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想此时此刻,国家已危在旦夕,杨国忠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以前跟哥舒翰有矛盾,现在哥舒翰军权在握,他怕哥舒翰得胜还朝,揭露自己的处处劣行,威胁到他的相位。他便派了三千兵马驻扎在灞桥上,防备哥舒翰回京,断了哥舒翰的归路。并派宦官边令诚到军中做监军,时刻提防哥舒翰。
宦官边令诚天天催促哥舒翰出兵破敌,要他执行杨国忠的军令。哥舒翰不予理睬,按照自己的方略守关。边令诚连夜给杨国忠写了一封密信,状告哥舒翰贪生怕死,不肯攻击叛军,并且有贪污军饷的行为。杨国忠得到密报后,马上向玄宗奏了一本。昏聩的玄宗看到杨国忠的本章,龙颜大怒,下旨切责哥舒翰,命他在三天内必须打退叛军,不得有误。
没奈何,哥舒翰只得扶病上马,准备出战。他流着眼泪,下令打开关门,率军向叛军攻去。可怜一个中了风的老人,带着数万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进攻十万叛军的劲旅,无疑是飞蛾扑火,驱羊入狼口,顷刻间便灰飞烟灭,兵败关破!
消息传到长安,唐玄宗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奸相杨国忠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全然不顾大唐江山和京城百姓的死活,奏请玄宗逃往成都。玄宗犹如牵线木偶,毫无主张,只得下令西走四川,躲避安禄山。
文武官员数百名,一起跪在含元殿门前哭谏,要求玄宗留下。皇帝是天下人民的主心骨,只要皇帝带领全城百姓共同守城,等待各地勤王大军到来,定可保得长安城的安全。
杨国忠极力撺掇玄宗西逃成都,那里的刺史、知府都是他的人,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到了成都,他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于是,杨国忠便假传圣旨,命左金吾大将军陈玄礼准备三千名内卫军,说是皇上要御驾亲征,亲自去平定叛乱。文武百官满怀希望地等候皇上的差遣,谁想到了夜里,杨国忠下令开长安西门,带着皇上和部分皇室宗亲,还有数十名大臣,加上杨贵妃和她的几个姐姐、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和三千内卫军,仓皇向成都逃去。众将士牢骚满腹,一路怨声载道。行了一天一夜,只走到了兴平县境内的马嵬坡。
内卫军都是关中人,现在要到千里之外的四川去,远离家乡,丢下亲人,谁愿意啊!国家遭难,大唐危亡!这都是奸相杨国忠造成的,是他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局面,把大唐朝廷推向了灭亡的边缘。
当日宿营后,一部分武将齐聚在太子李亨的帐中。大家群情激奋,议论纷纷,敦促他早下决断,除掉奸贼杨国忠。
马嵬馆驿是通往汉中、四川的必经之路。朝廷在这里设立驿馆,一来是方便来往官员的接待住宿,二来是便于信使在此换马传送急件。
玄宗和一群后宫嫔妃住进了驿馆的后院,前院住了杨国忠和部分朝廷大员,三千内卫军都露宿在驿馆外面。
另外,还有一群特殊身份的人。他们是吐蕃国、回纥国、鄯善国、高昌国、楼兰国、大宛国等西域各国的使臣。他们走得匆忙,像逃难一样,既无马骑,又无车坐,早已饥肠辘辘,身疲体倦。
他们躺在地上,看到有些将士在吃饭,有些将士在埋锅,准备做饭。他们一伙却无粮无米,无人问津,看着干着急。吐蕃国的使臣扎西德勒不满地大声嚷道:“大唐发生了叛乱,反了安禄山,皇上干吗带着我们逃难?这是他们国家的事,我们逃什么难?不行,咱们要去找他们的皇帝,让他派兵送我们回国去。”
高昌国的大胡子使臣道:“饥肠辘辘,饿得难受。咱们去向他们要些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再说吧!”这些人便都起身前往驿馆,找皇帝要饭吃。
进了驿馆大门,后面院子的门口守着卫尉寺的人,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有人提议去找宰相杨国忠,他是这支队伍的统领,这些事该他管。说着话,人们拥向杨国忠住的西厢房。
杨国忠五十多岁,正是这个队伍的总管。他养尊处优,保养得白白胖胖。发迹前是并州永济城街道上的一个小混混,后来流落到成都街头,靠行骗打卦、赌博讹诈维持生计。后来,他的堂妹杨玉环嫁给了唐玄宗的第十八个儿子——寿王李瑁。不久唐玄宗又将儿媳霸占,把杨玉环封为贵妃。随之杨家便有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富贵。正如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的那样:“……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杨国忠没用几年时间,便扳倒了连任十九年宰相的李林甫,自己爬到了宰相的高位。他溜须拍马、献媚使诈,一人身兼四十八个官职,头衔多得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他呼风唤雨,大权独揽,陷害忠良,提拔小人。短短的三五年时间,就把一个大唐盛世,搅得乌七八糟,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的安禄山已经羽翼丰满,准备起事。杨国忠却向他发号施令,要去掉他的节度使头衔。这岂不是老虎头上拍苍蝇——撩拨大虫吗?安禄山正愁找不到出兵的借口,这下正中下怀。于是,安禄山便以“讨国忠,清君侧”为名,发动了唐朝以来最大的叛乱,逼得唐玄宗仓皇离京,西逃四川。
这时的杨国忠,虽在逃难中,仍不忘养尊处优。他一人独占了三间屋,已经酒足饭饱,正饮茶消食。有两个侍女给他洗脚,洗完脚,又给他周身按摩一番,正在很惬意地哼着曲儿。他听到了门口的嘈杂声,便翻身下床,走出房门察看。
这群使者看到杨国忠,便都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有的要求供给他们马匹或轿子;有的要求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水喝;有的要求派兵护送他们回国。
杨国忠乜斜着眼睛,用一根柴棍剔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嚷嚷什么呀?你们以为这里是京城,要什么有什么?这里是荒郊野外,是皇上西狩,懂吗?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将就着,明白吗?回去,回去。”
大胡子使臣往前凑了凑道:“杨大人,我们一天没吃饭,没喝水。你就给我们安排些饭食,压压饥,行吗?”
杨国忠把脸一仰说道:“不行,三军的口粮都是自备,你们西域人也是同样。你们各国使臣有的是金银财宝,自己想办法吧!本阁可管不了那么多。”
有几个使臣实在受不了,又累又饿,竟呜呜地哭起来。
旁边有个年轻的内卫军校尉浑咸,手里正提着一袋干粮路过。他实在看不下去,便把那袋干粮递给了这帮可怜的使臣:“你们先拿去分着吃,压压饥,明天再想办法吧!”这群使臣赶忙接过干粮袋,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杨国忠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帮胡人对他怒目而视,鄙视不屑的神色使他脸上感到发烧。相反对那个校尉既打躬又作揖,像是救命恩人。他冷笑了一声,强词夺理地指着那个浑校尉喝道:“本阁早有军令,三军各部的口粮都是自行解决,不得乱了规矩。你倒好啊,竟敢违抗本阁军令,私自将粮食给予他人,你该当何罪?”
浑校尉向杨国忠躬身施礼道:“宰相大人,各国使臣到我大唐来,为的是处理外交事务。他们这次随皇上西狩,走得太匆忙,没有作准备,行了一天路还饿着肚子。再说,他们也不谙筹粮之道啊!大人应给予他们照顾才对。”
杨国忠一听此话有些教训的味道。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宰相,竟显得如此不通情达理,反倒让一个小军教训。他顿时恼羞成怒,喝道: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竟敢藐视本阁军令?你受何人指使?来人,给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顿时从杨国忠的身旁窜出五六个人,把浑校尉捆了起来。他们都是杨国忠的亲信卫兵,听惯了杨国忠的吆喝。杨国忠将手一挥:“拖到外面去,不要惊了圣驾。把这小子绑在树上,让他招出是受何人指使?为什么不服从本阁军令?”他心想借机再整倒几个大臣。
这帮西域使臣看到这种情景,心里暗暗地咒骂着杨国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为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小题大做,施逞淫威,还想要构陷他人。上帝不会饶恕他,他的死期快要到了。
太子李亨的大帐中,众人情绪激愤,纷纷劝说李亨要当机立断,为国家除掉杨国忠这个祸害。护卫将军柏良器道:“太子殿下,刚才宿营时,发现有五六个士兵开了小差。他们都不愿意扔下亲人西走四川。照此下去,到不了汉中,内卫军就会跑光,他们最憎恨的人就是杨国忠。末将以为,应趁此机会杀掉这个奸贼。一来可以给将士们出口恶气,稳定军心;二来也可告慰死难的将士们,咱们为他们报了仇。殿下,您要拿主意啊!”
李亨也是万分痛恨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但是他又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他心想父皇尚在,大权独揽。倘若背着父皇杀了他的亲信大臣,岂不是有夺宫之嫌,犯了欺君之罪吗?惹父皇生气不说,还要背上不孝的罪名,自己还能保住太子之位吗?倘若禀告父皇,明令杀掉杨国忠行不行?不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父皇答应了,那杨贵妃能善罢甘休吗?她若总是在父皇面前进谗言,说自己的坏话,自己太子的位置还是保不住。
想到此,他心情很无奈地说道:“诸位将军,本宫何尝不想杀掉这个奸贼!但本宫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能为力啊!本宫一无军权,二无兵马,靠你们数十个人,如何能成事啊?”
李亨的身边集合了一批青年将领,有他的长子李豫,三子李倓,四子李直,太子府护卫将军陆岩,内卫将军李晟、马遂、柏良器等人。这些青年将领各个武功高强,胆识过人。他们都是李亨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时选拔出来的俊杰。
这时,一位相貌英俊的年青将领站起身说道:“殿下,末将说说自己的看法,请殿下斟酌。”这位青年将领叫陆岩,字子松,是太子府果毅将军。“刚才殿下说到自己没有军权,缺少兵马,其实不然。杨国忠虽说统领全国兵马,握有军权,但天下兵马有几个他能指挥得动?殿下如今是皇家内卫军总管,负责皇上和大臣们的安全,就连左武卫大将军陈玄礼,也属殿下管辖。再说,陈老将军对杨国忠的所作所为,早就深恶痛绝,只是隐忍不发。殿下何不派人请来陈老将军,一同商量办法,用明枪还是用暗箭,反正一定得让他死。”
李亨仍旧踌躇不语,另一位将军李晟慷慨激昂道:“殿下,该下决心了。
您怕杀了杨国忠,杨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并害怕日后遭她谗言陷害?末将认为,应斩草除根,杜绝后患。连贵妃和她的几个姐姐一并除去,这样众人才能安心。”李亨还是有些犹豫,说道:“你们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杀杨国忠容易,杀贵妃难哪!贵妃乃皇上最宠爱之人,皇上能坐视不管吗?”
太子府詹事崔漪说道:“三千内卫军都是关中人,大家对抛下关中、西狩四川,都有怨言。杀了杨国忠后,咱们鼓动三军不发,迫使皇上忍痛割爱,赐死杨贵妃。”众人都同声赞好。
李亨思考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他站起身说道:“好,今日先杀了杨国忠,看情况再议。”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并夹杂着皮鞭抽打的响声。李亨感到诧异,忙同其他人一起走出帐外查看。就见驿馆门外大树上,绑着一名内卫军校尉。旁边站着两个打手,正挥舞着皮鞭,狠命地抽打那位校尉。挨打的校尉已经皮开肉绽,鲜血飞溅。杨国忠叉手站在门口,仰面阴笑着。
李亨明白,又是杨国忠耍淫威,迫害对他不满的人,便上前几步,大声喝道:“住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如此虐待士兵?他犯了什么罪,竟如此毒打?”两个打手停住了手,擦着汗水道:“太子殿下,这小子不遵从我家杨大人的军令,所以教训一下他,顺便找出他的幕后主使人。”
李亨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杨国忠。杨国忠满不在乎地说道:“太子爷,此事你莫管。本阁今天就是要教训这些不服管教的兵油子。给我狠狠地打!”
四周站满了内卫军的士兵,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尽是愤愤不平之色。李亨问一个什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告诉本宫。”这位什长气愤地大声说道:“太子殿下,西域各国的使臣一天都没吃上饭,他们去找杨大人要饭吃。杨大人说是六部三军都是自己解决吃饭,西域人有的是金银财宝,让他们自己解决。浑校尉看这些西域人饿得可怜,就把咱们的干粮送给了西域人。岂料杨大人觉得自己没面子,诬赖浑校尉违抗了他的军令,不听他的话,就把浑校尉捆在树上拷打。并且他还要无中生有,严刑逼浑校尉交出幕后指使人。”
老将军陈玄礼就站在人群中,他不明白浑校尉挨打是怎么回事,只是干瞪着眼睛生气,听到说是为了给西域使臣一袋干粮,逆了杨国忠的意,就拷打士兵,并且还要追查后台。这个浑校尉是他的部下,那岂不是要追查他?
想到此处,他已忍无可忍,大声吼道:“后台就是陈某人,陈某人就是他的后台,老夫倒要看看,哪个狗贼能把本将军怎么样?放开他。”马上过来几个内卫军士兵,给浑校尉解开了绳子。
杨国忠皮笑肉不笑地走到陈玄礼跟前,打量了一下陈玄礼,阴笑道:“本阁还以为谁是他的后台呢,原来是陈大将军。好啊,皇上要西狩,这是非常时期,本阁的军令大于一切,谁敢不从?你陈大将军也不例外,难道你敢违抗本阁的军令吗?”
陈玄礼气得白眉一耸,颌下的一部雪白胡须飘动起来。他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将士们,手指着杨国忠吼道:“杨国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市侩小人。
大唐的江山已经断送在你的手上,你还要怎样?多少忠臣义士被你送上了断头台,多少沙场战将被你这卑鄙小人陷害。你一纸军令,渔阳鼙鼓敲响,范阳逼反了安禄山;你二纸军令,逼封常清出城决战,丢了洛阳城;你三纸军令,冤杀了高、封二员大将,坏了大唐‘长城’;你四纸军令,逼哥舒翰出关,将潼关拱手让给了安禄山;你五纸军令,扔下长安城,迫皇上西行。你今日又想用军令逼反三千内卫军吗?你这个嫉贤妒能的小人,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李亨目睹眼前的形势,新仇旧恨一起喷发出来,而且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高声喝彩道:“说得好,老将军,你一番话说出了多年没人敢说的心声啊!”又转脸对杨国忠怒目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奸佞小人,嫉贤妒能、陷害忠良、卖官鬻爵、造谣生事、以权肥私、欺上瞒下,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啊!这一切今日该结束了!”
杨国忠此时才感觉事情不妙,心中有些害怕。转脸对着陈玄礼说道:“陈玄礼,你今日的话过头了。本应治你个污蔑大臣之罪,不过本阁念你老迈年高,保护皇上有功,本阁可以奏请皇上,免你的罪,好好保皇上西行。”
他多次在皇上面前诽谤太子,想要废了他的储君地位。此时他不敢再招惹太子,拿话搪塞着找台阶下。说完话,他急忙扭头想离开,到皇上身边去避难,岂知三军将士早已将他围住,各个怒目而视,人人刀剑出鞘,慢慢向他围来。陆岩用手碰了下李亨,低声说道:“殿下,机不可失。”
李亨向他递了个眼色,陆岩拔剑在手,高声说道:“内卫军的弟兄们,今日到了该向杨国忠清算总账的时候了!”四周的士兵高声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其实,玄宗在后院里早就听到前边的吵闹声。他派总管宦官高力士出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快回去向他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