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火车站需要转两趟公共汽车,中途,还要到一个我们单位设在市内的工作组拿预订的卧铺票。他的相送,让这一切辗转变得轻快。
拿到票后,我一看离开车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便提议到离车站最近的一个寺院——文殊院里走走。他对我的话一向很少表示异议,就连当初我说分手吧,他也紧闭着唇,不说出那个“不”字。如今,彼此都有儿女承欢膝下了。
文殊院里,香烟缭绕,我一向是不信佛的,可是自父亲去世后,菩萨在我的眼里也亲切起来,期待它的慈眉善目能够抚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你怎么了?”旭看我一下问。我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能让旭也跌进回忆里,让他伤感地想起那个当年很喜欢和他小酌两杯的老人。
我们坐在院内的露天茶馆,旭掏出一支烟,以目示意:“不介意吧?”我淡然一笑,摇摇头。我其实想说“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但话没有出口,现在的我是没有资格和理由去约束他的。四月的阳光照在石桌上,温暖而且明亮,两碗茶摆放在我们面前,大家都不再说话,他默默接过我手中的小提包,修着坏了的拉链,看着那双我非常熟悉而灵巧的手,心中不禁一动,我连忙端起茶碗,慢慢吹开水面上的浮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
终于要到分别的时刻了,他已是满头大汗,检票、进站、放行李,帮我拿出路上需用的一切。“你走吧!”我说道。“谢谢你”三个字在喉管里迟疑了很久也没有说出来,我明白我们之间自始至终是用不着说谢的。离开车还有5分钟,已经有伤感在空气里浮动,我怕他再说些什么“路上小心、到了来个电话”之类的话,忙催已站在车下的他走,他却笑嘻嘻地说:“慌什么,车还没开呢。”猛然间,我好想告诉他那些《无题》诗背后的故事,告诉他……可是车启动了,他蓦然黯淡下来的眼神和逐渐远去的站牌很快消失在一阵清风里,转过头,我的泪终于涔涔而下……
爱是不能过滤的,他就是他,永远不能普通。我现在才明白。
有些爱情缘分是注定要失去的,有些爱情缘分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但拥有一个人就一定要好好去爱他(她)。
蜂鸟之泪
文/树英
在英国一个非常宁静而美丽的小镇上,有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可是有一天,在一场车祸中,女孩安娜不幸受了重伤,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几夜都没有醒过来。白天,男孩彼得就守在床前不停地呼唤毫无知觉的恋人;晚上,他就跑到小城的教堂里向上帝祷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
一个月过去了,安娜仍然昏睡着,而彼得早已憔悴不堪了,但他仍苦苦地支撑着。终于有一天,上帝被这个痴情的彼得感动了。于是他决定给这个执着的彼得一个例外。上帝问他:“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吗?”彼得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上帝说:“那好吧,我可以让你的恋人很快醒过来,但你要答应化作三年的爱尔兰蜂鸟,这是世界上最小的鸟,你愿意吗?”彼得听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我愿意!”
天亮了,彼得已经变成了一只微小漂亮的蜂鸟,他告别了上帝便匆匆地飞到了医院。安娜真的醒了,而且她还在跟身旁的一位医生交谈着什么,可惜他听不到。
几天后,安娜便康复出院了,但是她并不快乐。她四处打听着彼得的下落,但没有人知道彼得究竟去了哪里。安娜整天不停地寻找着,然而早已化身成蜂鸟的彼得却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她身边,只是他不会呼喊,不会拥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她的视而不见。
夏天过去了,秋天的凉风吹落了树叶,蜂鸟不得不离开这里。于是他最后一次飞落在安娜的肩上。他想用自己的翅膀抚摸她的脸,用细小的嘴来亲吻她的额头,然而他微小的身体还是不足以被她发现。
转眼间,春天来了,蜂鸟迫不及待地飞回来寻找自己的恋人。然而,她那熟悉的身影旁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一刹那,蜂鸟几乎快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人们讲起车祸后安娜病得多么的严重,描述着那名男医生有多么的善良、可爱,还描述着他们的爱情有多么的理所当然,当然也描述了安娜已经快乐如从前。
蜂鸟伤心极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常常会看到那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恋人在海边看日出,晚上又在海边看日落,而他自己除了偶尔能停落在她的肩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蜂鸟每天痛苦地低飞着,他已经没有勇气接近自己昔日的恋人。她和那男人之间的喃喃细语,他和她快乐的笑声,都令他窒息。
第三年的夏天,蜂鸟已不再常常去看望自己的恋人了。她的肩被男医生轻拥着,脸被男医生轻轻地吻着,根本没有时间去留意一只伤心的蜂鸟,更没有心情去怀念过去。上帝约定的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就在最后一天,蜂鸟昔日的恋人跟那个男医生举行了婚礼。
蜂鸟悄悄地飞进教堂,落在上帝的肩膀上,他听到下面的恋人对上帝发誓说:我愿意!他看着那个男医生把戒指戴到昔日恋人的手上,然后看着他们甜蜜地亲吻着。蜂鸟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上帝叹息着:“你后悔了吗?”蜂鸟擦干了眼泪:“没有!”“这是你的爱情缘分!”上帝又带着一丝愉悦说:“那么,明天你就可以变回你自己了。”蜂鸟摇了摇头:“就让我做一辈子蜂鸟吧……这样,我会在激情的泪水中永远爱她……”
它躺在小兔子身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到月亮那么高,再——绕回来。”
猜猜我有多爱你
文/[英]山姆·麦克布雷尼
栗色的小兔子想要去睡觉了,它紧紧地抓住栗色的大兔子的长耳朵,它要栗色的大兔子好好地听。
它说:“猜猜我有多爱你?”
“噢,我大概猜不出来。”栗色的大兔子说。
“有这么多。”它伸开双臂,拼命往两边张。栗色的大兔子的手臂更长,它说:“可是,我爱你有这么多。”嗯,是很多,栗色的小兔子想。
“我爱你,有我够到的那么高。”栗色的小兔子举起胳膊说。
“我爱你,也有我够到的那么高。”大兔子也举起胳膊说。
这太高了,栗色的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有那样的胳膊。
然后,栗色的小兔子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它朝下倒立,把脚往树干上伸。它说:“我爱你,一直到我的脚趾够到的地方。”
“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趾够到的地方。”栗色的大兔子说,它把栗色的小兔子高高地抛到了它的头顶上。
“我爱你,有我跳得那么高。”栗色的小兔子哈哈大笑,它跳上又跳下。
“可是我爱你,也有我跳得那么高。”栗色的大兔子微微地笑着,它跳得那么高,耳朵都碰到树枝上面了。
跳得太高了,栗色的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能跳那样高。
栗色的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从这条小路一伸到河那边。”
“我爱你,过了那条河,再翻过那座山。”栗色的大兔子说。
这实在太远了,栗色的小兔子想。它太困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它抬头朝高高的灌木丛上望去,一直望到一大片黑夜。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天空更远了。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么高。”它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噢,这真远,”栗色的大兔子说,“这非常远、非常远。”
栗色的大兔子把栗色的小兔子轻轻地放到了树叶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它,祝它晚安。
然后,它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到月亮那么高,再——绕回来。”
我是担心你把这七个小板凳随随便便就给丢了,它们跟你有关。
七个小板凳
文/许志强
刚才,我发了火,硬逼着你,要你把这七个小板凳找回来,这辈子,爸爸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你已成家了。我知道,这七个小板凳放进新房子里,确实不那么协调,就像你说的那样,一个穷要饭的进了豪华的别墅。你嫌它们会丢了你的面子,是吧?
可是,搬了那么多次家,我都没舍得丢掉那七个小板凳,你认为我守旧,说我留着没用的东西,舍不得丢。确实,那七个小板凳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它可是跟你小时候有关系呀。
我一直把它们保存在贮藏室里,现在,你结婚了,我把它们移交给你,我想不到你背着我和你妈,把小板凳扔掉了。
你出生那年,我还是个兵,在西陲边境守哨卡。听你爷爷说,你妈难产,生了一天一夜还生不出你。医生要动手术,需家属签名,我还在巡逻,隔了千山万水,我根本不知道。最后,你外公代表家属签了字。我这辈子对不住你妈,你的生日,是你妈的苦难日,偏偏我不在场。
你不满周岁,你妈抱着你来雪山哨卡探亲,乘火车,转汽车,一个多礼拜,才来到雪山哨卡,你妈没有哭,你却哭了。我们都乐了,哨卡第一次听见婴儿的哭声,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你们回去乘的直达快车,走了两天三夜。回到家,你妈给我通了个电话,报了平安。我知道那次没买上座位票。你妈抱着你在车厢的走廊坐了两天三夜,坐的位置被别人占了,就坐进厕所间。
第二年,我别提多快活了。你妈抱着你一见到我,你就叫一声爸。那一声爸,是一块牛皮糖,吐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了。我知道,是你妈教你的,你还咬不准音。你和你妈到了哨卡,就像是哨卡的节日。
临送你和你妈时,我给了你妈一个小板凳。那么艰难的上山路,颠得不行,你妈都没掉泪。可是,你妈拿到小板凳,泪就出来了,像雪花融化了那样。
你妈抱着你,坐了两天三夜的小板凳,回到了家乡——还是没座位票。你现在连硬座都不愿坐,可是,那年头火车很吃香呀。哨卡离城里的车站还有三天路程,咋买座位票?委屈了你妈。
小板凳确实做得很粗糙,不过,它很牢靠。我守卫的边防线,都是雪山,山上有雪松,我用雪松制作的小板凳,没办法上油漆——哪来油漆?还是保留着天然的木纹好。
第三年、第五年,你妈抱着你一年一年来探亲,我看着你一年一年长大,好像一棵小松树,壮大起来,你会走了,会跑了。你是哨卡的节日。你一来,战士们都准备了礼物,都抱你。我记得,我忘了刮胡子,亲你,胡子把你扎哭了。那以后,你就怕我抱你。
做第六第七个小板凳时,我的手艺已经不错了。七个小板凳排在一起,你细细瞅,肯定能凭做工辨别出它们的先后顺序,它们是跟你一起成长的。
你最后一次来雪山的哨卡,你妈说:明年,我就不带儿子来了,他要上学了。那是我送你和你妈的第六第七个小板凳。一个你妈坐,一个你坐。可是,你妈告诉我,你不肯坐小板凳,还要你妈抱着,抱惯了。你妈抱着你,胳膊都抱酸了,抱麻了。现在,天一阴,你妈的胳膊、腰骨就会有反应,你不是说过,妈是“气象预报”吗?
你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复员了。我回到家,看到一地的小板凳。你妈说,这是你的游戏,把小板凳连起来,排得像一列火车,你还模仿火车的鸣笛,火车的节奏……这些,你恐怕已记不起来了。
小板凳已磨得光滑了,清清楚楚留着树的年轮,那花纹很自然,火车上坐,家里边玩,它们是你童年留下来的东西。你别嫌我啰嗦,我和你妈商量,把七个小板凳送给你,你们也会有孩子……不会再过我们那个年代那样的生活了,打个电话也要半天一天……我是担心你把这七个小板凳随随便便就给丢了,它们跟你有关。爸爸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的火,是吧?
那蝴蝶也非常之美,蓝色的翅翼上有着彩红般的密鳞片,随着光线的变化而闪动着不同的色泽。小小的解说上记着,一只毛虫变成蝴蝶是多么地不容易。
蓝蝴蝶
文/姬小苔
他不喜欢蝴蝶,蝴蝶是毛虫变的。
她喜欢蝴蝶。她是植物病虫害系毕业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她下苦功研究了多年的蝴蝶。
他们认识是在学校里。她穿着一件圆领T恤,站在树底下,迎着太阳光,小小的、黑黑的、泥土气息很重的一张脸。
他正在图书馆外的林荫大道上和同学打羽毛球,球飞了,才发现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你在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她立即把食指竖在唇间:“虚!会你吓着它。”
他看到那只在高枝上爬着的小东西,被它恶心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没再理会那只虫。拣了球就走开,后来才有人为他们介绍,因为他们是同乡。
他很早就离开那个滨海的小镇,到外地去求学,对家乡可说是完全没有印象,
她却什么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她在学校里也是无所不知。是系里功课最棒,人缘最好,也是最丑的女生。”
大家都喊她蝴蝶。起初只是在后头这么称呼她,后来当面的喊,她也笑眯眯地答应。
她是真的喜欢蝴蝶,并不觉得是讽刺。
她经常待在树林里头,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只为了寻找毛虫,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火柴棒子拨下来。
那么软那么粘的小虫,绿的、黑的,有些背上还有奇奇怪怪的斑点。
她给他看过她的大玻璃箱,毛虫结蛹化成蝴蝶后,就在里边飞舞、交配、产卵和死亡。
他看过那么赤裸裸的生命过程,不论是开始或结束,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玩。
可是她是个有趣的人。
他愈来愈喜欢她的脸,丑得有趣的脸。只是喜欢。
他也常逗她:“蝴蝶是益鸟还是害鸟?”
她总是一本正经的回答:“蝴蝶不是鸟。”
她还试图纠正他的谬误,台湾产的蝴蝶,尚未发现浑身长毛的幼虫,所谓的毛毛虫,与蝴蝶无关。要辨识毛毛虫和未来的蝴蝶,需要经验,他自认没有这方面的学问。
她毕业后,到博物馆去工作,渐渐的,容颜上开始有了改变。
首先,她白了。一个礼拜有六天待在空气调节的办公室中工作,怎能不白?
他笑她还真是一只蝴蝶,有保护色,会拟态。
白了之后,她的优点慢慢显现,他发现她有双灵活的大眼睛。雪白的牙齿。
她还是保持学生时代的习惯,不讲究穿着也不打扮。因为她忙,礼拜六也常得加班,替来博物馆参观的孩子们讲解博物课,忙得连蝴蝶都没空理会了,却也没听见她抱怨。
他当兵时偶尔回台北,朋友都星散了,但她一定会在博物馆,他到了车站就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吃顿饭,见着她就让他心里好一阵踏实,觉得台北还有人等他,他并未被这个大城市一脚踢出去。
有时候他也去她的办公室,看她以极利落的手法做鸟类标本,她不是学这个的,但几片羽毛到了她手里就使得原本已支离破碎的鸟儿再活过来。
他有许多话不便对别人讲的,便向她倾诉,她笑眯眯地听,一点也不插嘴,他说累了,就喝她煮的咖啡,总是一杯喝完了又一杯。
他以后再也没有喝过那么过瘾的咖啡。
服完了兵役,他找到了工作,开始跟女孩子约会,渐渐没空去找她。一年后,他结婚了。
他发了喜帖给她,是新娘亲手用毛笔写的。他的新娘子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漂亮,他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当然是美女为伴。
她没有来喝喜酒。替她带礼金的同事说:她半个月前请调到台东的分馆去了,人才下乡,分馆对她十分器重。他也为她明智的选择而高兴。
有个礼拜六下午,他在家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他梦见她来了,站在他的桌前,穿着白色粗卡其的连身工作服,肩膀有个栩栩如生的蓝蝴蝶大别针,看起来神采奕奕,竟也有几分动人。
他开玩笑地质问她,为什么去台东不告诉他一声,害他到处找她。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该走了。”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转身时,蝴蝶自她肩上翩然飞起。
他后来才知道,她是来告别的。
她在那天下午去世。为了捕捉一只蝴蝶,不小心从断崖上掉了下去。
背她上来的山胞说,她的四周都是蝴蝶,人去了,赶也赶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