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鬼打墙了?”
林小四憋了很多的话,终于问出了口。探险队已经在沙漠里像无头苍蝇似得行进了三天有余。从库木库都克进入了沙子山沙漠,在白龙堆遇上了沙暴,已经在沙子里被困住了两天,本以为已经是倒霉的尽头了,可谁知又在罗布泊迷了路。不仅三辆越野大车不见了踪影,更可怕的是车上的卫星电话,现在连救援人员都联系不上。如果这两天还走不到土垠,恐怕整个探险队凶多吉少。
“别说话,节省体力。”
老曹透着防风围巾对年轻的探险队员一阵干吼,声音十分沙哑,也有些低沉。没人敢在这种情况忤逆这位经验丰富的队长,没有人吱声,因为他们确实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情况,而求生的希望只能放在经验丰富的人身上。老曹黝黑的褶皱偷偷地在围巾下挤裂开来,他也没想到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现在求生的可能方法无非两种,一是靠有附近的人发现大家,二是靠自己双腿走出去,只能尽可能按照罗盘找准一个方向走,但在没有求救方式的情况下,只能一路向西走,在偶尔休息的时候摆一摆SOS。
“这边,这边,这个堆之前走过了。”
赵希安一边挥着左手指示路线,一边用右手把走在前头带错路的白爷的探险报拽住。他一向都是团队中最冷静的人,越是压力大越是如此。他为了这次探险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在一年前决定去罗布泊探险开始,赵希安每周都会完成一次半马训练心肺和体力,之后半年也走过甘南敦煌的线路。这一次参加这支探险队,也是看中老曹白爷几个是驴友圈中响当当的老手。可老话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做足了99%的准备,1%的意外依然会发生。
“我算是懵了。”
白爷走罗布泊也是很多次了,小心谨慎从来不出大错。当年白爷老曹几个人在余纯顺墓前喝了两瓶子伊犁厂出的淘金者,对着老余的墓发誓,绝对不重蹈覆辙。二十年了,白爷也从当年的青涩小伙变成了资深的老驴,带着对边疆的热爱扎根在这塞外黄沙中。以往带过的央视记者就夸奖过白爷,说他像胡杨一样坚挺。但一个平生不犯错的人,等他遇到了把握不了的困境,他有时候就会比其他人崩溃地更快。白爷自己对自己嘀咕,哎呀,老白,你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给这么大一群小伙子们带到死路上去了,你当年对余哥可是发过誓的,冒险来探这土地是为了活出精神气,可不是为了送掉命的啊!
“又走回头路了,不行了,今天扎营吧。”
老曹扫了一下跟着自己和白爷走线的八个小伙子,都是满脸的狼狈和不堪,恐怕人还没有死,精神就要先崩溃了。精神和物理之间有着许多密切的相互作用,譬如说,如果一个人他精神先崩溃了,哪怕他的力气能支撑他走完一万公里,他可能走五百米就软脚虾了。
“唉,这样下去,一个都出不去。”
老曹口里唾沫有些苦,但还是咽了下去,没把声吱出来。
晚上,老曹帐篷里,老曹、向导阿里木、白爷以及年轻人里两个意志力还在的林小四、赵希安正在开会。
“现在的问题不是联系不到援兵,而是水快没了。”
自从陷入沙暴以后,阿里木这位在罗布泊常跑的老维维也有点失去了信心。自从库尔勒到玉门关的公路修起来以后,沙漠里走丢人已经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大多是意外中的意外,而阿里木村里当向导的年轻人都没有失过手,更何况是村里路最熟的阿里木自己。这个季节刮刮地风倒是常见,沙暴也常见,但是能一下子埋了三辆车,迷了GPS,真的是很稀奇。阿里木年轻的时候曾经听村子里的老人谈起过传说,如果要有大沙暴过罗布泊,是老天爷在收人。但镇子里的阿訇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宣称这是自然现象,并不是真主的法旨,阿里木这辈的年轻人也没拿这传说当回事。
“已经一天没喝水了,连尿都憋不出,要是有人有尿能屙出来,我愿意喝。”
林小四打趣着反映自己这边的情况,但是这幽默感大家并不买账。毕竟是在生死关口,谁还有心能笑得出来?
“只能出去找水了。”
老曹心里很焦急,他一直藏着这句话,但现在他必须得说,有人要做出牺牲,才能让大家活下去。帐篷里突然黑了下去,灯很知趣地没电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这气氛压得老曹也不敢大喘气,片刻之后,白爷反应过来,从他老军包里取出了一个备用灯,重新照亮了大家的脸。经过这片刻,无论脸上是沉重、疑惑、愤怒还是悲伤,到了灯下都不再那么难看,但剩下的只有沉默。也许表情可以伪装,可问题总要解决,得有人出去找水。
“老曹,不如我去吧。”
白爷尴尬地笑了笑。他一直都是团队里保障大家安全的人。他对自己团里每条生命都万分注重,不能眼看这些年轻的生命就葬送在这里了。
老曹点了点头,环视了几张愧疚的脸,暗自叹了口气。
“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有个照应。”
白爷点点头,转眼又看着阿里木,阿里木一脸肃穆。
“阿里木,如果我们俩不能回来,队伍就交给你了。”
新疆汉纸也庄重地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晚上冷,别冻着了。”
阿里木、林小四、赵希安或一脸愁容或眼角抹泪,三人鱼贯而出,呼啸的地风中只留下帐篷里老曹和白爷商讨找水的断断续续声音。
第二天凌晨五点,天远远还没亮。相较于东八区的时间,新疆地区的时间表要更晚一些。牧民们五点出来放羊的时候,小白领们也许才刚刚睡下。
老曹从睡袋里慢慢探出身子,抖着手打开了应急灯,拍了拍旁边睡袋里的白爷。
“老白起来了!出去找水了!”
白爷翻了个身。
“我还想睡会儿呢!死也不用着急啊!”
“懒狗!”
老曹笑骂着收拾起自己的睡袋,忽然从睡袋里掉下来个小纸片子。老曹捡起来一看,脸色突然一变。
“老白滚起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啊!”
白爷拉开睡袋,耷拉着眼探出头来。老曹一个纸片子就递了过去,白爷只见纸片子上几行清秀的字迹:
“我往东去找水井。赵。六月十七日四时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