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初夏,大凌河畔的宋庄出了一件蹊跷事儿。
宋财主家过门儿不久的儿媳杏儿做午饭,烙饼烙出来后放在灶台上,转身去炒菜的工夫,家里那条像牛犊子般的大黑狗趁人不备溜了进来,把装在盘子里的烙饼叼走了两张。
婆婆阎氏刁钻,她不听杏儿的解释,硬是污儿媳嘴馋偷吃了烙饼。杏儿不服,犟了几句嘴,就遭到了婆婆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
杏儿饭也没吃,回了自己屋,一边擦着鼻血一边伤心地哭泣。
杏儿家里穷,兄弟姊妹一大帮。然杏儿肤白如雪,身段苗条,眉眼儿周正,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杏儿的爹租种了宋财主的几亩地,欠了租金,宋财主就把杏儿讨来做了儿媳。之后,杏儿爹就带着一家人去了北大荒。
从打过门儿,杏儿就没得过好。门不当户不对,杏儿首先就低气三分,婆婆把她当婢女使唤,洗衣做饭喂猪倒尿罐,一天到晚不得闲。丈夫游手好闲,整天价在外面耍钱喝酒,夜里回来就没完没了地折腾她,却从未说过一句有人味儿的体己话儿。
杏儿越哭越伤心,越委屈,想想今后的日子,心里一点儿缝儿也没有。就洗干净了脸,换上了出嫁时穿的衣服,找了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到了房梁上。
阎氏骂骂叽叽地来喊杏儿做晚饭,才发现杏儿寻了短见。
出了人命,就得认真对待。宋家一面差人把杏儿的尸体抬到大门外墙根儿下用苇席盖上,一面差人去报了官。
夜里,宋家派了两个长工守尸。一个叫大勇,一个叫小四儿。
大勇人如其名,高大魁梧,常年做农活,一身疙瘩肉。黑黝黝的皮肤像涂了一层油。小四儿瘦弱矮小,尖嘴猴腮像个猴儿。
大勇就坐在杏儿身边的苇席上,小四儿却战战兢兢地坐在几丈开外的一棵榆树下。大勇看出了小四儿害怕,就说,要不,你回家吧。小四儿说,那……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大勇呵呵一笑,怕啥?小四儿就给大勇做了几个揖溜了。
月上中天,清辉撒向大地,明若白昼。万籁俱寂,只有村外池塘里传来阵阵蛙鸣。
大勇与杏儿曾是前后院的邻居,自懂人事儿,他就爱慕着杏儿。只恨自己家贫,无力讨娶。杏儿嫁到宋家,他又在宋家做长工,自然经常见面,爱慕之情愈深。看到杏儿受气,他心亦痛。
如今他总算有机会坐在了杏儿的身边,可她却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大勇心中弥漫着悲伤。
大勇揭开了苇席。月辉下,杏儿面容娇好,樱唇微启,一如生前。
大勇爱怜地去抚摸她,亲吻她,他忘情地吻着,蓦地,他听到了杏儿喉咙里传来的咕噜声。定睛一看,见杏儿已张开了眼睛……
天明,官府来了差人,却不见尸首。就以谎报罪把宋财主索走了。
补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宋庄的一个人在黑龙江的一个农场见到了大勇和杏儿,他们已是四个孩子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