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老弱、娃子要闯了。
童年的小枝,因无依无靠,不得不过早地领了家,养活年老多病的奶奶和小弟。然而,他们究竟是谁养谁呢?其实,都是被养的对象,不具备养人之能力。如果有一方可行,那就不存在生存的绝境了。所以,奶和两个孤儿是相依为命罢了。
人生的道路从来不是笔直的,每个人在生命的旅途中会遇到许多曲折和不幸。当你排除了这些障碍就意味着前进了一步。
小枝要上山砍柴去,他穿了刘阿姨给得没毛的破山羊皮衣,赤着脚,扛着镢子,上了铁架山。那积雪皎若云间月。偶有空地长山柴。山上长着葛针,葛针的杆子上,长了锋利的尖刺。他用镢头把粗粗的葛针按倒,上面压块板石,脚踩在石头上,使劲地刨呀,刨呀,还是刨不起来。但他又找了片小葛针——小葛针根胡细小,刨起来虽很吃力,然而总算刨了一小捆。
要回家了,但因饥寒交迫,他浑身酥软、抖颤。手指、脚趾,变成了红肿又麻木。他咬紧牙关,盘着双腿,两腿弯夹着两脚趾,脖窝里藏着两只手。一会儿,冻硬的手指,冻僵的脚趾,真的暖过来。
他背了小捆柴,见太阳要落山,顺着下坡路走步如飞。可巧刮起了大风,被那风推着,像扬帆的小船,一会儿回了村。
“小化子!”是生虎高叫,“你包好了害人的毒蛇包吗?”
“不怕跟着鬼,只怕鬼跟着。”小枝想。
“说话呀!你莫非得了哑音症吗?”生虎跃在他的面前说。
小枝不慌不忙地走着没与他说话,便加快速度地走起来。穿过河东,过了分河桥,顺着河岸往家里走。他要回去给奶烧炕,生虎兄弟哪里会放过他呢,终于在河西的街上截住了他。“你你,你跑不掉,因为你的蹄子没钉掌。”生龙指着他的赤脚说。他揪着小枝的耳朵说:“小毛驴的双耳,只留下一点点。生虎“啪啪”打了他几个耳光。生龙使劲把他推倒,跳到柴捆上不住地跳起去,墩下来,这是恶意的欺负与糟蹋。“哈哈哈哈!”生龙幸灾乐祸得意了,“来人呀,柴下有条毒蛇哩。长长的,大大的,还会说话呢。”
一会儿从四面八方涌来伙孩子,把小枝团团围起来。生龙见孩子们来了,拍着手哈哈起来。
“变了!变了!已变成两条腿的驴了!没尾巴,驴蹄子变成人脚,既没穿鞋,也没钉掌呀。”
小枝被欺辱,被打骂,也被讽刺嘲弄。气填满心胸,咬牙切齿愤恨极了,也竭尽全力去反抗,然而他人小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不示弱,不惧怕,宁死不屈,终于滚起来,抱块大石头向生虎砸去,向生龙砸去,他兄弟毕竟狼狈地跑了去。因为他俩也怕拼命的人。小枝说他俩像只被打败的狗,夹着尾巴溜了去。看热闹的孩子叫着,笑着,像群麻雀似的向远方跑了。
也怪,为什么不懂事理或半懂事理的孩子见了没爹没娘落难的孩子要趁风扬土,也要落井下石?而何况父辈是怨家,子辈是对手啊。
燧石在敲打中发光,钢铁在熔炉中成器。人的坚韧不拔是在挫折和磨难中得到锻炼。人处在逆境中,只要有坚强的决心和顽强的意志,就可征服一切的艰难痛苦,达到理想的境界。
人生在艰难漫长的岁月里,什么的讽刺、嘲弄,流言蜚语,以及打骂是人间的长情,然而它只能吓倒软弱无能的懦夫(包括孩童),而阻挡不了有志气的勇士。
打架(包括挨打)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是常有的,叫做攻关与过关——在你遭难遇困时,难免有些仇人或无聊的赖人,他们生来欺弱怕强,拿你讽刺,嘲弄或谩骂、殴打,满足他们的开心欲、逞能,也从你极苦的生存生活中去榨取油水。使你忍无可忍,躲无可躲,在万般无耐的情况下,就不得不与其斗了——经过斗争磨练的人,或胜或负,由于亲眼目睹,亲自较量,毕竟有了经验或吸取教训,增长了战胜对方的本领。
小枝在特殊的贫困,特殊的处境中锻炼出了特殊的性格和本事。他是个小小的毛孩子竟有成人的气概,不畏强暴和独特的反抗勇气。他虽然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处处吃亏,但生虎兄弟毕竟溜了,而溜了就意味着输了,要不他们为甚溜呢?
小枝总还算要了口气。于是他要回家了。转了个弯,扭了个向,路过了河西的大磨房。小叶从磨盘边沿扫起一撮带泥的面来。生虎把小叶的笤帚抢了去,说是偷他的,还打了他几个耳光。绵羊性格的他敢哭,也敢怒但不敢言。
小枝一见就忙摔下柴捆与生虎又一次干起来。但被生虎抢先下手,左右耳光打倒了。他一松手,小枝用石块照准他的背部击去,他尖叫了声倒了下去,说是把他的背骨打折了。
落难受困的小枝兄弟得到人们的同情和怜悯,所以人们不议论是不可能的,不关心也是不可能的。经人们评理生虎输理了。小叶要哥把他手中的石块儿扔掉,他说他害怕打架斗殴。
小枝见小弟把两只手冻得又红又肿,眼毛已结了冰珠,一粒粒地吊在睫毛上,浑身在抖动。
他把手中的石块扔掉,痛心地用自己的双手,长时间紧紧地攥着弟的两只冻肿了的手儿,给有手足之情的胞弟送温送暖。他说:“哥,回家吧,我饿了。你砍柴走了老长时间,等不回你来。小枝兄弟要回家了,郝白要替他背柴,但被小枝谢绝了。小枝背了柴捆,小叶拿了泥面夹把笤帚,走到离家不远的斜路口时,小叶伸出只小手指着那墙低声地与小枝说悄悄话:“哥,你看那山药皮子,香呀。”
小枝连忙抬头顺着弟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人家院边围墙上晒着一箩筐山药皮子,就毫不考虑地放下了柴捆,爬上墙去,东张西望。他像只猫“唰”地冲上那矮墙去。小叶心急火燎地说:“哥,你快点儿,我饿了,肚子瘪瘪的,咕咕地在响呢!”被催着的小枝手忙脚乱地拿下半箩筐来。叶子一抓便吃,边吃,边拣起藏去许多。
“哥呀,人家晒这些东西做啥?怪香的,咱要吃得饱饱的。”
“你不懂,晒干磨碎喂猪喂狗呢——人们说。”
“让人家看着了骂不,哥?他出来骂,我就跑得远远的。小枝为他饿了,哄他说不骂。因为叶子胆小,说了真话他不敢吃了。饥不择食,他俩在没法的情况下,吃它毕竟是可充饥解饿,也可救命。要让他兄弟说,这是料想不到的美餐。兄弟俩饱食了顿,小叶还给奶奶拣了些瓣子多的,要拿回家去——他说奶奶多日没吃饭了。
“奶!”是小叶一进院高声地叫,“我,我和哥吃饱啦!山药皮子好吃,还给您拿回些来。”
他走在奶奶的面前没说啥,因为他不愿说那些已过去了的烦恼人生的闲事儿,只是一片片地把那些山药皮子递在她的手里,让她品尝香味,让她去解饥充饿。
“奶,好吃。我和哥已经吃饱啦!您吃吧,那儿还有多多的呢。奶奶苦苦地笑着,吃着。她也觉得今日叶子接济她的这玩艺甜而且香。但她又觉得睡着吃不适,要坐起来好好地品尝格外的香味和甜味。
叶子见她要往起坐,那样费劲,就上前招护了。他拉她时,忽被奶奶发现他满脸的泪痕。她的脸顿时变阴沉了,问:“谁又打俺孩来?是害断根的两个赖鬼儿子吗?”小叶没说什么。她知道小叶不说,就指着小枝问:“你知道不?是不是生虎兄弟打来?”
小枝如实说了。奶奶责备了小叶。要他以后躲着生虎兄弟。他答应说“是”。他又把扫回的那些带泥的面,拿来让奶奶看,扶着奶奶要她搞糊糊饭,奶奶不住地应着声。但她又气忿地说:“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枝把刨回来的葛针柴,砸碎,“呼呼”地烧起来。冷屋一会儿变暖了。他继续往灶里加柴,他为奶奶和小弟而烧。“枝儿别烧了,炕头已烫手啦。”她觉得暖和了,把件破棉衣脱了去,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一会儿,她看了看小枝吩咐:“枝儿,俺孩躲着点儿生虎兄弟,他们要欺负你们哩,咱斗不了人家。奶奶给俺孩做不了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