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次通信,虽没见到樱桃本人,关里姑娘的大致印象从想象中逐渐具体起来。
我要处的对象我猜想肯定是一个能说会道,美丽端庄,聪明贤惠,勤劳能干的农村姑娘。因为我们地地道道的乡村闺女大抵如此。
我七八岁的时候,就经常跟着本生产队的女生大姐们去地里拔草。自己家里养着猪,拔来的草要么喂猪,要么晒干,到秋后时候交生产队喂牛。因为我胆小,从小又常听说不少神啊怪啊的恐怖故事,所以不敢一个人出门。就是在草丛里看到一条蛇也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若是在玉米地里看到一两座坟冢,即使跟前有再多嫩草我也离得远远的。因此不敢一个人单独下地。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我就跟在大姐们后面。蜜瑾、精巧,和爽,玉棉等,她们几个女孩子(都比我大几岁)经常在一起下地割草,其实她们也不见得多大胆,但是成群结伙地出门,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在她们心中就是小毛孩子一个,她们也并不嫌弃我。我也不和她们说话。就跟在她们不远处割草,各干各的。离的人家太近了叫凑份子,送膈应,人家当然不乐意。也不能离太远,离得太远了就跟散了伙。她们割满一筐回家,我也跟着回家,不管我割多少,就是一筐头儿我也跟着走。要不,一个人多害怕。但是女孩子们敏捷地割草动作,勤劳、善良、耐心又爱说爱唱的性格尤令我羡慕,我还羡慕她们有一头美丽乌黑长长的头发。一抬头,用手指把额前的头发往颊边一撩,熟练而自然,太温柔可爱了。我想,我若是个女孩儿也挺好的。她们都比我能干,割草多,不一会儿,人家都割满一大筐满载而归,而我却只有可怜的一小筐。有的大人见了我背着一小筐,开玩笑说:“你看,你后边什么跟来了?”。我回头看看,什么也没有啊。大人笑着说:“老鸹跟来了”。我的草少得可怜,只够搭一个老鸹窝的。我猜想,我的对象肯定也是这样一位漂亮、能干、朴实的农村姑娘。
金秋季节,艳阳泼金,天气还比较热。我干娘给我们约定,让我们相见一面。天南地北,总是通信特别闷念,百闻不如一见。其实,当媒人的也怕夜长梦多,风云变幻。
1991年8月末9月初的几天时间,我提前请了假。母亲请裁缝赶制了一件灰色面料的西服,买了一双黑色皮鞋,又去城里买了一条金黄色的裤子。我穿着一身崭新的服装兴致勃勃地启程,回到亲切而熟悉的故乡相亲。说实在的,不是为了相对象,我真舍不得这么奢侈。
我的时间并不多,至多也就七八天时间,来回在路上坐车的时间包括在内。当时,煤矿的工人就是紧,一个月四个休,鼓励多上班,多休班是要扣奖钱的。没有年休。别说大年三十,正月初一还上班呢。我是把两个月的休息日串到一起。从月初我就一直上班,不管身体怎么样,不管家里有什么事,也不能休息,天天上班,一直上到二十六号。等假期回来再接着上,一直上到下月月末。有时我都庆幸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对三班倒的煤矿工作,繁忙、劳累、危险,日日坚守,乐此不疲。话说我离开家已有两年多,老院已不能住人,所以只能在我哥哥那里临时落脚。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樱桃她婶子家,于樱桃家的前院。
第一次是我干娘领我去的。去时我俩每人骑一辆自行车,我们去得早,一进门,樱桃的婶子出来热情迎接。婶子问寒问暖,问我母亲身体可好,问我们渴不渴,……故乡人那种亲切熟悉的气氛弥漫全屋。请坐,倒茶,给我拿扇子,我心情非常激动,一颗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虽然不是同一个县,我对樱桃她们村人们说话并不陌生,而且还心生亲切感,因为我姥娘就是那个县。我姨奶奶、我姑奶奶和我的一个姨都是那边,口音差不多。小的时候经常跟大人们去那边走亲戚。上中学时有个语文老师也是那里口音,但不是那县人,后来一打听才知到,原来早年他在那边教过书。他们说话尾音带声调,好像英语里的一般疑问句。他们说“不行”叫做“不沾”或“不沾贤”。
我们去了不大一会儿,樱桃被婶子领进来。尽管我提前做了思想准备,看了一些交际方面的书籍,尽管不少人为我壮胆,劝我别紧张,都是熟人,没外人,说话自然一些。但是教的曲儿,唱不得,我一时还是难以控制紧张的情绪,脸上发热,手脚不知往哪儿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来结婚以后,樱桃好几次嘲笑我说:“你这个人真不沾,头一次见面时,俺都没怎么着,你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害臊呢。”我说:“能吧,那是在你家,要是在我家,我保证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胆敞亮地和你唠。”我干娘逐一介绍了一番,“这是樱桃,你们也通过信了。这是我干儿子小章,昨天刚从外边回来,上着班,告假回来的,时间也挺紧的。你们说说话吧。”说完后我干娘和其他人就出去了。
那是个拐角的土炕,樱桃进屋就坐在靠门框的炕沿上,我坐在炕的拐角处。我上下打量着樱桃,。这次见面,可让我看见了“庐山真面目”。虽然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樱桃那娇美、秀气,落落大方,比想象中更动人。
樱桃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一头美丽乌黑的头发打理得利利整整,白皙的面庞泛着红晕。樱桃红色的小嘴好像很会说话。上身穿一件浅黄色的圆领上衣,两只明亮的眸子象夜空中两颗闪烁的星星。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后面还扎了一个藕荷色的蝴蝶结。耳垂上挂着耳环,脖子上套着一串银白色的珍珠项链。不用往下看,仅上身就凸显出女人柔美标准的性感线条。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女。上学时,有的女生也挺好看的,但不化妆。这比我臆想中的惊艳多了,不能说一见倾心,而是意想不到。艺术作品中的四大美女我想象不出来,但是我感觉樱桃有点像《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今生今世能遇上这样的美女,是上天的恩赐。我知足。
屋里只有我和樱桃两个人,我镇静了一下,开始和樱桃说话。我说:“樱桃,你最近还在皮组干活啊?”
樱桃说:“是啊,这不,我姨说你这两天要来,才没去。”
我说:“樱桃,你长得挺好看啊!”
樱桃微笑,接着说:“信都收着了?”
我回答说:“收着了。”
樱桃说:“怎么收信人是别人名字?能不能有别人拆开看啊?”
我说:“没有,为了安全起见,我委托一个人帮我收一下,这样更保险。”
一边说话,樱桃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我。我说,“你是缝皮子还是砌皮子?”
樱桃说:“缝皮子那是生手干的活,俺都成手了,当然砌皮子了。砌皮子挣得也多。”
樱桃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昨天上午到的。”
樱桃又问:“你那离咱家多远?”
我说:“听别人说两千来地,可能不到两千地。”樱桃的话虽不多,但简明扼要,温和好听。樱桃好像不怎么爱笑。
毕竟是初次见面,双方还不甚了解。没有什么投机的话题。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时间,樱桃的婶子进来把樱桃领了出去。我干娘也进来。头一句话问我怎么样。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条件,自己的家庭,再说咱也没想找一个多么优秀的出众的女人,今天遇上樱桃这样的姑娘,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说:“人挺不错,我没什么意见。”
我干娘随着说,“樱桃那边也没意见。你有工作,也上过学,有文化,忠诚老实。我看你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心想:“樱桃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就当场拍板,一锤定音。”
见完面,如果双方没有意见,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男方应拿见面礼110元,表示男方对女方的态度,也表示男方对女方的第一印象的评价,超过一百分,都达到一百一了,好的无以复加。我同意。
万事开头难,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道出了什么事情开头往往是敲门砖,是事物成败的关键。
看见我的对象摇曳多姿,花枝招展的美丽容颜,我心动,我高兴。我要能把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娶回家,今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错。
后来,我回到煤矿继续上班时,同事有一位大哥问我,“白子,和你对象牵手没有?‘过电’没有?”我说,手倒是摸着了,也没过‘电’啊?”我也不知道“过电”是什么意思。任何事情失败往往都源于无知。为什么谈情说爱会有一见倾心,一见钟情这样的字眼,为什么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的理解好像是,真正相亲相爱的人,互相倾慕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好像在哪里见过面,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双方眼睛就放光,心情激动,两情相悦,总有一种看不够得感觉。甚至看见对方哪儿都好,有缺点也看不到。如果两人有身体接触时,就有一种幸福激动的“电流”通过,像触电麻木,像饮酒喝醉一样,有一种身不由己地昏醉感觉。
我欣赏樱桃的美丽和端庄,但我们对视的眼神里我也看出樱桃的稳重淡定、含蓄和从容,只是热情度不足,也许是初次见面的原因吧。尽管我和女孩子接触较少,与女人说话时紧张,但我也满心欢喜女人说话坦诚一点,开诚布公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尤其爱看女人微笑的样子。人的面目千差万别,每个人的表情千姿百态,但是微笑的表情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人第一次见面看的是外貌,天长日久我们看的是他的内心。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同事和朋友,虽然外貌并不那么出众,有的近乎丑陋,但是我们并没感觉到他多么难看,因为我们透过外貌看到了他的内心。女人是感情丰富的高级生物,有时不说话,明眸善睐的眼睛已经把心里话告诉了你。
樱桃的表情里可能透漏出某种信息,樱桃的心里可能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她没说。由于时间短,接触少,我也无从得知。后来我干娘就说,樱桃本人同意,他爹他娘都同意,没什么意见。说我人挺好,老实巴交,稳稳当当过日子人。
我说:“我大娘(岳母)我看见了,我大爷我也没看到啊?”
我干娘说:“她爹在小卖店呆着呢,你去小卖店买东西,人家早已看见你了。”噢,原来半路上还“潜伏”着人呢。
相亲回来的路上,我干娘对我说:“章,回家给你哥嫂合计合计,如果没意见,找个时间抓紧把这事定下来。反正道儿也挺远的,你回来一趟家也挺不容易的。”我答应着。
回去我把我干娘的话跟我哥哥一说,我哥哥感到很惊奇:“这么快就谈话,这么快就定亲呢?”原来我干娘说的“定下来”就是“定亲”。我哪里知道这些程序?在农村,定亲就是男女先谈话,如果双方没什么意见,由男方置办酒席,找几个本家的长辈,到女方家去喝酒吃定亲饭。还有一件事是交小帖——定亲财礼。当时在农村是1660元,取六六大顺之意,图吉利。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就算基本定型。
听我哥哥一说,我也感到很突然,确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幸福原来如此接近,但我也没带那么多钱呢?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怎么快。我想,除了路费,交见面礼,买点烟酒,置办酒席,交定亲钱,共需两千多元。我哥哥想了一下说:“那个不要紧,只要双方(女方)同意,大人没意见,钱不是问题。别看咱娘没在跟前,我不能放手不管,我给你张罗一下,不行咱先借借取取,别的事以后再说,毕竟办事要紧,趁热打铁吗?”
我干娘作为媒人,为了他干儿子的婚事,真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操碎了心。第二天又跑至樱桃家,也不是外人,她姐姐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又安排了一番,最后决定后天就谈话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