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毕庶澄找来火种,点燃“仙人居酒家”。顷刻间,酒家门窗里冒出滚滚浓烟,时辰不大,便烈焰升腾,火舌翻卷。
旁边站着一个小傻子,年纪大约十一二岁,旁人只知他姓万,不知他的名字。他望着冲天大火,高兴得又是跳,又是叫,兴高采烈地喊道:“嘻嘻,着火了,真好玩儿!”
张兆坤见状,凑到小傻子跟前,用揶揄的口吻问道:“奶奶的,着火好玩儿吗,你想不想天天看杀人放火?”
小傻子抹了一把大鼻涕,盯着张兆坤,傻里傻气地答道:“想,俺就想天天看杀人放火。”
张兆坤从小傻子身上,似乎看到自己的童年,拍了拍他的脑袋,大模大样地说:“奶奶的,你跟俺走,当俺的马弁,保你天天杀人放火。
张兆坤头也不回,嘴里哼着《十八摸》,带着小傻子,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开。他出了定海门,来到东海神庙门前,找到傅铁嘴的卦摊。
张兆坤用马鞭指着傅铁嘴,嘻嘻地笑着,不住声地夸奖道:“奶奶的,你还真行,俺真当上大帅了。”
傅铁嘴听罢,摇头晃脑,得意扬扬地说:“当然,俺可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莱州府有名的‘铁嘴’呀!”
张兆坤用马鞭点点傅铁嘴,撇着嘴巴,不耐烦地说:“奶奶的,别吹了,俺既然当上大帅,就封你当参谋长。”
傅铁嘴跪倒磕头,双手捧着张兆坤留下的毛瑟手枪,装模作样地说:“谢大帅,俺就出山为官,跟着你干啦。”
张兆坤嘴里哼着《十八摸》带着褚玉璞、毕庶澄、傅铁嘴、小傻子,领着董秋菊、董春兰、红儿和张大喜,来到程善策家,掏出二百个银圆,送给程善策的爹娘。忙着报完恩仇,张兆坤一行人离开掖县城,乘马车来到山东潍县(今山东潍坊)。
他们在潍县坐上火车,沿着胶济铁路,直奔历城(今山东济南)而来。他们在历城换乘火车后,沿着津浦铁路南下,直奔南京浦口。在浦口火车站下了火车,他们回到南京城,进了神策门营房。
方氏见过张兆坤,登时醋劲儿大发,把他好一顿儿埋怨,嗔怪他带回董秋菊、董春兰、红儿和张大喜。她撒泼一番,拉过董秋菊、董春兰、红儿,两眼露出凶光,厉声骂道:“妈个巴子,又来了三个臭婊子,还带着个小丘八蛋,俺打死你们!”
董秋菊、董春兰、红儿也不示弱,当即丢下张大喜,开始与方氏口角,最后撕扯在一起。
张大喜见状,吓得“娘呀!”一声尖叫,扎进张兆坤怀里。张兆坤搂紧张大喜,并不阻拦四个发疯般的女人,嘴里哼着《十八摸》,饶有趣味地观赏着她们大打出手。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董秋菊、董春兰、红儿仗着人多势众,在厮打中占了上风,没头没脑地把方氏乱打一顿儿。方氏也不含糊,打了董秋菊几下,抓伤董春兰的脸,踢倒了红儿。王芦花、“弄箫”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双方拉开。方氏心中不平,找来一根棍子,朝董秋菊、董春兰、红儿猛打。
董秋菊、董春兰、红儿被方氏追着,在屋子里来回乱跑,后背没少挨棍子,不停地呼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屋里的八仙桌、太师椅、梳妆台、条案、衣橱等被撞得东倒西歪,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桌上的茶具、果碟掉到地上,碎片四处飞溅,茶水四溢横流,乱七八糟,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无法下脚。
张兆坤见状,心疼摔坏的东西,登时火冒三丈。他丢下张大喜,抢过方氏手中的棍子,恼怒地喊道:“奶奶的,把俺的东西都摔坏了,那是拿大洋买的。”
张兆坤喊罢,未等方氏辩解,一脚将她踹倒。董春兰见状,乘机骑在方氏身上,猛捶一通。董秋菊扑上前去,朝方氏的脑袋猛踢。红儿也不含糊,使劲儿掐方氏的大腿。张兆坤一脚踹倒董秋菊,揪住董春兰,扇了她一耳光,又揪住红儿的领口,丢在一旁。方氏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张兆坤身后,嘴里依然大骂不止。
张兆坤挥舞着洋刀,朝双方厉声喊道:“奶奶的,惹急了老子,把你们都砍了!”
“弄箫”领着张大喜,看到这一幕,呆若木鸡。方氏、董秋菊、董春兰、红儿个个满身尘土,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王芦花心中不忍,连忙找来金疮药,帮方氏、董秋菊、董春兰、红儿抹上。
张兆坤先看了方氏一眼,又瞅了瞅董秋菊、董春兰、红儿,对她们说:“奶奶的,你们别吃醋了,今天俺给你们排个次序,方氏当大老婆,王芦花当大姨太,秋菊当二姨太,春兰当三姨太,‘弄箫’当四姨太,红儿当五姨太。往后俺再娶娘儿们,接着往下排,谁也不许抢先,都到‘烟馆’去卖肉,替俺挣大洋。”
安顿好董秋菊、董春兰、红儿和张大喜,张兆坤离开神策门营房,嘴里哼着《十八摸》,来到江苏都督署大堂,向冯国璋报告贩毒经过。冯国璋听罢,十分痛快,笑得合不拢嘴。见张兆坤鞍前马后瞎忙活,冯国璋对他十分信任和赏识,便封他当江苏都督署副官长兼卫队营营长。张兆坤感激涕零,走马上任,住进都督署东花园。
按照冯国璋命令,张兆坤在都督署外东箭道,又开了一家烟馆。烟馆开张后,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获利丰厚。住在南京城的大帅们见状,垂涎三尺,顾不上禁烟戒令,纷纷仿效,一时间,城里城外,街头巷尾,到处烟馆林立,其中最大最好的烟馆,仍然数“聚鑫烟馆”,烟嫖齐上,独占鳌头。唯恐与“聚鑫烟馆”竞争,张兆坤偷偷放了一把火,烧掉东箭道的烟馆。
冯国璋带着账房先生王辰,忙活着数银圆,止不住脸上的笑。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大老婆一命呜呼,只得把丫头“翠碧”收为姨太太,每日与她亲热,睡到日上三竿。袁世凯闻讯,当即把自家的私人教师周道如,送给冯国璋当大老婆。他让三姨太金氏当伴娘,陪着周道如登上扎花火车,沿着京奉、津浦铁路南下,直奔南京而来。
花车抵达长江北岸的浦口火车站,冯国璋乘坐扎花马车,让张兆坤带着卫队营,骑着高头大马开路,后面跟着军乐队,吹吹打打地把周道如接过江。扎花马车穿过西辕门,来到都督署大门前。周道如上身穿红色绣花绸衫,下身穿红色百褶纱裙,由袁世凯的三姨太金氏陪伴,走下扎花马车。她抬眼仔细观瞧,但见东、西辕门前,搭着两座五彩缤纷的牌坊,耳边响起二十一响礼炮声,脚下铺着猩红的地毯,仿佛鲜血染成。冯国璋拉着周道如,踏着猩红的地毯,把她迎进都督署大门。
他们沿着红地毯,向西拐到“煦园”。这里原本是朱高煦汉王府的花园,因此被称做“煦园”,如今到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二人进了“煦园”的月亮门,迎面有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假山上建有六角亭。假山西北方是桐音馆,飞檐攒顶,勾心斗角,四周种着梧桐树,每逢雨打梧桐,叮咚作响,别有情趣。过了桐音馆,就是太平湖,湖面上有曲折的石桥,桥下微风拂水,波泛涟漪,荷花盛开,锦鲤游戏。湖西岸的夕佳楼,是一个两层水榭,重檐卷棚歇山顶,有凉台、回廊。湖南岸是不系舟石舫,石舫用青石砌成,舱门上悬挂着乾隆皇帝亲题匾额,上书三个大字“不系舟”。
在张兆坤等众大帅簇拥下,二人喜气洋洋地来到湖北岸的漪澜阁,新房就设在这里。漪澜阁位于水中,四面以窗代墙,每扇落地窗裙板上,都雕有瓶鼎,形态各异。阁前有平台,平台两侧各有石桥,与湖岸相连。
眼见冯国璋、周道如拜过天地,张兆坤捧着一个金如意,来到二人面前,卑躬屈膝地说道:“卑职给大帅贺喜。”
冯国璋接过金如意看了看,递给周道如,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好,不愧是俺的心腹,净送俺喜欢的东西。”
冯国障说罢,找来账房先生王辰,让他收下金如意。他丢下姨太太“翠碧”,陪着周道如进了卧室,一连三天不出屋。待到第四天,袁世凯三姨太金氏该回北京了,冯国璋方才被周道如拉出卧室,到大堂来见金氏。他们陪同金氏出了大堂,在都督署大门前坐上马车。张兆坤带着卫队营,护送马车过了长江,来到浦口火车站。
金氏嘻嘻地笑着,用嘲弄的口吻对冯国璋说:“别整天搂着周老师睡大觉,大帅把南京城交给你,你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
冯国璋听罢,忙不迭地点头,毕恭毕敬地答道:“那是,那是,请转告大帅,只要有俺在,南京城万无一失。”
金氏十分满意,坐上送亲的花车,返回北京。
周道如本是江苏宜兴人,这一次嫁回南京,少不得要冯国璋陪着,到处逛一逛。冯国璋见娇妻要旧地重游,登时坐上马车,陪她出了太平门,沿着城墙根儿的土路,向西直奔玄武湖。张兆坤带着褚玉璞的卫队连,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周道如坐在马车里,搂着冯国璋,卖弄地告诉他:“玄武湖与浙江绍兴东湖、杭州西湖,合称‘江南三大名湖’。小时候,父亲带着我,常到这里看斗鸭。”
“斗鸭——”冯国璋听罢,盯着周道如,诧异地问道:“俺还真没听说过斗鸭子,鸭子怎么斗?”
周道如轻轻拍了冯国璋一巴掌,闭上两只眼睛,憧憬着答道:“鸭子当然能斗,早在三国时,孙权就在南京玩这种游戏,可有意思了。”
冯国璋在周道如脸上亲了一口,把她搂得更紧了,用嘲弄的口吻说:“啥三国不三国,俺是个老粗,听不懂你说的书,鸭子能不能斗,待俺看过再说。”
说话间,马车停在玄武湖岸边。冯国璋拉着周道如,走下马车。他抬眼仔细观瞧,但见近处碧浪拍岸,渔舟驳靠,绿树苍茫,芳草萋萋。远处宽阔无比的湖面,方圆有七八里,星罗棋布地点缀着环、樱、菱、梁、翠五块绿洲。绿洲间有湖堤、小桥勾通,景色如画,风光秀丽。隔着城墙,露出九华山古塔,巍蛾高耸,插人云天。
周道如欢快地叫着,沿着一条深人湖中的湖堤,朝菱洲跑去。冯国璋不敢怠慢,加快脚步,紧随其后,步人菱洲。菱洲位于湖中心,四周湖面上,到处漂浮着绿色的菱叶,菱叶间点缀着白花,秋风吹拂,碧波荡漾,送来菱角清香。正是采摘老菱的季节,渔民们划着小船,在菱叶中穿梭往来,把通体鲜红的菱角捞出来,堆在船舱里。
从张兆坤手中,冯国璋接过八倍光望远镜,在周道如指点下,抬眼远眺,但见钟山逶迤蜿蜒而来,紫色页岩熠熠生辉,山间云雾缥渺,霞光万道,气象非凡。冯国璋看罢,放下望远镜,不由得感慨地说道:“从这里眺望,钟山云霞缭绕,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周道如嘻嘻笑着,撇着嘴巴,颇有同感地答道:“还用你说,诸葛亮就夸南京‘钟山虎踞,石城龙盘’,说这里是‘真龙天子’住的地方。”
冯国璋听罢,忙不迭地点头,夸奖周道如道:“夫人果然一肚子学问,想俺能搂着夫人游玩儿,也是前世的福分。”
不待冯国璋说完,周道如拉起他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别废话了,咱们赶紧去看斗鸭。”
冯国障转过身,艮着周道如,赶往环洲。环洲岛上杨柳青青,枝条依依,绿阴遮蔽,水烟朦胧。他们绕过“童子拜观音”太湖石,不远处便是樱洲。樱洲是个湖心岛,隔着一湾碧水,四面被环洲拥抱,岛上长满樱桃树,绿叶葱茏,遮天蔽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