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是在哪儿?”
赵希安从被发现到醒过来中间隔了三天,商队里似乎刚横绝了沙漠,准备的吃食也不多,让赵希安大吃了通胡椒水蘸干饼,吃得肚儿圆了才开始思考起生存问题,首先他还是得先确定一下自己在哪儿,看看历史知识能不能让他避免杀身之祸。
但是姚素慕不懂的他这些心思,以为他是恢复了神智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人贩子,可以开始正常对话了,“咱们是甘凉道上的,预备着进甘州城交易些食货,前几日鞑靼军围了河州,不日就要拿了白高国儿郎命儿去。如小哥哥有甚么想头,还请知会咱们两位,毕竟兵荒马乱,一人独自儿上路,容易失了性命。”
“姚家哥哥,那希安便借重您了。”看着姚素慕一颔首,赵希安终于把眼光放到商队身上来。整个商队人倒是不多,除了姚素慕和大汉,以及名叫少马的小童,还有保镖拿兵器的人十个,可以看得出都是练家子,之外就是一个回回先生和他的两个徒弟,以及姚素慕的四个家人伙计,这个商队里的人着实有些精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里的官军,所幸因着蒙古人要来了,不仅马匪不见踪影,连西夏军队都不出现。一路上都是往西凉府和中兴府投奔的党项人家。这几年党项人兵临祸结,和金国打了个热火朝天,最后还是因为摇摆不定被蒙古人扣了个叛徒的大帽子,可怜许多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不是死了就是落下残疾,女人们为了自己能保有那么一亩二分田,拼了命也要把男人们照顾好,否则连自己的户口都保不住。战争和农耕荒废带来的萧瑟,让这些人的行头变的轻,大多数人带着后悔的神色,因着蒙古人去年就打了来,有眼力劲的早都往东跑了,还有些人去投充在蒙古军中的亲戚,剩下的都是些后知后觉的人家,只因为不得不跑。不少人家还养驱赶着牛马,没了军士维护秩序,碰到些狭隘的口径常常过不了人。
那大汉便有些着急,当着赵希安不便发作,拍马和姚素慕两人到前头窃窃私语起来。赵希安和少马两人坐在大车上虽说颠簸,但也看着甘地景致倒也很有些趣味,只是少马这个小后生特别怕生,嘴风又紧,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和赵希安说上几句。
“这要放我家,一定搞几个阿姨大妈在路口,看谁家牛羊不服,就拿个大喇叭叫骂几声。”赵希安乐得此时堵一会儿车,他对这个世界陌生得很,有些不想进城。
没想到这时候,少马这小童居然问了个很难的问题,“您那儿的人不都是迭屑么?女信众都是这样处事的么?”迭屑是波斯语里对信景教的人的称呼,宋元时期并没有基督徒的讲法,因为受多方打压,所以互相间称呼都用的是些隐晦的词,让人摸不着头脑。
“用的都是些蛮婆子,在聚集的时候她们也都是不说话的。”赵希安赶紧找了个台阶让自己下来,心想那些居委会大妈确实很实际,除去没那么凶残,做事颇有蒙古人之风。
“我们那儿的景教徒也挺没规矩,除了苦修僧偶尔跋涉千里来几个,部里的头项们都在忙经商和打仗的事,没什么人能框正这些人的行为。”少马说了两句对自己的部落不满,好像是发现说漏了什么,又赶紧闭上嘴一句话不讲了。赵希安明白有元一代的景教徒管理是有些问题,混乱的情况非常多,直到忽必烈时期天主教派来的主教们才稍微规范他们一些,但那又是上了另外一层枷锁了。
“前面的隘口上有些甘肃军在把守,在搜查鞑靼细作,估摸还有些个时辰。”姚素慕和大汉两骑很快又驶了回来,五月间正当午头有些个炎热,两人便让队伍卸了下来在隘口的凉亭处歇息一会儿。十来个人坐在凉亭下开始等着隘口人稍微少一些,两个头领已经打探好了前面的路况,知道就算晚一些出隘口也不耽误今天的行程,于是大家稍微放松了一些。少马这个小童在凉亭四周转悠,和保镖里有个叫起亦和义的大个子在一旁打闹,因为这个大个子有些动作呆滞笨拙,大家像看着笑话。
“希哥儿,您身高几尺啊?”一个叫移剌合斗的保镖打量起赵希安的身材,毕竟赵希安一米八的大个在古代是挺惹人眼球的,只是他一直坐在车上就不显露出来。
“比您这里最高最大的马儿高两个头!”赵希安也不知道怎么换算这长度单位,更不知道怎么算准,只好拿自己和马来比。
几个听得懂汉话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听不懂汉话也跟着傻笑,移剌合斗又去斗他们去了。姚素慕刚想把话柄接了过去,再打探一下赵希安的身世,保镖头领却接上话来,他的汉语有些半生不熟,远没有姚素慕顺溜。
“您居住的地儿都是这般的长子么?”
赵希安对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好气也有些觉得好笑,这古人真是喜欢奇闻怪事,笑骂着说,“似这般身高,尚且不如家中小驹子。”
他是半开玩笑地说着,可不料到这大汉竟是个好奇宝宝,便接着追问到:“贵地马种甚好,若是能得这般神骏,何愁骑军不横扫天下。”
姚素慕倒是不觉得稀奇,他行走西域多年,什么高头大马都见过,知道这种马养起来娇气贵气,但这话他憋在心里没讲,也想知道一下赵希安的虚实。
“此马一日四十斤草料。披挂镶镔铁片的皮马甲,载重三百斤的甲士,可冲进二里不过百中二三,倘若敌军弓坚弩硬,环轻骑并行可破之。”
这两人听罢此言,都觉得这人不简单,居然腹中有这样的韬略,恐怕不是简单人物,想罢对视一眼,知道彼此的意思,便鼓起掌来。
“希哥儿实在有见地,家中可是军伍出身?”姚素慕知晓这人不善骑术,应不是行伍中人,揣测应该家中有些背景,否则寻常百姓对兵事怎会有些见解。
“我极东之国,日久承平,百姓教化,凡成年之男女,皆习行伍阵列,上官考校以军事,待国家危可用之,故我知晓些兵事。”赵希安想和这两人描述一下全民习战的预备役制度,毕竟也算是后世经验,可是二人确没有什么稀奇申请,于是赶紧补充道,“与北骑自幼骑射,习战术稍有不同,多以文教和步战阵列为主。”
大汉笑了笑,便说道,“鞑靼尚能骑射捕猎,步兵战列为野战之用,全民习得有何用处。贵国普施此政策于四境,必有国情在。宋金大国,兵将不识文字者多,便无法施展。”赵希安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毕竟中国现行的兵役制度是基于现代国家的体制,全民皆兵的思想内涵在古代也主要是游牧民族在采用,而农耕民族大多还是兵民分开的居多。
几人空口谈了军事,也是觉得无聊得紧,正想起身去看看何时能通关前行。
只见到起亦和义慌忙地小跑过来,隔着三五步就喊着番话。
大汉一听这话,马上大怒,起手就给了他脑门一刀鞘,直接把傻大个打倒在地。
傻大个扑腾在地,脑门上流着鲜血,心里急切,嘴里终于嘟囔出句汉话,“官人,赶紧去看看吧,少马被守关的军士给抓着要当奸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