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之春不解地道:“师父,为什么不能杀?”元真道:“监军就是皇帝的‘耳目’,如果现在边令诚死了,皇帝会怀疑是太子干的,那样一来,太子就麻烦了。先让他多活几日,等到太子的羽翼丰满,十个边令诚都活不成,天下有多少人想杀他啊!”
“不行,我要亲手宰了他,不能让别人抢了先。”高峰寒激动地嚷道。
元真道人慈祥地看着他道:“孩子,自己的私仇先放一放,凡事要顾全大局。师父刚才说了,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师父想是太子在保他,不能让他死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我看你们二人的武艺也能看得过去了,下山去吧,要为国家建功立业,跟随太子平叛去吧!”高峰寒和封之春点点头。
“峰儿,你今年二十二岁了吧?”元真说着说着又突然问起他的岁数,高峰寒一怔道:“是的,弟子二十二岁了。”元真又看了一眼封之春问道:“春儿,你今年十九了吧?如今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和其他人都不知下落,我这个当师父的就给你们做个主,把你们两个的婚事订下来吧,以后行军打仗,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脸上都是一红,低下头不吭气。元真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封之春俊俏的脸上更是满面桃花,羞得把头扭过去。高峰寒忙道:“愿意,愿意,全凭师父做主。”元真又问封之春:“你呢?愿意不?”封之春羞答答地小声道:
“愿意。”
元真微微一笑道:“那好,你们就是未婚夫妇了,等到天下安定,叛乱平息,寻一个好日子你们就成婚。今天先去准备一下,明天你们就下山去吧!到平凉去见太子,凭你们俩父亲的名声和你们的武艺,太子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高峰寒灵机一动,答道:“师父请放心,我们的私仇先放一放,暂不动边令诚,让他多活几日。至于投军嘛,我俩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虽然咱们暂时不杀边令诚,但也得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嘛!”元真不解地道:“什么方式?你们可别胡来啊!”高峰寒狡黠地笑道:“暂不告诉师父,但也绝不胡来。”元真瞅了瞅他没吭气,随即向外打了个手势。待二人出去后,继续双手扶到丹田,闭目运功。
平凉城坐落在一个狭长的地带,东西两面都是高山,是西北地区通往关中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平凉刺史裴冕为人正直,爱护当地的老百姓,把平凉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祖父裴行俭是高宗朝的有名儒将,父亲裴光庭是玄宗朝的宰相。因战争起于河北、河南,地处西北的平凉却很安定,老百姓的生活也很稳定。裴冕手下有一万兵马,昼夜派出人四处打探消息,提防叛军北上。
四月下旬,太子的人马到了平凉,裴冕即腾出了刺史府与太子歇脚,并备了酒席,率平凉府各官员为太子接风。
宴席间,裴冕举杯向李亨敬酒,他慷慨激昂地说道:“安禄山叛乱以来,国家支离破碎,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朝中奸贼当道,政令废弛,全国如一盘散沙,无法聚拢。庆幸的是杨国忠被众军诛杀,奸贼被剪除,殿下仍是兵马大元帅,令老臣高兴啊!太子深受百姓爱戴,吾等愿奉殿下以平凉为基地,号令全国,平息叛乱,并逐步收复河山。天下太平将指日可待啊!”
李亨也很激动,起身举杯道:“诸公尽是大唐忠义之士,忧患之心溢于言表,使李亨很受感动。值此国难当头、国家危亡之际,李亨受命于危难之中,敢不负起兴唐责任!吾等共同携手,平息叛乱,收复失地,迎还皇上,愿与诸公共同努力,请!”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接着,李泌、李豫、冯值、柴子清、边令诚、陆岩、李晟等人都起身答酒,大家杯盏交错,互相鼓励。
酒过三巡,菜过五道,李亨放下酒杯,轻轻拍了下手,全场立即安静下来。李亨环视了下全场,面容严肃地说道:“诸位大人,自平叛以来,朝廷没有一个好的平叛方略和用兵筹划,任由杨国忠胡闹。他玩弄阴谋、陷害忠良,白白浪费了平叛的大好时机。如今千斤重担落在李亨的肩上,就请先生把本帅的作战方略讲给诸公听听,并请指正。”
李泌站起身来,略一颔首,面带微笑,十分轻松地说道:“今日借裴公宴席之便,贫道就给诸公说说太子的平叛方略。安禄山出身于胡人,秉性顽劣,外忠内奸。他不识孔孟,难懂春秋,常怀不臣之心也!时机一旦成熟,他便称兵作乱,祸害天下,建立伪政权。眼下虽说贼势凶猛,狼烟遍起四方,他们反河东,克洛阳,占据长安城,那也不过是一时得势罢了,岂可长久乎?
“《道德经》云:‘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就是说‘天下’是个神圣的东西,是不能随意人为的。谁想有所擅动,谁就会把天下搞乱;谁想把持天下,谁就会失去天下。安禄山造乱于国家太平之时,乃不识时务之举也!老百姓安居乐业,岂能支持他扰乱太平世界乎?人们心系大唐朝廷,只是痛恨祸国殃民的杨国忠罢了,谁愿意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呢?再者,他有违天命,不谙世事。文不能统一天下,武不能平定四海,乃一跳梁小丑耳!况且,叛军阵营内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贪图享乐,目光短浅,早晚内乱必起。
“我大唐朝廷虽说奸臣一时当道,造成祸乱根源。然而民心所向,天意难违,此乱必能平息。眼下皇上西狩,朝廷南撤,太子殿下就像中流砥柱,肩负起国家的平叛大业,统一指挥全国的力量共同讨贼。殿下准备向天下发布咨文,以安抚百姓。接着,便要整顿吏治,惩治贪污,安定人心,政令统一。有了这些措施,才能保证平叛战争的顺利进行。但是,咱们也要认真对待安逆的军事力量,且不可操之过急。就目前军力对比来看,叛军远胜于我军。这就需要有周密的策划、稳定的后方,上下用命,万众一心,方能扑灭这股叛乱野火。”
说着话,李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继续道:“昔日禹王建立夏朝,将天下分为九州,即梁、荆、扬、徐、青、兖、冀、雍、豫州。今安逆已居冀、青、兖、豫、雍五州部分土地,其势不可轻觑,其力不可低估也!
“李林甫、杨国忠把持朝政多年,造成国力衰退,民怨四起,老百姓生活得很苦。安禄山加以利用民怨,打起‘清君侧,讨国忠’的旗号,迷惑老百姓,浑水摸鱼,终于点燃了大火。殿下先做几件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情,挽回人们对朝廷的信任,然后用两年多时间,消耗掉叛军的有生力量,才能彻底将他们诛灭。”
李泌侃侃而谈,分析得入情入理。一席话,说得众人尽展愁容,心情开朗,气氛马上活跃起来。大家小声议论着,继而由低到高,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李泌微笑着将双手向下压了压,继续道:“刚才裴公建议太子留在平凉歇马,贫道以为不可。平凉府地势狭小,兵马无多,又无地形可利用,回旋余地狭促,非用武之地也!贫道认为朔方镇倒是一个理想的落脚点。它西依黄河,北靠贺兰山,向南用兵,走井陉,出崤山,可扫河洛之地;向东用兵,逾黄河,跨太行,可争燕赵诸镇,回旋余地宽阔,筹集粮草方便,很适合屯兵歇马。太子可于朔方镇的灵州驻跸,通力指挥天下兵马,剿灭安史逆贼也!
“以主力大军向东入山西,先取河东诸城镇,然后挥兵向南出太行,过黄河,以争河洛之地。一路兵马进苏皖,看守住长江一线,保护好江南漕运粮道,防贼南窜江浙、湖广一带,形成对贼分割包围之势。另以偏师出三关口,捣宝鸡城,收复关中大地。裴公紧守平凉,筹集粮草,防贼袭我后方。按此统筹,不出三年,天下可定,叛乱必平。”
李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安禄山乃碌碌平庸之辈,并无远大抱负之志,更无治理天下之策。他只顾抢占二京,建立伪政权,就认为天下已定,其实,他已犯了兵家大忌。诸公知道,从范阳到洛阳,再到长安,是连在一起的一条线,犹如一条‘长蛇’。我军聚拢后,先扫清弱小府县的叛乱势力,然后攻打贼势较强的城镇。运用灵活的战法,迫敌来回奔走。敌势虽为‘长蛇’,我军就有攻击的目标,或头或尾由我来定。若击它的头,尾必来救;若击它的尾,头必来救。叛军来回奔波,疲于奔命,虽强敌也成疲师了!而我军却以逸待劳,专门消耗他的兵力。敌人现有兵力七十万,我军的兵力各地加起来不到三十万,兵力相差悬殊啊!一年后,敌人的兵力消耗掉一半以上,我军壮大到五十万以上,就能将这条‘长蛇’斩成数节,使他们孤立无援。
然后我数路大军将贼围歼于河北、河南一带。关门打狗,各个击破,贼可平矣!平定四方后,剩下长安、洛阳两座孤城,派一员上将,提兵十万,指日可下二京也!此乃‘留中央,荡四方’之策,诸公认为可行否?”
众人听罢李泌的运筹方略,皆满怀激动,交口称赞。裴冕离座而起,举起杯中酒道:“太子殿下,听了先生的作战方略,老臣犹如醍醐灌顶,又如柳暗花明。一年多来,战乱起于燕赵,灾祸遍及神州,朝廷上下皆惊慌失措,毫无准备,一任叛贼祸乱大半个国家,杨国忠乃市井一无赖泼皮,身居高位却毫无主张,就按先生所言方略,咱们剿灭叛贼、恢复国土,将是胜利有望啊!老臣今日敬太子殿下及诸公一杯酒,愿我大唐早日平定叛乱,恢复国土!”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此时的李亨,看着大家同仇敌忾的场面,心情更加激动,眼睛潮湿。他心里明白,诸位大臣对于他父皇听信奸佞贼臣,重用安禄山、杨国忠之流,终于引起大祸,都心中充满怨恨和悲愤,只是碍于君臣情面,将怨恨埋了下来不说出口。他笑着举起杯子道:“众位皆是国家栋梁,人中豪杰,破贼平叛皆靠诸位。尤其是先生乃当世高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皆靠先生和诸公之力,本帅就敬先生和诸公一杯。”
平叛刚开始,朝廷上下毫无准备,皆惊慌失措,没有有效的指挥,而指挥战争的重任却从太子李亨的手里移到了杨国忠的手中,让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妒贤嫉能的败家子总揽全局,朝廷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啊!朝廷上下都希望皇帝早日传位于太子,由太子率领全国人民平定叛乱,方能转危为安也!
但杨国忠害怕太子掌权,极力诋毁太子,皇帝便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指挥权交给了杨国忠,由杨国忠指挥平叛。后来,终于导致潼关兵败,京城失守,皇上夜走马嵬坡,谥死美人的悲剧。幸亏兴平的百姓哭求于他,将太子留了下来,带领大家收拾金瓯,重整旗鼓,人们方才有了主心骨。今天的场景,大家都明白,只要太子的大旗不倒,根基扎牢,平叛胜利后大家都是中兴的功臣。幸亏皇帝偏安一隅,无法掣肘太子。平叛有望,中兴有望啊!大家情绪非常高昂,场面热烈,互相敬着酒、鼓着气,期望着成功的那一天。
这正是:茫茫夜路盼天明,一席畅谈豁然通。
惊慌失措需鼓励,君臣同心平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