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去了,站那儿,也只能是干着急。
此时过来的,只有她,可暗流汹涌,等不及往这儿赶的人。
见眼前正巧往子凡那边走去的一袭黑衣的花叶缺走过,她赶忙拉住人,“救救她,有人落水了。”说完,又错愕于看到花叶缺回头,眼里十足的不耐烦,那仿若拒之千里的冰寒,放开手,自觉歉意。
想到落水的人,鼓起勇气,又一次开口,“有人落水了,救一救她。”
微眯眼,认出这便是天族的熙凉殿下,顿足,又瞧见她眼里的歉意和再一次恳求,嗤笑着道,“我?那你怎的不救?”
熙凉一身白色正装,衫裙飘扬,极静雅高贵的眉眼,有些惊异薄怒的微颤,她天生是神族的殿下,虽年岁还小,但已身份显赫,自从两千年前入册,封作帝姬,又居司南天高位,长休于夜熙宫,几千年来,当真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无礼的。
“我不会水。”熙凉静眸微道。
是她鲁莽越位了,见过的还是不多,实在唐突了,如今见人有性命之忧,便如此轻易乱了阵脚。
其实,倒也不能全怪她,熙凉小时,就曾误落这瑶池过一次,若不是夜黎正巧遇见,差点儿就丢了命,此后便一直怕着了。
虽是有些小女儿家的怨怼委屈,但神族殿下的风骨,自是不会让她肆意妄为,当务之急,是应先救人。
听到水声,抬眼,才发现这位神君已经跳下瑶池,水花微漾。
人渐渐的拥了过来,醉了的,没醉的,看戏的,问候的,熙凉自一一应答,行云流水,自是走惯了这排场,已甚是熟练。
说来这神族的熙凉殿下,虽然没能碰上上古神魔一战,倒也算是位历过蛮荒古战,资历颇深的神女了,如今,远古强大的神邸,在蛮荒古战场大都陨落,可叹这熙凉殿下,小小七千岁神龄,就担负起重责,直居司南天高位。
神界这些年,自从蛮荒古战场中受挫颇深,小一辈的,也不得不承担的多了。
还真是所幸这些年来,魔皇一脉被封印,妖族虽然隐世,但六界也都顾忌着,反倒没了动荡,战事少了很多,这才让神界在这些年来有了些起色,但终归也只是喘息片刻,神族根基大动,没个十几万年开枝散叶,羽化神邸归来,想恢复以往,也是难的。
换句话说,神族,此时,已脆弱不堪,外强中干,勉强维持昔日风光罢了。
拧眉,“你当真不救?”
笑,“我为何要救?”
又挑眉,“你待如何?”转身便走。
“不能如何。”
“我救。”
身后水声溅起,花叶缺回头冷冷看去。
正思畴着,他迈出的步子一顿,眸色冷厉,也拧眉纵身,水花溅起。
熙凉摒息入水,许是被激,竟一时不怕,跳了下来,可落水冰凉,渗骨的寒,旧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晕厥沉去,醒时,才看到也已经被救上来奄奄一息的子冰神女。
转眼看向回廊,不远处,只留下黑色的背影,挺直的一步步远去。
“你们神族自喻世主,最是无私良善,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实际上,单就是为见死不救,谋己私利,找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还少么?司南殿下,又何必故作姿态呢?”冷冷寒声。
红唇微动,又看了眼地上昏睡的子冰,蹲下边捏了去尘诀,一旁的人渐渐赶了过来,眸色微动,缓缓转头,透过人影,又看向那早已没了人迹的回廊,蹙了蹙眉,吩咐了安排,悄然离去。
这神界,多少年来,总是这般,许是没什么生灵,不言不语时,总是这样静的,也难怪神族即便是耗费巨大精力,也总是要百年一次瑶池,实在是苦心,只怕这般冷清,就是神,久了,也会养成孤冷的性子,就似夜黎这般。
他走在前面,这条神界回廊,据说乃是他近两千年前,在不周山修养闲暇时,移来了不周山下的碎石凝玉而造,直通往断川崖,自落成后,夜黎便是常来。
怕是不会有人知道,这百里回廊,玉石般砌成的恢宏念廊桥,乃是夜黎瞬间落成,更不会再有人知道,这凝玉石,数以亿计,竟是他一颗颗亲自收集,我想这桥一定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也许还有关夜黎,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若不关己,他总是习惯无动于衷的,是断不会如此劳心劳力。
奈何每每问起,夜黎从来没有答过。
记得第一次问,是那廊桥刚落成,我好奇他竟瞒着我利落的造了,惊异于他究竟如何做到,更震惊于夜黎的神通,可让我忍不住问出口的,是夜黎唇角的笑。
他也似有一瞬间的疑惑,顿愕,深思,但转瞬又恢复如常,“没有。”,以至于后来我总是一次次怀疑自己,莫不是真的看错了,那样的表情,是不该出现的,至少,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夜黎身上。
许是源就拥有最高贵神秘的妖族一脉,更是以美闻名的灵狐一族,不过要真算起来,这夜黎,不光是唯一的远古神邸,怕也是远古最后一只白狐了,甚至是最后一只上古灵狐,但也是说不准的,妖族太过神秘,就算蛮荒一战死伤无数,也未必能绝了这最为古老神秘又最为强大的妖族之命。
夜黎,倒也真丝毫不辱没灵狐一脉,古灵白狐,皮貌真是一顶一极好的,纵是他平素总是冷冷清清,不大理人,性子又极为孤凉,可也硬靠着那副好皮囊,得了个神族第二美人的称号。
至于第一,因为夜黎的不近人情,所以落在我,这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了。
这神界,如今的神,怕是没几个见过夜黎笑的,他总是冷冰冰的,也是作为远古最后的神邸,高在云端,为世人所景仰膜拜的。或许,也不是,没有人见过,也许以前,夜黎不是这样的也未必。
但记忆中,他总是这样的。
只除了那次,也只有那一次。
夜黎活的比我久些,大概多个几十万年罢,所以他的事,若不是神书阁书中记载,或是他肯与我说的,其余的,我也未必全能知道,哪怕看的多些,哪怕猜的对些,也总是不能晓得的。
其实,我不懂夜黎,哪怕,在世人眼中,我是最该懂他的一个,可实际上,不是的。
夜黎的心里,有秘密,不能说,你能看到有,却总是隔着厚厚的浓雾,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谁甘愿孤独,夜黎定是苦的,可他宁可什么都不说。
正如他此刻,如往常一样路过这儿时,总要走上一走,一如旧时,而我,只需要陪着他,在远处安静跟着,可也有什么变了,停停走走,落寞的,迷茫的,不解的,无措的,执着的,坚守的。
云起弥漫,虚幻,悠晃闲荡。
夜黎有欲,有求,我第一次,如此真切清楚的惊愕,原来哪怕是九重天上的帝君夜黎,这世上最为矜贵清冷无欲无求的神,也会免不了执迷。
念廊桥,可他念的是谁?又能是谁?
白裳飘荡,青丝悠荡,孤回归,三千繁华,只为一人回眸。
那定是那个人的最幸,也定是他心底,唯一潜藏珍视的美好。
她最辛,所以遇见了他,也最不辛,所以爱上了他。
他最辛,所以被她所爱,也最不辛,所以失去了她。
遇见,成了辛,离别,成了一人殇,最后,留下两处悲。
最后的最后,总会是好的。
如果,爱的人还没能走在一起,只因为还没到最后。
点茶,韵香,泼凉,夜黎的茶艺,虽说只看了一次,但技法,色泽,醇香,都是在我之上。
此刻,在青丘,两人席地而坐,东岚手持白玉茶盏,细细品着。
一旁冰羽花飘然坠下,夜黎静静的赏着,默的,把手中的玉盏放在木桌上,指尖磨磋,又如天外玄音,“你同那凤息丫头,又有何事?”
东岚一震,又随即讪笑,摸了摸鼻尖,只手撑在桌旁。
几日了,还真以为他忘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就说,这厮怎么会这么好心请我喝茶,不过啊,这茶,喝的真是值。
夜黎不爱喝茶,不爱饮酒,虽说神族修化后,可以毕食清骨,但这九重天上,无趣的紧,所以,这唯一的乐趣,于东岚这般喜爱闹腾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相比之下,东岚有一群志同道合之友,反倒觉得夜黎这般的神,才是奇怪的了。
一高兴,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这杯,浅尝,一饮而尽。
“也没什么,就是我长得好看,这不,被殿下看上了?所以想娶回家去,大概,就是这样。”
东岚自顾自说着,看似随意,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他平日里素来招人喜欢,但第一次被个好不容易比自己还小的小丫头说喜欢,还真是第一次。
东岚,上神,是蛮荒后,唯一一个天地孕育生养的神,也是最后一个。
东方,往生海处岚芷沧灵,有一奇石,风雨造化数万载,化成人形,一日,蓝雨天降,紫雷霹裂,东岚,便降生在了东荒,岚芷沧灵。
如今,不过四万载。
要论这九重天上,比他大的,到真不少,比他小的,也还真不多。
虽然,这小丫头,确实挺烦的,但神界闲来无事,找找乐子也好。
神族的殿下呢,想想都刺激。
夜黎曲着一条腿坐在冰羽花下,用一白绢,细细的试着手中白洁混杂着蓝色冰丝脉络的玉箫,再没说什么。
冰羽花下,一路无言,这青丘上,有山有水,繁花有之,美景有之,万里之多,称作一国,不为过。
许是夜黎为妖,自在惯了,这青丘,竟是连座正儿八经的行宫也没有。
好在这青丘,也没几个人能常来,不若,这夜黎的事,便又要在九重天上,从始到终,沸沸扬扬的传上个好一阵儿,才能消停了。
可恨的是,夜黎,人家是帝君,没几个没眼色的敢去招惹他,再者,夜黎怕也是不会在乎。可却是苦了我,那些无聊的紧的神仙们,便就都三五成群的,来讨问我,不得个消息,是决计不会离开,殊不知,这绞尽脑汁瞎编乱造,也不是个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