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刘衍,再拾掇好碗筷,说:“大婶,我帮您拿去厨房。”
客人自己收拾碗筷,这倒让老实的妇人不好意思,忙要抢过去。两人就这么客气着往后院去。
刘衍在安静的屋里躺下,看向土坯房子黑洞洞的屋顶,喃喃道:“争不过天么?”想他刘氏一族随高祖打下天下,失去了多少好儿郎。人说: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刘氏一族是大齐开国功臣,国之基石,为如今的大齐付出了惨痛代价,才成全了这个盛世。只如今的天子忌惮他刘衍手中的兵权,便寻了谋逆这样的大罪,以为杀了他就能统归军心,灭了瑞王府就能握住兵权。就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俾睨天下的权利,刘氏一族难道真的要赔上所有吗?他曾恪守为臣的本分与忠义,一心护佑家国,如今国未灭家已破,还是他赤诚忠心跟随的君主毁了一切!这是在逼他反,逼他争!
燕宁帮大婶料理好家务后回来见到的就是刘衍侧卧而睡的模样,平日里高大英挺的人,呼吸清浅,跟个孩子似的蜷缩着。燕宁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越过外侧的他缩进被子躺倒在里侧。被拨出的灯芯渐渐熄灭,世界都瞬间沉寂,黑暗里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清晰辨识。燕宁睁大眼也只能看见刘衍模糊的轮廓,这个男人出身高贵、铁血沙场,若不是朝廷风云变幻,怕是自己这一生也见不到的天之骄子。想起师父将重伤昏迷的他带回谷,叮嘱自己要随他左右保他平安。照顾人这等麻烦事她可不想揽下来,但见他皮相甚好,气度儒雅,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等他醒了还能做个药童,何曾想到原来是个麻烦不断的煞神。自从二人出了谷,一路上遭到的明枪暗箭就数不过来。后来知道他就是名闻天下的黑甲骑首领,还着实震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黑甲骑首领竟然成了通敌叛国的朝廷要犯,被抄家通缉,荣辱兴衰只在皇帝一念之间。过了最初想要奋力杀回盛京一辨清白的愤怒,如今他平静地就像静谧的湖。
“听说大婶的儿子是在十一年前那场战役里没的,你知道那次战事起因是什么吗?为什么要打仗?”
她的声音似在轻叹,每个字却都清清楚楚传进自己的耳朵。刘衍睁开假寐的双眼,缓缓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论战事起因为何,都是上位者的权利争夺。胜了就是王侯,败了就是囚徒。若想活,就要拿命换,这一场场豪赌才成就了如今的天下。”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谋逆也好,叛国也罢,老百姓只想过上太平日子。不论战争的输赢,最后死伤的都是百姓。”
谁说不是呢,有的人死去时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人命在战场上就如草芥般廉价。而刘衍眼前掠过的是火红的天际,听到的是刀剑的撞击和厮杀的吼叫。他轻叹口气,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燕宁看着漆黑的房顶,似乎要看到另一个世界里去。渐渐眼前越来越黑,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