眼神一扫便盯上了赵希安,见他平头短发便有些好奇,“那边那位小哥,看你的发式识不得,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赵希安这几日把故事已经编的有些顺溜,直接就答到,“我乃天朝人士,家在高丽以东两千里的共和岛上,被白龙风一股脑刮到甘凉官道旁,被过路的好心哥哥们给捡了条命来,现在商队里帮些杂忙。”其实商队里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情,只是为首的几位对他的身世见识有些兴趣,留他多聊聊天,但之后的生计怎么办,他倒也没来得及和他商量,过了这个口隘他得找个时间和姚素慕聊聊。
这副统军却是一脸平常,对着他觉得是头领的几个人说道,“那这人岂不是没有文牒?”
姚素慕赶紧上前,悄悄递上个实心的小口袋,赶忙解释,“小人看这小哥都是信景教的,教规里明言看到同宗的弟兄是一定得救的,况且他也知书达理,人品是信得过的。”
副统军拿了钱财也不纠缠,“回头把文牒办了,先算是高丽人吧”,赵希安也不敢和他争执,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转眼向姚素慕做了手势以表感谢。接下来,副统军开始盘问起商队的业务,姚素慕自然是对答如流,末了副统军便开始问西域的情况,“西域战事现在如何了?”
赵希安知道这时候河中大局已定,札兰丁几个兄弟都逃得远远的,还要个几年才能形成势力,现在西边探马赤的统兵官绰马儿罕暂时也没什么余力管它,只是这些事情这个西夏将军恐怕心知肚明,之前恐怕也问过几个商队首领,这里再问姚素慕也是不清楚怀有什么问题。他便看了看姚素慕,只见姚家哥哥摸摸胡子,皱了皱眉,作出一副苦难的样子,“小人听说没什么大战事,倒是算端手下康里突厥作了马匪不少,城上的回回兵都如临大敌的,咱出发前雇了十个党项汉子,和几个商队互保着。”
副统军顺着姚素慕的口风端详起商队的保镖们,这些人都饱经风霜,身手看着也不错,发式都是西夏的,也没戴平顶帽子,“你们都是党项人?”
“回将军的话,咱们原都是平西军附近几座城的管羊的,稍微有些身手,早些年给这位姚大商看中为他效命的。”大汉代表几个保镖把话给说了,不卑不亢,有些好汉的气场,但副统军倒是有些不依不饶,“感觉你这人有些功夫,不如拿枪来和俺打上一下?”也不等大汉回复他话,就命人取来两副枪具。
姚素慕是有些紧张,想劝着这副统军,“大人,咱这保镖乡野村夫,怎的会用大枪,刀剑无眼,伤着咱这后面的路可就难走了!”
副统军倒是冷笑一声,“你这商人,怎的不知好歹,俺又不取你家保镖性命,自然是点到为止,帮你试试身手。俺这地界马贼不比西域,都是平西军甘肃军原先的军马,专抢你回鹘人,可知道?要是伤了此人,俺派兵保护你走到甘州!”
赵希安这时盯着姚素慕和大汉的小动作,两人不知道在背后比划着什么,似乎大汉示意说没事,但姚素慕却仍旧紧张不停。
副统军命令自己的帐兵清开了场地,搬走了马扎和大伞,把众人拦到一旁,只留下大汉一人。
副统军也不客气,先自己选了把趁手的兵器。他选的这杆大枪有七八尺,枪尖发着乌金色,枪缨是一水的黑色,杆子上有些防划手的鹿皮,副统军挽了个枪花,便把枪口对准了大汉,口中喊道,“甘肃军司左厢将回鹘阿绰,讨教功夫!”
大汉拾起自己那杆枪具,形制也与阿绰手中那柄差不了太多,没有用什么花哨动作,便直接举了枪和副统军阿绰把枪头对上。
“姚家铺保镖头人曲也怯宗,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