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鹿进了铁牢,心中偶过涟漪,轻轻、浅浅,“原来是你”的你是谁?为何说是终究没死?又为何能重生?必定藏着某个秘密,他想撬开这个谜底。
刘鹿看出洛可可并非意识不清醒,却正好相反,她异常清醒,她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四帝子,那她所谓的“你”定然存在,难不成他将自己误会成某个人?不对,难不成这是神巫的把戏?
洛可可话完的瞬间,刘鹿的脑袋里已经飘过无数疑问,也只是飘过而已,都不重要,他更为关心的是洛可可的身份,究竟她是否神巫族人,这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不过是衍生物罢了。
他不顾寒冰彻骨,将厚棉服脱下,披在洛可可的身上,一位兵士赶紧脱下棉服递与他,随之跑出铁牢,边跑口中边说:还有备用棉服的。
刘鹿披上棉服,其余兵士前去解开洛可可的铁索。
“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嘛?”洛可可恍惚了神经似的质问道。
“先离开这个地方!”刘鹿转移话题。
停止了走动,他的脚底已经愈发寒凉,血液已经快被凝结住,似而变成了血冰,无法输送,他不想耗费过多时间在这“恶寒地狱”,他需要滚烫的热水来活络血液,也无心与洛可可聊些冰冷的话题。
“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嘛?”她依然执着。
刘鹿不再搭理。
其实洛可可的印象也是残缺不全的,反而有个日子她清楚地记得,牢牢刻在她的脑仁中,那是冬月开始的第二天。
她虽是叩福镇的当地人,却没有亲人,因为她生来就是孤儿,孤孤单单的,小时候还有邻居照顾着,然而长大后,邻居也被这块贫瘠的土地吞食了白骨。
这块贫瘠又炎凉的土地呀!根本种植不出粮食,她一介弱女子,辛苦地搬运煤块却也填不饱肚皮,大家都困难,谁也伸不出援助之手。饥饿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死亡就变成了最简单的解脱。
所以,她忍受着长时间的饥饿,一步步踏近叩福山。
在冬月开始的第二天,她走到了叩福山山脚。她希望那些莫名前来的祈福者所说的话语是正确的,叩福山果真可以洗礼人的灵魂,净化肮脏的皮囊。
因而她想选择这块洁净的地方,了结生命。
多日的饥饿,已让她饿得头晕眼花。寒冷的天,孤孤单单的人,相互生辉似的,她却突然看到了一棵葱绿的大树,从未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见过绿色物体,一丁点儿都没有,却在临死的刹那,那么一大团的绿色映入她的眼帘,绝对不可能,她觉得自己已经饿出了幻觉,肯定是生命临近尽头。
她并未选择等死,而是从腰间拔出短刀,尽全力插在心脏的位置,却由于模糊的意识以及虚弱的力气偏离了位置,血液染红了她的胸脯,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热气。
不得不说,她的体质是异于常人的。该是长期贫穷日子所塑造出的异乎寻常的体格吧。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麻衣,大片的胳膊与腿部裸露在外面,却丝毫不觉冷意,身体并非冰凉,依然有着常人的体温,因而体内的血液冒着热气。
当她血液汩汩从胸脯流出的时候,有种恍惚的错觉,似有着什么东西沿着那血液,沿着那伤口进入她的身体。
然后,她就丧失了意识,昏迷!
再醒之时,睁开眼睛却是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具体做了什么,貌似某种无意间的举动触发了开关,恍然脱离黑暗,白昼乍现,强烈的白光刺痛着她的眼睛,后知,那白光正是叩福山上的冰雪所反射的光线,自己似乎从大樟树里出来的,一直睡在大樟树里?因而黑乎乎的一片?她正努力思索着。
突然,有声音传来,“姑娘,你不冷嘛?”就是这般问话。
她一转身,竟是一座冰雕,为何是冰雕?又多了一道难以解答的问题。
一刹那,她的脑内有种意识蚕食着她,什么“月之光字”“重生”“那滩血液”,还有什么“灵魂”“无师的灵魂”“毒灵”,等等之类,全都扑通扑通地漏出来,直至她再次摔倒,昏迷。
后来,她就成了兵士口中的巫女,任凭自己如何解释,也是于事无补,说要处决,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根本毫无惧怕,倒也不再解释了,她希望处决的日子越快越好。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有着“生”的细微呐喊,是那异种意识的产物,毕竟她原有的意识依然占据主导地位,那呐喊只能沦为坚定她死亡信念的助威声。
也无意听说那天是冬月开始的第十天,原来已经过了七八天了,她竟睡了七八天!
再然后就是刘鹿的出现,洛可可脑中的异种意识疯了般滋长,渐渐与原有意识平分秋色,隐隐有声音说道,那滩血液,并没有消逝,它还在,无师没有死,他还活着,赶紧让他重生吧。声音虽隐隐,却无遗漏,情感也愈发强烈。
洛可可已经渐渐被异种意识控制,她脑海中蔓延着它的使命,让无师重生,且方法就是“月之光字”,似乎一瞬间就变成她自己的记忆,她全都记了起来。
然而,自己究竟是谁,她却模糊不清了,不仅是异样意识的身份,就连自己原先的身份,也缓缓变成碎片,直至消逝。
即使洛可可这个名字,也是她胡乱诌的,那是刘鹿问完后,她脑袋里噗通跳脱而出的,她就以此作为自己的名姓。
她完全忘了自己。
实际上,那异种意识来自“自通”死亡后所化成的灵气,其实自通在这樟树下消散殆尽,并非死亡,而是化作灵气,驱灵圣者死后必化成灵气,相似于人类的灵魂,这些灵气遇洛可可的血则融,蚕食溶血者的意识,达到驱灵圣者寄居的目的。
倒幸亏洛可可短刀插偏了位置,否则驱灵圣者的灵气也回天无力!且自通也是在洛可可自杀之前消散不久,不出一日,毕竟那灵气一日之内找不到能融的血液,更确切地说是寄体,它将会烟消云散。
这两者都太幸运了。
只是有一个必不可免的弊端,寄居后,无论是人体,还是灵气,全都遗忘自己的身份,仅仅身份,其余过往却如常记忆,只是含有身份的事情都会被其他人物替代罢了,究竟能否忆起身份,就得看寄体与灵气的造化与命运。
********
“逃离”恶冰地狱,将洛可可安置在宅院的一处闲屋之内,她口中依然问着,“一点印象都没有嘛?”瞧她模样,不是自找无趣,更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刘鹿的双脚早起麻痹的预兆,他需要滚烫的开水来舒活脚底血液,临走前,也吩咐了那位女眷,让她打些热水给洛可可净脚,吩咐完,离去。
他的咳嗽像是被冰冷的天气吸收了似的,竟久久不至,管不得许多,快着步伐回屋,进门即见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刘兰笑脸的周边,那一刻,他凉透的内心像是滴进了暖暖的泪珠,“叮~~”“叮~~”温暖了起来。
“赶紧过来泡泡脚,一定冻麻了吧?”刘兰嘱咐道。
“………….”刘鹿心中有话,嘴唇也开合着,却出不来声音,声音像被感动吃尽了,其实是被寒冷/冷冻了。
“呵呵,先烫脚。快脱鞋,有话待会说!”她笑靥如花,半是命令道。
“………..嗯!”艰难说出。
他脱去鞋子,将麻痹的双脚放进滚烫的热水中,舒服的热气蔓延至身体的每个角落,身体恢复了热量,话语也就出了笼子。
“好舒服呀!”他感慨道,“咳~~”咳嗽倒也出了笼。
“哥哥,我想在这里多做些手工活,像是缝制些厚棉被、厚衣服、厚窗帘等等,这边气候过于寒冷,宅院里的布置也过于单薄了,如果不添点行头,正常人的身体都会冻出毛病,何况你身体还虚弱着。”她建议道。
“可是你根本不会手工活呀?”
“我可以学,宅院里原有位女眷可以教我,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就当是打发日子吧!”
“好吧,但妹妹,你可别累了身子。”
“知道啦,我又不是孩子!”
“呵呵!”刘鹿嘲讽地笑笑,那笑意中更多藏着俏皮,说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孩子!”
也就是这句话,伤了刘兰一辈子的心。
实际上,这宅院里原来仅有三位管护,一位年轻的女眷,一位中年男人,以及一位垂老的妇人,刘鹿也只带了寥寥三位贴身女眷,都是年轻的姑娘,伺候妹妹刘兰与自己的衣食住行,还有二位厨子,一位大夫,以及六位贴身侍卫,包括刘琦在内,仅此而已。
这宅院名唤“福至”,也就近千平方的小宅,十几间屋子,然而对于刘鹿这十多个人而言,也算是空旷了。
入梦!
梦中尽是洛可可邪魅的笑容,还有那方名字,“无师!”似是异常熟悉的名字,这两字骤变狰狞的嘴巴,晃至他身边,张开流着汩汩血液的大口,咬噬着刘鹿的身体,那钻入骨髓的疼痛,令他发疯般怒吼,却又难以甩开,似而那张血口本就长在他的身上,“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刘鹿质问着,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我是无师呀!”声音飘来。
“无师是谁?”
“哈哈,你忘了嘛?就是你!就是你呀!!!”刘鹿恍然惊醒。
这样的怪梦,那一夜,他做了好些次,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