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安现在非常后悔,他应该早发现找水是个错误决定。
为了找水,他从凌晨两点钟就没睡,一直等到四点风沙稳定的小了些,这个强度持续将近二十分钟,基本可以认为是稳定的程度。他打算用半小时的路程看看周边有没有水,这样他基本可以在天气没有恶化的情况下返回营地。依他自己严苛的标准看来,这也是一个不会失败的计划。如果一切都按照这样发生,似乎并不会让结局很糟糕。但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在赵希安顺顺利利的走出将近两里地,整个风沙的方向就开始不对了。
这还不算什么,忽然风沙就大得睁不开眼睛,再紧接着就把人往天上吹。这时候赵希安才知道坏了事,这风沙只怕是龙卷风,一个不小心今天这条多灾多难的二十五年的生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正当他自顾自叹息时候,风更大了,把周围的沙和枯草都往天上刮起,沙扑腾从脚上往脸上袭来。赵希安仰着头,像一个瞎眼的人,希望能找到一道能躲避风沙的壕沟。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脚开始站不住了,紧接着自己的身子就和离地的脚一起旋转开,被卷进到了风暴中。他连人带包裹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不知道和几块大沙土装了满怀,胃里泛着恶心,头也昏昏沉沉,慢慢地连仅剩的意识都要没有了。
“唉,爸爸妈妈,下次我就真的没法出去冒险了。”
赵希安带着这份悔恨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努力地想睁一下眼睛,但依旧很沉重。可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所以内心里的喜悦一下冲出来了,不由得他顺应自己的眼皮子的睡眠申请,他迫不及待地知道自己在哪。
“我竟然还活着!”
他那颗被风沙似乎要吸干的小心脏地跳了一下,有些欣喜,有些懊恼。他现在非常想探险队的其他人,老曹、白爷、林小四,想知道他们的情况。他试图说话,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化作一阵呻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搭理他,这让他感觉他身边并没有人在,于是他又加大了力气。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割破了一样,嘶哑地如同玻璃刮过桌子的声音。
他需要水。于是他开始喊“水”,但是声音太轻,他自己都不相信有人能听到。
可紧接着,他听见了一阵掀开帘子的声音和脚步声,他拼了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来人,可眼皮上像是加上了千斤闸,一分一毫动不得。
来人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并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可赵希安一句也听不懂,他并没有多去想,只是心说可能是被维族老乡捡到了。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操起他自己那口怪腔怪调的新疆普通话,“老乡,麻烦你们给我弄点水来喝”。来人明显是顿了顿,似乎被吓坏了,掀了帘子往外快步走去了,感觉是叫人去了。
赵希安觉得有些晦气,觉着这老乡也太怕生了。趁着这当口,他眼睛终于能睁开了,也就开始打量着这周遭的程设。他发觉光有些暗,估摸着是在个毛帐篷里。他抓了抓身下的垫衬,发现是两层羊毛毯子,虽然是手工的,有股很大的膻味,但很精致,不像寻常牧民使着的。帐篷里有股奇怪的香味,他顺着味道翻过脑袋看去,发现在一个木马扎上放了鎏金香炉正腾着烟,暗自觉得这装潢好生怪异。
没等他想透哪里怪异了,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啪啪啪地过来,紧接着一只袖子探了出来,他顺着看过去大吃一惊!
一个接近四十年纪的东疆大叔走了进来,这并不怪,怪在他头戴幞头,身穿浅灰色质孙服,两根胡子尾巴向上翘着,一派古装剧出来的滑稽样子,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还是个小孩子,光着头,穿的是普通的麻衣,凭直觉能知道就是这小子一直在照顾自己。另外一人头戴镶皮毡帽,也穿着质孙服,挺大的个子,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却看上去没什么恶意。
赵希安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猜不出自己到底是穿越了还是被某个剧组捡到了,慌乱之中张口结舌,觉着怎么也应该贤说句话,当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脱口一句“来者何人?”说完脸上竟然红了一下,为自己奇怪的行为有些尴尬。
大叔不禁一愣,心说这后生虽说的是怪腔怪调的汉话,真不讲汉地礼数,不知道是哪里人士,恐怕真是吓坏了失了智,于是先展露出笑容,不急不慢地道:“小哥哥,咱姓,复名素慕,往来中国西域间行商,正巧遇您倒在道旁,便捡了来好生照顾,不知道恢复的可好?”
赵希安这心中是打翻了五味瓶,心里窜出来一千种想法,连自杀的心也出了来,五分钟先掐掐自己看是不是梦,又盯着来人好生看了一会儿。
“妈呀爹呀啊,我这真是穿越了!”
众人都觉着这人奇词怪调,穿着也甚是奇怪,和西域中原人皆是不同,短发像髡过之后刚刚续起,不知道是不是女直蒙古部落部民,看样子有些涉世不深。姚素慕倒是见怪不怪,他倒是不慌不忙。
“小哥哥是何方人士?”
赵希安倒是没想好,却明白这些横渡大漠的生意人都是人精,与其撒谎不如说是从异邦来的,可偏偏这人恐怕对欧亚非三国都了如指掌,自己怎么说都无处遁形,这时先套一个印第安人的身份糊弄一下即可,“我名希安,自极东之地来,遭了风灾,幸得各位相救。”说完,他就要整个人五体投地滚下床往下拜。
姚素慕倒也未尝感到不妥,他曾听人说过遭了大风,可把千斤铁狮席卷千里之远,接着便问道,“这极东之地可是辽左高丽所在?”
赵希安这时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既然话头打开了就可以往下吹牛了,有了说瞎话的感觉,于是又编上了一段,“在下孤陋寡闻,未尝听说过辽左高丽,也不知此地是何地,其间有几里?”
姚素慕一阵头痛,不知道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人,转念想到这人身上带了个十字架,只得另开话头,看能不能从这头挖掘出些信息。
“我们救您上来时候,见你脖儿上有只银十字,不知是否是信了救主?”
赵希安这时候有些奇怪了,他现在开始判断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时代的人物,看衣冠应该是隋唐之后,听口音也偏向中古汉语,语法语音更像是水浒传里的风格,只是不知道是五代宋元明哪一朝,但能识得基督教,就不知是什么人了。
“难说您也是基督徒?”
姚素慕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的光头小童好奇地摸着肚子转头去问挎刀的大汉,“鸡,肚,图?”但大汉也摇摇头。
姚素慕见没人知道这个“鸡肚图”是什么,便开始有些气馁,无奈地说道,“咱也是孤陋寡闻,不知鸡肚图。这十架乃是俺们景教迭屑用的祈祷物件,是千年前由大贤救主从大秦地传来的。不知您这鸡肚图也是如此?”
赵希安一拍大腿,大声问道,“那今年是主后多少年?”
姚素慕掰开手指,从他所知道的回历法推算了一下,回答道,
“一千二百二十六年。”
赵希安穿越到了八百年前的中国,这一片正处于毁灭边缘的土地上。
距离兴庆府被夷为平地还有一年。
距离蔡州城破灭亡还有八年。
离崖山却还有五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