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安禄山叛乱后,急忙拼凑了一个草台班子,自己锦袍玉带地做起了“皇帝”。他也学大唐,封官晋爵、早朝议政。
退朝后,大臣们离开大殿,三三两两地向外走去。严庄快走几步,一把拉住高尚,看看旁边没人,这才边走边低声道:“高大人,跟谁学的?骂人不带脏字,还让他们摸不着头脑。阿赛英虽说是礼部尚书,却是狗屁不通,当得起‘蠢驴可恶’四个字啊!”高尚笑道:“下官本想在朝堂上提醒皇上,要注意民间疾苦,防止老百姓闹事。他倒好,说下官是危言耸听,威吓皇上,下官哭笑不得,也只好用这四个字回敬他。”
严庄点头笑道:“高大人所说的小儿歌谣,究竟唱的是什么词,何不说来让老夫听听?”田承嗣心里一惊,随即笑道:“噢,就是这几句歌谣,阁老不是都已经揭穿了吗?”严庄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俗话说,肝胆相照,斯为腹心之友。意气不孚,谓之口头之交。你我同殿为臣,同朝为官,又是同乡好友,应声气相同,共同对付那帮骚鞑子们。若说揭穿,适才老夫就在殿上拨弄口舌,岂不早就掀起轩然大波?老夫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高尚知道瞒不过严庄,便压低声音道:“昨日下官在京坛巷散步,旁边一帮小儿唱儿歌。他们唱道:‘门上一个头,门下女人走,荒野无草川不见,留下山头一坟丘。’下官愚昧,请阁老解解是何意思?”
严庄略一沉思,便已明白。他道:“头两句是个“安”字,下一句是“亡”字,最后一句不言而喻。高大人,这几句歌谣万万不能说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高尚点头道:“谢阁老提醒,望其勿与他人说起。”严庄点点头,二人不复再语,向宫外走去。
那安庆绪心中有事,他故意走在前边等严庄,待严庄走近,便和他靠上去搭讪。高尚知趣地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安庆绪同严庄走出宫门,压低声音道:“严大人,我最近得了一幅画,想请您去欣赏一下,您能否赏光?”
严庄见安庆绪套近乎,感觉纳闷,忙道:“太子爷召唤,老臣敢不奉命,不知你何时有时间,老夫好前去造访?”
安庆绪道:“严大人今日若无事,就请现在前去。”严庄点点头,道声“好”,便迈步走向自己的轿子。
高阳宫的东边有一个规模较小的宫殿,名曰东宫,安庆绪就住在里面。
他进了宫门,落下轿子走出来,恭敬地等候严庄。
严庄进来后,落轿步出,看安庆绪抱拳恭迎自己,赶忙还礼,寒暄着随安庆绪步入书房,然后分宾主落座。一个侍女献上茶水,严庄啜了两口,便四下打量起了书房的陈设。
书架上摆了不少书籍,还有一堆竹简。花架上摆着几盆鲜花,还有几盆吊兰,倒是有一股幽香。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安庆绪画了半拉子的女人图。墙壁上挂了不少字画,有曾莹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有何冰之书写的孔子语录“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还有两幅是艳画《春宫图》,一女子站在澡盆旁,光着身子正伸懒腰,一对摄人心魂的眼睛盯着他笑,还有一幅是《美人偷窥图》,一女子正在窥视洗澡的男子。两幅画看得严庄有些心跳,便道:“太子爷,你难道是请老臣看这些画?”
安庆绪咧嘴一笑道:“严大人是名儒,儒雅清高,哪能请您看这些画。我有一幅名家的画,请严大人观赏。”严庄道:“不知是何人所作,何不拿来一瞧?”
安庆绪起身,从旁边青玉案上取来一轴画。他打开画卷,原来是一幅《炀帝春游图》。安庆绪道:“这是隋朝画家风楚玉的一幅画,前几日刚得着,严大人请细细观摩,品味一下此画的意境。”严庄接过画,捧到明亮处细细观看。
他边看边揣摩安庆绪的心思,不知这位安家太子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看此画也无特别处,只是笔法细腻,线条流畅,人物刻画自然,风物和谐真实,实属上乘之作。
安庆绪请严庄赏画,他肚里自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今日瞅上了他父亲的第一高参,便想收买和拉拢这位“小范增”,为自己出谋划策。
原来,这是一幅山水人物画。画面蓝天白云衬托着地面,皇家园林景色十分优美。船行碧湖,荡漾着一弯池水,风拂嫩柳,呈现着千姿百态。红桃翠竹,明媚春日,小桥曲幽,绿水涟漪。画中隋炀帝微醺,正勾肩搭背地和一妇人调情。旁边一乘小轿,站着四个妙龄女子,侍候炀帝游玩。前头又有数十个女子正在嬉笑玩闹,追蜂逐蝶。
严庄看罢画,已是心知肚明。这是暗示着荒淫无度的隋炀帝,就是靠献媚使诈当上了皇帝,而太子杨勇却被废黜,丢了性命。杨广当皇帝的那些年,只知吃喝玩乐,荒淫嬉戏,全不顾天下人民的死活,终于激起民变。十八家反王起兵推翻隋朝,隋朝不满二世便短命地灭亡了。
当年,隋太子杨勇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老二杨广却奸诈狡猾,常向其父杨坚献殷勤,假孝顺。哄得一代枭雄杨坚受了蒙蔽,废除了杨勇的太子地位,立荒淫无度的杨广为储君。
如今,安禄山也有一帮儿子,一个个虎视眈眈,眼睛盯着“太子”的位置。
安庆绪和当年的杨勇相似,表现得懦弱胆小,唯唯诺诺。说不定哪一天,安禄山就会将安庆绪打入冷宫,立其他儿子为“太子”。严庄明白,安庆绪的担心不无道理。
想到此,严庄也是心中无底,不知该如何才好,他便试探道:“此画为风楚玉所作,自是画风不凡。人物、山水都惟妙惟肖,是画中上品,不知太子有何看法?”
安庆绪已是泪满眼眶,在地上踱着步,声音低沉地说道:“严大人,您真的不明白?当年隋文帝被杨广蒙蔽,废掉了太子杨勇,立杨广为太子,致使隋朝丢掉了江山。唉!本宫孤立无援,恐怕迟早也要步杨勇的后尘!今日请严大人来,为我做一安排,请大人不吝赐教。”说着,安庆绪便跪倒在地上。
此事令严庄好生为难,脑子里转着圈子,沉吟不语。安禄山拿自己当知己,待自己确实不薄,他不想在安家父子之间行“反间计”。他伸手想拉安庆绪起来,安庆绪不肯起来,跪在地上继续说道:“老头子年近六十,身子夯笨。
加之疾病缠身,连路都走不动。前天晚上,他春心躁动,想做春梦,招来纪妃侍寝,不料竟然将纪妃用肚子压死,这样的人他还能活长久吗?”
此话使严庄茅塞顿开。是啊,安禄山还能活多久?他想起刚才和高尚说到的儿歌,心中不禁一惊。安禄山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他死后,“皇位”迟早还不是儿子的?安禄山有一大帮儿子,中原逐鹿,看谁捷足先登,谁就是“皇帝”。自己要早作打算,早找靠山。眼前此人有求于我,便是极好的靠山。
想到此,严庄伸手扶起安庆绪,说道:“太子爷的心思,老臣已是明白,老臣愿为太子谋划。”安庆绪一听,激动地嘴唇发抖,再次躬身给严庄行礼,口中道:“请严大人不吝赐教,救救庆绪。”
严庄在地上走了一圈,然后停下说道:“太子爷记得玄武门之变乎?”安庆绪摇摇头,不解地看着严庄。
严庄知他不学无术,只得说道:“当年唐高祖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建成嫉妒兄弟李世民才高功大,怕他日后难以称臣,便想设计除掉李世民。只因谋划不周,阴谋泄露,被李世民得知其谋,李世民便先下手为强,率兵攻占玄武门,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成就了一番帝业。为今之计,太子要想保得其位,先要控制宫廷,将内卫军掌握在自己手里,牢牢把持宫门,不让其他皇子接近皇上,剩下的事情便是听天由命了!”严庄并不把自己的心里话全盘托出。
安庆绪一听严庄的暗示,不禁大喜,连声说道:“好极了,好极了,就请老大人在皇上面前保奏我统领内卫军,我安庆绪日后决不忘了您的恩德。”严庄眨了眨狡黠的眼睛,笑着点了点细瘦的脑袋。
安庆绪一下子高兴起来,他拍了几下巴掌,立时音乐声响起,几个身着薄纱舞衣的女子出现在严庄面前。接着,这几个宫女便扭动身子,旋起薄纱舞了起来。
安庆绪命人设酒排宴,他要极力巴结严庄,好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美酒美女加艳舞,严庄不禁兴奋起来,他频频举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宫女隐在薄纱下的妙峰。
安庆绪不停地劝着酒,严庄有些醺醺然,口水外流,双眼乜斜,两只手不停地敲着食案,随着舞女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抖动着双腿。
安庆绪肚里暗笑,他拍了下巴掌,舞蹈便停止。他又一招手,两个宫女上前来,婀娜多姿的身材十分诱人,搔首弄姿地扭动着身子靠向严庄,其余宫女退了出去。他递了个眼色,两个宫女便一左一右地趴在了严庄的肩上,温润的身体,扑鼻的兰香,严庄已是骨软筋麻。
安庆绪轻轻笑道:“严阁老,这两个女子就送给你了,不知阁老满意否?”
严庄喜得抓耳挠腮,忙翻身跪倒,口里说道:“多谢太子爷的盛情,老臣愧领了,今后有什么吩咐,老臣定效犬马之劳。”
当晚,安庆绪就把闫立本的两幅画《贵妃出浴图》和《游园图》,还有那两个女子,一并送入了严府。
却说古灵州城坐落在河套之南,黄河之滨。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富,人民生活过得很是安逸。因是西北边远小城,人口不多,民风淳朴,成为当时的“世外桃花源”。人们辛勤地耕耘着土地,收获着粮食,供应大唐军队的口粮和军需。整个朔方镇,东至云中,西接皋兰,北跨河套平原,南至六盘山,区域广大,人口稀少。因这里是边塞要地,朝廷派大将郭子仪镇守,多年没有战争,老百姓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李亨到灵州后,命李晟、柏良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命李抱玉督造兵器、粮车等器械,紧张地做着准备工作,就等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大军到来。
一天早饭后,他正和李泌商量事情,突然想起要给父皇报个平安,便派人请来了崔漪。他对崔漪道:“崔大人,咱们离开皇上已经两个多月了,本王十分想念他老人家,你带上本王的请安折子和三十名随从,替本王走一趟四川,告诉他老人家这里一切平安顺利,人马正在扩大,部队逐步聚拢,不久咱们就要向叛军展开进攻,请他老人家放心。”崔漪点点头,接过李亨的信件,准备动身。
李泌忙摆摆手道:“崔大人且慢,贫道还有一事相托。”崔漪道:“先生有什么事,请讲。”李泌抬眼看看门口,外边没人。他拉过崔漪的手道:“崔大人请坐。”崔漪坐下后,他压低声音道:“崔大人这次到了成都后,先去看看张楷张大人,只说是贫道请你去看他,把这封信交给他,他看后就会明白。”
崔漪不解地问道:“什么事如此神秘?先生能否见告?”李泌笑了笑说道:
“事情不神秘,只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要秘密进行。上次贫道派人去了趟四川,给张楷带了一封信。信中告诉他们几个朝中大臣,皇上西狩四川后,中原大地的军民便没了主心骨,这对平叛极为不利。皇上已年逾古稀,精力不济,可尽早传位于太子,由太子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方为妥当。事情利害攸关,贫道已向他们讲清了太子理政的重要性。他们各位大臣定要说服皇上,请皇上签发传位诏书,传位于太子。”
崔漪一听是此事,忙对李泌躬身一揖,言道:“先生此举实乃顺乎民意,关乎我大唐的社稷大事,在下自当尽力去办。”
“崔大人,你这次到四川,皇上若问起太子在朔方镇的影响,你可照实说,协助诸位大臣说服皇上尽早传位,以顺应天下百姓的期望。拜托了!”
崔漪感到非常兴奋,他早就想对太子提起此事,只是不清楚太子是何想法,所以不敢贸然提及,今日才明白,李泌早已在做大臣们的工作了,由大臣们说服皇上,皇上心甘情愿地签发传位诏书,太子方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此乃万全之策也,既让天下人民有了主心骨,团结一致平息叛乱,又满足了太子周围人臣之念,为新皇帝立功讨赏。他不禁暗暗佩服,其智术的确高明。
李泌又建议薛小鱼保护崔漪西行,李亨点头应允。第二日一早,他们便踏上行程。
却说封之春从军以后,一直负责后宫的护卫。她性格开朗、聪明活泼,除了正常的值日随班外,常和宫中的宫女、妃子们一块为将士们洗补衣服,为操练的士兵们送汤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