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高峰寒和封之春下山后,一路直奔平凉城,下午未时就走进了“清凉客栈”。封之春把头发束起来,改作男装,一领白绸袍套在身上,两臂箭袖紧紧束住双腕,干净利落,光彩照人。两个人拣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来,要了一壶茶边喝边等人。
一会儿,从外面走进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一身青布衣裤,腰系丝绦,头绾发髻,一张略带稚气的脸上显得精明顽皮。进得门来,他四下一瞧,看见了高峰寒坐在那里,便笑道:“大哥,你来了,这位是……”
背向而坐的封之春回过脸来,笑道:“小鱼,怎么不认识本公子了?”青年大笑起来:“哈哈哈……是你呀,封……”封之春急忙打断他道:“封兄,对不对?”青年见她这身装束,明白过来,笑道:“对、对、对,封大哥。”高峰寒笑道:
“小鱼,坐,我们正在等你呢!”
青年叫薛小鱼,也是长安城内人,自小和高峰寒他们一块玩耍,一块读书练武,是很要好的朋友。薛小鱼跟咸阳“飞刀李”学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是练成了一手飞刀绝活,数十步内百发百中。后来薛小鱼的父母相继病亡,他就投奔到平凉城舅舅家来,前几天到崆峒山找高峰寒玩,约定三天后在平凉的“清凉客栈”会面。
今天一见面,三个朋友自是很高兴。高峰寒叫来店小二,让薛小鱼点菜,小鱼笑道:“点菜我可不会,吃菜那我是一绝,你们两个谁也比不了我能吃。”
高峰寒道:“那就来一盆糊辣羊肉,三斤红烧牛肉,再来一盘烧丸子,一只烧鸡,两斤酒,三张大饼,够不够?”小鱼道:“差不多。”封之春笑道:“今天看你的罗汉肚能吃多少?”小鱼做了个鬼脸,叹口气道:“三天没吃饭了,怕是将就。”说得三人都笑了。
吃饭间小鱼道:“大哥,这平凉的名胜古迹不多,也没啥好玩的地方,不如明儿个我带你们到翠云山上去打猎,那里的兔子、黄羊很多,还有山鸡、雪鸡什么的,捎带着看看小弟的飞刀练得如何。”说着他拉开外面的衣襟,露出围腰插着的二十多把飞刀。封之春笑道:“看小鱼得意的样子,大概现在能百步穿杨了?”小鱼双肩一纵,两手一摊,扮个鬼脸道:“马马虎虎。”
高峰寒没有笑,面色凝重地说道:“原先我们打算到平凉玩几天,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就不玩了,先办正事。”说着,他把近日听到的各种消息讲了一遍。接着又道:“我原打算在平凉城里等太子他们,趁机杀掉边令诚,现在看来不成。”高峰寒说着摇了摇头,继续道:“天下战乱,人民离散。太子刚刚复职天下兵马大元帅,身负全国的平叛重任,咱们暂时不要给他添麻烦。我打算和你春姐去投军,跟随太子上战场,剪灭叛乱。边令诚是皇上派的监军,如果把他杀了,皇上就会怀疑太子,报仇的事先放一放,等待时机吧!”
小鱼道:“大哥说的是,你们要去投军,算我一个。咱们三人自小就在一块儿,到哪儿都不分开。如果机会来了,需要杀边老狗,大哥别动手,就由兄弟代劳,我管叫他身上插满十二把飞刀。”
“咱们投军前,先干一件事,把边令诚弄到手,羞辱一番,出了胸中的这口恶气,然后把他放掉。一来,不出这口恶气,心中愤恨难消;二来,也显一下咱们的本事,不要让太子帐下的人小瞧了咱们。”高峰寒说着自己的打算,小鱼忙忙地点头。
三人终是年轻人的性格,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想痛快,不计后果。随后,高峰寒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如何绑架边令诚,如何避开太子的卫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成事情。
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一个高个儿瘦子,有四十开外年纪。他面色阴沉,背上插了一把单刀,后面跟着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相貌猥琐,贼眉鼠眼。他们向周围的食客扫了一眼,就坐到了靠墙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后,那两个猥琐汉子四只贼眼老是盯着封之春。而后,又嘀咕了一下,两人又低声地笑了起来。
高峰寒他们三个只觉不见,不予理睬。那瘦子喊来小二要了一壶酒,三斤烧牛肉,三张大饼和一只烧鸡。三人手撕口嚼地吃了起来。几杯酒下肚,其中一个向瘦子问道:“麻掌柜,太子什么时候到咱这里?”麻掌柜的向旁桌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说道:“明天到。”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手?”
“一两天后。”
其实他们从一进店门,高峰寒就开始注意他们了,他悄声问小鱼:“平凉城你比较熟,见过这几个人吗?”小鱼道:“那个瘦高个子的不晓得,另外两个是城北的地痞,一个叫何牛子,另一个叫王狗子。他们俩靠偷鸡摸狗、耍赖逼债过活,是一对小混混。”高峰寒道:“这个瘦子行为诡诈,神情阴沉,形样动作像是个练家子。咱们注意听他们说什么,看看他们是哪路神仙。”三人边吃肉喝酒,边竖起耳朵监听他们说话。
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降临,吃饭的人逐渐多起来。跑堂的店小二忙得团团转,一面擦汗,一面忙着招呼客人,嘴里面还不停地报着菜名:“涮羊肉,烧牛肉,红焖肘子,爆炒腰花,清炖鲶鱼,三张大饼,二斤老白干,好啰!您老的菜上齐了!”
隔壁桌子上的三个人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那个何牛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麻掌柜:“那大燕国皇上他……他能给咱们什么……什么好处?”麻掌柜瞪了何牛子一眼,低声喝道:“小点声,别喝了。”随后喊道:“小二,结账。”
西北地方多年没有战争,人们享受着太平的日子,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大燕国、突厥国,这一点麻掌柜很清楚,所以他们说话毫无顾虑、肆无忌惮。
高峰寒听到他们说出了“大燕国”皇帝,马上心里一惊。他猜想,这三个人定是安禄山安插的奸细。
他压低声音向封之春和薛小鱼道:“这三个人来路不正,行动可疑,可能是安禄山的探子。”略一沉思又道:“绑架边令诚的事先放下。咱们跟着他们,到僻静的地方就下手,擒住他们,弄清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真是安禄山的探子,那咱们就立功了。”
小鱼一听,立即兴奋地站了起来。高峰寒急忙把他按住,低声道:“不能惊动了他们,等他们结完账出了门,我们就跟上去。”随后对封之春道:“春妹你去结一下账。”
安禄山叛乱之时,成立了一个“血刀会”组织,专门刺探军情,暗杀不肯投降的大唐官吏。这组织由他的侄子安庆满统领,在好多地方设立了分会,伺机行动。
麻掌柜叫麻业,他是河北“快刀门”的弟子,被安庆满吸收为“血刀会”的杀手。李亨率兵北上后,长安城的“血刀会”分会堂主阿木台马上制订了一个暗杀计划,伺机刺杀李亨。他派麻业跟踪李亨,摸清他的去向和落脚点。麻业探知李亨要在平凉停留数日,所以提前赶到平凉城,收买了两个地痞为他打探消息。
麻业他们走出门外,凉风一吹,何牛子有些清醒,领着他们向城北自己的住处走去。走到一片小树林旁,天已渐黑,黑压压的树林很觉吓人。归巢的鸟雀在树梢上唧喳着,猫头鹰发出瘆人的叫声,一切都显得神秘。突然,走在前面的何牛子发出一声怪叫,就见从大树后转出三个人,挡在他们前面。
麻业立即抽刀在手,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三人。王狗子仗着酒意,大喝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挡爷爷的去路?”就听一女子冷笑道:“哼,不认识姑奶奶了?那你睁开狗眼好好瞧瞧。”随着刷刷两剑,王狗子感觉前胸发凉,忙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的衣服像个门帘子似的挂在腰间,险些伤及皮肉。他惊得扭头就跑。
另一个无赖何牛子,已经认出了封之春,她正是在客栈里吃饭的那个俊小子,怎么说话是女人声?何牛子突然明白了,感情是女扮男装嘛!忙喊道:
“狗子,别跑,她是个妹子,过来和她谈谈,今儿个就让她陪咱哥们玩玩。”就听封之春道:“好啊,姑奶奶陪你玩玩。”说着,剑锋起处,就见何牛子的左耳掉在了地上,黏糊糊的血浆红了半边脸。何牛子怪叫着,抱头就跑。
这时,麻业沉声问道:“什么人,胆敢平白无故伤人?”封之春道:“谁叫他出口不逊,满嘴胡说?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安好心,姑奶奶先教训一下他。”
“好,那就讨教了。”说着麻业单刀一举,起了个“举火燎天”的招式。高峰寒一见,识得是“贺家刀法”,忙伸剑接过麻业的快刀,就地一个“画龙点睛”
式,直刺麻业的面门。麻业毫不含糊,一个旋身,刀走斜处,劈向高峰寒的左臂。二人刀来剑去地杀在了一块。
那小鱼也不闲着,起步追向逃跑的何牛子。何牛子本不会武功,被薛小鱼几步追上,一个飞脚起处,何牛子嘴啃泥地趴在了地上。他又追上王狗子,如法炮制,将其擒获。薛小鱼解下他二人的腰带,把他们捆上,带回来扔在一边。
那麻业武功自是不弱,一套“贺家刀法”舞得丝丝入扣,环环相套,不愧是河北“快刀门”的弟子。三十多招过去了,丝毫没有败象。他也识得高峰寒的“崆峒剑法”,小心应对,不敢大意。
高峰寒出身将门,从小就有根基,经崆峒剑派的名师指点,剑技更是不弱,只是他临敌经验不足,缺乏实战锻炼。平日都是师兄弟们互相对练,并无性命相搏之心。今日之战,那是生死攸关的决斗,本质上就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