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冬去春来。
道春,生机亦是危机!
格桑主城缓缓除去阴冷的湿感,短暂告别偶尔有时略显刺骨的寒风,虽然仍是荒凉,倒多了一派隐隐的生机,灰黑色的山脉也加了些许柔软的嫩色,或许那山脉上正偷偷生长着一小撮的“绿芜”(指代绿色植物)也说不定,毕竟“顽强的生命力”终究会爆发的。
“桎梏”红艳艳地爬上了天幕,格桑主城从未有过起得这般早的“桎梏”,前所未有,罕见之极。方才晨间三点多些,它就带着全身的热量光照着格桑大陆这片荒瘠的土地。
城民们全都被异象搅乱了神经,三五成群地站在家门口,或是围聚,或是奇谈,每个人都是口无遮拦的预言帝。
“桎梏这是要毁灭格桑城呀!”一位颤巍巍的老者冷冷地说道,语气却无丝许颤巍巍的迹象,反而通畅无比,精神气十足,他的喉咙倒更像是憋了大半辈子的水管,一下子疏通了,跑出了这句骇人听闻的话茬。
余则人纷纷表示称赞,老者在阵阵赞同的话语声中默默离去,一个转身,像是在预示了另一份预言的崛起。
“你们再想想,桎梏早升呀!桎梏象征着什么?那是帝位,看样子,不是有篡位的,就是有帝子要夺权。必然板上钉钉!”另一位中年人愈发笃定,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的一番话给说服了。
“夺权?篡位?不会危及我们这些城民吧?”
“就安安心心地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俗话说的好,上流起火,先慰劳下流,这是历史证明过的,错不得,让他们夺去,篡位去,临了,还得首先安抚我们这些城民,可能好处还会多些!”
“不知所谓的狗屁理论?那是以前,大家都没有“脑瓜子”的时代,当时的我们只尊重帝座上的人,却不管那人是传位的,还是篡位的,因而篡位者并不害怕我们起二心,哼,害怕?我们呀,根本就不会起二心,毕竟这是格桑城无人不晓的;可现在的我们,个个都是毒者,哪个城民没有二两心思,再靠老一套?难道篡位者会是傻子?我呸!”
“那又如何,杀光了我们不成?”
“我瞧你这种糊涂鬼,就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去你娘的,你再给我说声!”
只要有人围聚的地方,就会发生同样的纷争,都是先从口头开始,再蔓延到手脚上,伴着桎梏的异象,整个格桑城的凌晨根本乱了套,各个角落都弥漫着嘶骂声,也都充斥着打斗场面。
无可厚非,毕竟这些城民已不再是灵魂单调浅薄的善民(刘鹿曾称呼他们为贱民,其实呀,不过是善民的一种情绪的衍生),他们都已成为毒者,也不再会言语自大,说话不经脑袋筛选,大家都有着各自的思想,唯有这种各自的思想最可恨,恰恰会孕育出自私、争斗、漠视你强我弱的尔虞我诈。
没有思想的城民,那是真真实实的傻子。
有了些许思想的城民,却变成了尔虞我诈的自私自利之人。
相此比较,浅薄的思想比无知更害人。
未料想,嘶骂争斗也蔓延到了帝宫之中。
刚晨四点不到,格桑城众将官、贵族全都入了「辅政枢纪」朝议「桎梏」异象。
「辅政枢纪」又称辅政录,实乃城帝刘元每日早间朝议的殿堂,城帝刘元算是辛勤的帝王,无论季节,无论气候,都是晨六时准时早朝,商议各项助民之策、边陲地带诡异生物的侵略等等,更多则是应对突发事件。
格桑城虽小,却每日都会发生不少突发问题,尤其是在格桑城民都诡异地变成毒者之后。不断有人口失踪、城民生活水平持续恶化、不少地方颗粒无收,尸横遍野等等,已将城帝刘元搞得焦头烂额。
今日四时早朝,则是应对突发的「桎梏」异象
刘元坐在偌大的帝位之上,这帝位通体纯银色,式样却是简单,也就低矮的床榻加上抛物线形的结实后背,帝位上并无多余的雕饰纹路之类,唯是质朴的纯净,然而帝位却并非高高在上,就与众将官、贵族的在同一水平线,城帝也无居高临下的态势。
城子刘武站在帝位的前方偏右的位置,面容偏着众将官那条水平线呈四十五度斜角,刚好余光可见城帝刘元的神情。
众将官、贵族无男女之别,掺杂之,五公主刘兰站在最左边第一排位置,并无炼毒师的身影,祖帝有言,不准他们参与政事。
“不知各位将官、贵族怎么看待「桎梏」异象?我允许你们畅所欲言!”刘元悦色道,“我的帝子公主们,你们照样可以发表些意见。”
众将官、贵族却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回答。
城帝刘元等得发急,再瞧着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好心情消弭殆尽,怒道,“你们都哑巴了嘛?连个吱声得都没有?”
城子刘武嘴角漫过一丝窃笑,抓住时机,转身回道,“况请帝父原谅,请勿怪罪他们不发一语,倒不是不发,而是不敢发呀!”
“不敢发?有何难言之隐,你替他们说来听听。”
“帝子不敢。”
“我恕你无罪,说来无妨…….还不快说。”城帝刘元最反感一句话只出半个茬。
“……..那我豁出去了!”刘武瞬即跪地,随之说道,“这桎梏异象前所未有,据民间传得最盛的消息,都说这异象….这异象……”
“什么?别婆婆妈妈的。”
“是,帝父。说这异象是夺权篡位的预兆,民间早就传开了,帝子也甚觉这是异常危险的信号,此事发生后不久,帝子便快马加鞭去往毒师洛宗之府,原本抱着或许他们能略懂异象中隐藏的玄机,没想到……..”
“快说!”城帝刘元催促道。
“是,帝父!他们斩钉截铁地告知,这种异象正是帝父…….帝父…….您帝位不保的先兆。”
“什么?这是胡说!”城帝刘元怒不可遏。
实则在他的内心之中已然惶恐不安,刘元心如明镜,「桎梏」异象只是一剂导火之引,那洛宗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难道洛宗要先出手?他已经等不及了?既然如此迅捷地要剥夺自己的帝位。不会的,他有他的承诺,难道他不怕神巫族的咒诅嘛?肯定还有着其他的隐情。刘鹿呀刘鹿,你究竟找寻到了神巫族没有?帝宫中弥漫着不安与动荡,我只能拼尽全力地硬撑,能不能硬撑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不过…….那就得看你的命运了。
“是,是,是!千真万确,肯定是胡说!”刘武却条件性后移,似而担心着城帝刘元吩咐侍卫要将自己推出去斩了。
众将官、贵族、帝子公主也全都扑通跪下,脑袋全都耷拉得更低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藏着掖着的?”刘元看出了蹊跷,随即质问刘武。
“……..没…….没有…….帝父!”
“吞吞吐吐,那就是藏着!”
“藏着?哦,藏着!”
“还不快说!”
“他们还说…..逼帝父……您帝位者,正是您….您…..自己的帝子。”刘武又是条件性后移。
城帝刘元嗅出了更为毒辣的计谋,或许洛宗并不用通过他的双手就可剥夺自己的帝位,毕竟那些名义上的帝子公主,随便迷惑一个二个就可节省他们不少的体力,再说这些年幼的帝子公主却都离奇地成为炼毒师,这可是致命的错误,更是难以摆脱的危险因素,还有…..刘元无法辩驳,毕竟大帝子、二弟子、三帝子、五公主都是洛宗的子女,即使洛宗不告诉他们真相(他也不会告诉,还不到时候),他们的那点小肚小肠也已经不再干净,都有着自己的自私自利,怎能抵抗得住旁敲侧击、暗度陈仓?
哎!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些细节,真是失了大策。
这般一来,他洛宗根本不用破了他的承诺,又怎会怕神巫族的咒诅?就可轻松剥夺自己的帝位,甚至还能赢得一个应付城民们暴乱的傀儡,真是一箭多雕的阴险计谋。
“自己的帝子?”城帝刘元冷冷地笑道,随之恶狠狠地看着刘武,“难不成是你?”
刘武再次条件性后移,这次幅度倒是大了些。
“不是,不是呀!请帝父明察,还请帝父明察。”他似在求救道。
却让城帝刘元迷糊了,况照刘武平日的表现,本不会如此鼠胆,怎么今日表现得格外不像个模样,难道他在假装鼠胆不成?他为何要假装,是想博得同情?如果想博得同情,那么他下一步的动作又将是什么?城帝刘元倒上了几分兴趣。
“这还是我那说一不二的城子刘武嘛,今天你是来闹笑话的?娱乐?你瞧瞧,刚才我还满肚子火气,你这一般表演,我倒消了不少的闷气,我该奖励你点什么?”城帝刘元打趣道。
刘武耷拉着脑袋却不出声,该是想以无声糊弄过城帝刘元这句趣语。
“你接着往下说吧!”城帝刘元识趣地吩咐道。
“那位帝子,并不是帝父所猜测的,而是另有其人。”他却戛然而止。
他果然聪明,知道这里最好打住,即能瞬即引起众将官、贵族的怀疑、兴趣,更可以靠着短暂的时间稀释城帝刘元怀疑自己的猜测,刘元可是拿着自己打得趣,必须将之稀释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谁?”城帝刘元命令道。
“我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你是大帝子,难道你还怕了其他弟子不成?这不是笑话嘛?”城帝刘元的话语看似俏皮话,实则是对刘武的嘲讽。
言外之意:你不过是个笑话,就算你忙活成功,也不过是别人的傀儡罢了,真可怜。
“好…….这位帝子并不在帝宫之中,而在很远的地方……边陲!”刘武猛然站起,挺直了腰杆子,与之先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是一种可鄙的表演,前面的一切不过都是他憋着气低声下气地表演,临了了,照着他的性格,他得炫耀一番,也就不顾了是否周全。
实际上,城帝刘元早已猜测出了猫腻,虽然有些地方有待商榷,不过刘武的假装,他并未看错。
刘武话语还未落,就在跪着的众将官、贵族之中,也猛然站起了一个人,她大叫道,“你骗人!你这是陷害,呵呵,我竟然还信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就是五公主,刘兰。
她已然听出刘武口中的那位帝子究竟是谁,凭着他的描述,必然是刘鹿。
城帝刘元并未答语,他的脑袋里弥生了众多的猜测,难道他们要先除了刘鹿不成?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刘鹿,这可比除了自己更加令他心痛嘛?
城帝刘元的心隐隐作痛,他身体不适,也就静静地顿了会儿,算是种休养吧。
“对,他就是刘鹿!”刘武见城帝刘元并未答话,却不想失了难得的机会,赶紧补了这么一句,这才是他计谋中最重要的一步。
“你这个畜生呀,完全不顾血浓于水的亲情,你真是枉为人。”五公主刘兰怒火匆匆,堵不住了嘴巴,对着刘武就是一顿谩骂、嘶吼。
余则贵族、将官全都不为所动,还在默无声息地跪着,跪得结结实实,城帝刘元也未训斥他们,反而任凭刘兰的肆意谩骂,倒是一反常态。
刘武不与刘兰一般见识,口头上并不反驳。
整个「辅政枢纪」的氛围即是剑拔弩张,刘兰与刘武,刘武与城帝刘元,以及城帝刘元与想象中的洛宗他们那些炼毒师,丝丝点点地曝露着。
更是胆战心惊,那些贵族与将官,就是胆战心惊的最佳例举,他们情愿将脑袋耷拉到地底下,情愿反常得不发一语,不过因由「桎梏」异象,以及由此衍生的城民间所谓的篡位说法,在此危险时刻,不说话那才是保住脑袋的最佳办法。
一旦开口,出一个错字,那就得脑袋搬家。
这一刻!却静极了。
刘兰不再谩骂,刘武不再言语,连城帝刘元也在闭目养神着,静,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奏,跪着的每个人心里的恐惧都骤升,已达最高峰的临界值。
但凡城帝刘元蓦地撂下一句严肃话,或许就能将他们吓个魂不附体。
都在等待着,都在恐惧着,都在煎熬着。
这才是真正的乱,人心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