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我梦见他们的脸上尽是带着泪的微笑,那微笑让我心疼。
我还梦见了我父亲,梦里的他的剑意依旧凛冽、刺破苍穹,梦里的他面色愁苦、如临大敌。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两人含泪的微笑也刺痛了他的心。
夜色降临了,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李家工坊的那间中控室里,学仕扑倒在我的身边,满脸焦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情况肯定很是不妙。
李家的老供奉不在这里,而隔着那天机锁变幻的门墙,我都能感应到那凛然的剑意。
学仕泪眼汪汪的望着我,“少爷,您可算醒了。”
我试着站起来,可脑海里一阵难忍的酸痛,老帝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娘希匹的,老子不是跟你强调又强调了,别动用神念!要不是老前辈拼死把你抢了回来,你特么就成废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些恍惚,吃力的问道。
“少爷,您,您闯大祸了!”学仕痛哭着给我大略的讲了一遍。
在千首狼的营地里,我掏出的那张卷轴根本不是什么地阶的冰瀑术,而是我父亲的一道剑意,一道来自天位第一人的狂暴剑意。
那一晚,除了第六小队队长段飞流用冰莲华护住了几个人,还有站在我身侧的猴子、燕子、老白他们几个以外,在场的人统统被那狂暴的剑意斩成了重创。
猴子他叔叔被困在小天机阵里头,直面那股剑意,一身手段又无法施展,当场身死魂陨。
我面色苍白的听着,学仕每说一句,我的脸色便更是苍白一分,心里在反复呢喃着、咆哮着、痛骂着、哭诉着,“我被利用了。”
可有谁会听么?要命的是,有谁会信么?
“那卷轴里的力量太过磅礴,抽干了你的神识,你本就三魂有缺、命格不稳,当场就昏死过去。”老帝接过了话,“还好我是你的天魂,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你的情况,使了些把戏让那老大爷去救你。”
“你父亲当时不在营里。”学仕又讲道,“等大人回来时,你被李家的老供奉护在身后,而他的面前……”
学仕没有细说下去,不过自己也能想到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我父亲呢?外面又是什么情况?”我能感到天机锁外的剑意不是父亲的,那剑意里杀机毕露,是奔着我来的。
学仕不说话了,我又问了一遍,他也只是摇摇头。
“牧尘下幽墓了。”老帝回道。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为了救你。”
我不知道下幽墓与救我有什么关联,但我知道幽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的历史比上古之战还要久远,是这世间真正的禁地。
“大人他,他的命火熄灭了。”学仕跟着痛哭出声,命火是祠堂里的一盏灯,人死灯灭。命火熄了,人也就不在了。
我闻言精神一阵恍惚,竟喷出一口血来。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布局多年、精心策划的阴谋。依稀间我仿佛看到了大伯那张和蔼端详的脸,可转瞬间,和蔼变成了狰狞,微笑间露出了阴狠。
那个卷轴,那个他所谓的地阶冰瀑术的卷轴,那里头可是我父亲的剑意啊!哪个地阶卷轴能盛的下!
拿错卷轴了么?不可能,他不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那些诱惑性的话语,从小到大他为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变成替他拉开卷轴的那个人!
一定是他利用了我!我多想跑出去痛骂他的虚伪、揭露他的劣行,可是,谁会听呢?我是个混血、是个诅咒、是个包袱,是个混世二流子,不务正业,成天乱搞。
他是牧府的总管,是狼王的兄弟,是总跟着后头陪着笑、替我收拾烂摊子的人,是个人人爱戴的老好人。
“在外头的是君子剑。”老帝插了一句。君子剑嵇奥,我父亲的亲卫,四散人之首,半步天阶的实力。他从小随我父亲一同长大,一起练剑,一起游历,对我父亲忠心耿耿,但他从来就看不惯我,觉着我是父亲一生的耻辱。
而今,我父亲命火飘散,人死灯灭,他更是把我恨到了骨子里了吧。
“李家的供奉守在屋外,可双拳难敌四手,外头尽是些要你尝命的人。你既然醒了,咱还是先撤吧。”老帝轻声的劝道。“你娘被接回娘家了,这次围剿,白家是一个人都没出,多少顾念了情分,但你娘应该是被禁足了。”
“她不是我娘,我没有娘。”我恍惚着,“我也没有父亲了,我就是个混世二流子,三天两头作死闹事,好了,现在都好了,我终于作了个家破人亡,作了个众叛亲离,作了一手好死啊!”
“我为什么不去死呢?逃什么逃,逃个屁啊逃,我逃哪儿去?我这么一个众神抛弃的废物,逃哪儿去?我没爹了,没家了,什么都没了。”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状若疯癫,跌跌撞撞的向那天机锁走去,“让我死,让我死好了,让他们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鞭打我的骨骸,我早该这样,就该这样,我活该这样……”
我哭着、说着、笑着、骂着,学仕却一把搂住了我,“你别这样。”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有不断的呓语着,“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样?你告诉我,我该怎样?”
“牧尘他没有死。”老帝突然出声了,“你能醒过来,就说明他成功了。”
“可我爹他的命火。”
“命火并不是绝对的。”老帝不等我说完就抢过话来,“他没有死,当年他能从幽墓全身而退,现在也一定不会死。”
我闻言落魄依旧,原来这也不过是老帝的猜测罢了。
“他一定不会死。”老帝的话却仍带着一股子无比坚定的信念,“当年他就能逃出去,如今他更不会死了。他肯定只是遇着什么大事儿了。”
“对,他一定是在等你去救他。”它的声音里带着狂热,却激发不了我,“你一定要强大起来,登上天位,去幽墓,去救他回来。”
“只有闯过幽墓,你才能证明你自己,证明你有足够的力量去背负这个世界的真相,证明你有足够的资格去见你的亲生母亲。”
“如果你在这一刻放弃了你自己,你才是真正的害死了你爹,辜负了你娘!”
“你知道么,你父亲从来没有冷落你,你母亲也没有抛弃你。相反,他们信任你,无比信任你,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他们将所有的未来都赌在了你的肩上。”
“所以你母亲甘愿将我打入你体内,替你做了那一缕天魂。所以牧尘他毫不迟疑的下了幽墓,拼着自己一条命也要救你回来。”
“所以,站起来!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你要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给我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儿,把这里的一切都记在心头,等着将来有朝一日,把这一切都给老子特么一点儿不差的讨回来!”
老帝连番的骂着,学仕渐渐止住了眼泪,望着我,满眼执着,“思齐少爷,咱还要考进五大,将来你做关主,我做你的幕僚。”
我颓靡的站着,站了半晌。屋外的战斗在继续着,我看不到,但我能听见那剑意愈发的磅礴,而那天道雷鸣却渐渐羸弱,那位老供奉终究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们赶紧走吧。”学仕紧了紧拉在我身上的手,最后的催着。
外头却传来了李家供奉的喝骂,”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都忘了狼王大人的恩情么!五王之乱,要不是他,你们能有今天?早被王胜、李辰他们押上断头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