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子李亨,在平凉城消灭了“血刀会”长安分会的杀手,拔掉了这颗毒瘤,终于出了一口气。三天后,李亨的大队人马开进了原州。原州刺史杜鸿渐率领原州府的全体官员、百姓夹道迎接。李亨便将人马在原州安顿下来,补充粮草,招收人马。接着,李亨又发出几面“王命旗”,派人处斩了几个投降叛军、为非作歹的州县官。一时间,大唐百姓又振奋了精神,增强了活下去的信心,各地的平叛力量逐步壮大起来。有一些迫不得已投降了安禄山的州县官,看到了希望,又重新返正,归属到太子名下,为大唐效命。
话说山西石台县的县令刘晏,是开元十二年的进士。四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宦海沉浮十多年,历尽沧桑。他早先在河南孟州任知府,任满回京述职,因无礼品孝敬杨国忠,又加之朝中无人帮忙活动,被杨国忠降职到石台县当了一名县令。到任后的第二年,安禄山发动叛乱,派人招降他。他眼看四周邻县纷纷降敌,地方倒也图的一时安宁。自己守责的是一个山野小县,无力与叛军抗衡,便与安禄山的使者虚与委蛇,勉强答应,为的是维持地方的安定,不使百姓受苦。
端午节后的一天,刘县令吃完早饭,吩咐师爷秋满堂带上两个衙役和他一道下乡,去查看庄稼的旱情如何。自二月二“龙抬头”下了一场小雨,直到现在未下雨,老天干旱,庄稼萎黄,老百姓心内如火焚,天天聚在一起,到龙王庙去求雨,可叹老天爷却不曾掉一滴眼泪。刘县令天天到四处去查看,也是毫无办法。
今天他正要出门,就见一个青年后生急奔而来,边跑边喊:“县太爷不好了,两边打起来了。”
刘县令一听,急忙说道:“不要着急,慢慢说,谁和谁打起来了?”那后生累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道:“是姚家寨和陆家寨打起来了。”刘县令一听便明白了,赶忙命秋师爷招集所有衙役,一起赶往出事地方。
原来,这石台县的东边有一条河,叫介子河。河水面积虽不大,也能灌溉两岸近千亩土地。由于几个月不下雨,河水已经断流。靠河东岸有一个数十亩地大的涝坝,河水虽断流,涝坝里却存了不少水,够两岸老百姓人畜饮用。
只是近来涝坝里的水越来越少,河东陆家寨的人便不让河西姚家寨的人使用涝坝里的水,两个寨子便发生了矛盾,各聚集了数百人准备群斗。前几天,有人报告了刘县令,他出面制止了械斗。
刘县令率领三班衙役赶到了介子河边,看到河滩上已聚满了人,群情激愤,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命两个班头张三、王四率衙役将人群隔开,不让双方接触,然后走到人群中间,高声劝慰百姓:“乡亲们哪,大家同饮一河水,同是石台人。老天不下雨,使得介子河断了水。大家要克服难处,寻找水源,不能为争抢这点水,大家就拼个你死我活,那不值得啊!本县为此已经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在思索着何处能找到水源。大家放下家伙,各自回家去,每村留下几个忠厚长者,和本县共同商量办法。千万听本县劝告,大家回去吧!”
刘县令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放下手中的锄头棍棒,僵在那里不动。就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走出人群,走向刘县令,报拳说道:“刘大人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两村人为了这口水,聚众斗殴,实属不该。我们姚家寨的人愿听大人的话,跟随大人去找水,大家散了吧!”刘县令高兴地道:
“这就对了嘛!咱们姚家寨的人愿意去找水,陆家寨的人愿不愿意呀?”就见人群中又走出几个人来说道:“县太爷为了小民的事,昼夜操劳,已奔波了数日,天下再没有这么好的官了,小民敢不听从吩咐?愿意和姚家寨的人一块去找水。”
人群又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喊道:“听刘大人的话,共同去找水。”刘县令摆摆手,高声说道:“乡亲们哪,你们如此通情达理甚好,大家都回去吧,留下几个人,咱们共同商量如何去寻找水源。”他说完,人群便慢慢离去,一场流血避免了。
留下的人围着刘县令,纷纷出谋划策。姚家寨的姚长顺,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位老汉说道:“大人,这介子河的上游,是由好多个山泉小溪汇成的。老天不下雨,小溪断了流,介子河也就干了。顺着介子河向北二十里,就到了鱼腹山,山那边有一个瀑布,常年流水不断。如果把鱼腹山凿通,把瀑布的水引入介子河,那介子河就常年有水了。只是那鱼腹山非常坚厚,要想凿通它,绝非易事。”
陆家寨的陆有德老汉说道:“刘大人,这鱼腹山是一个煤山。我小时候就知道那里开过几个煤矿,后来听说煤已采完,矿井便废弃了。如果能找到那些废矿井,咱们再把它们打通,这样就省事多了。”刘县令一听,非常高兴,便道:“众位乡亲们,这下好了,咱们吃水不用愁了。如果能找到那些矿洞,再好不过。咱们今日先回去,分头作准备,明日就上鱼腹山。找不到水源,咱们不回家。”众百姓兴高采烈,纷纷回家去作准备。
刘县令回到县衙已是午时,洗了把脸,夫人就将饭菜端上桌来。一碗稀饭,两张大饼卷大葱,一碟面酱,一碗鸡蛋汤。他有些饿,拿起大饼卷上葱,风卷残云。夫人在旁边看着,瞧着他的吃相和黑瘦的脸,心疼地道:“老爷,你整日在外奔忙,无日无夜,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刘县令咬下一口大饼,边嚼边道:“难哪!你我还有大饼吃,很多百姓连山药蛋都吃不上!这老天不下雨,安禄山又叛乱,天灾连着人祸,百姓还怎么活啊!”
夫妻俩正说着话,就见县丞单超走了进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后生,精明能干,武进士出身。刘县令忙起身让他坐下,请他一块吃饭。单超说他已经吃过了,是来禀报事情的。
夫人给他倒上茶水,他道了声谢,便坐在旁边吃茶。等到刘县令吃完饭,单超说道:“大人,那阔台耳在兵营里发邪火,说十天内筹不齐两千石军粮,就押上你刘大人上井泉城去。大人,你看这事咋办?”
刘晏应承投靠安禄山,虽然保得全县百姓的安宁,但安禄山也不是傻瓜。他下令要这些投靠了的府、县给他们纳钱纳粮、纳兵丁,给石台县下达了五千石军粮的数目,相当于六十万斤,早晚催促。石台县是小县,只有三万多人口,五千石粮食相当于每人摊派近半斗粮。刘晏知道百姓无力承担这些,真是有苦难言啊!自从上月到现在,只收了一千石粮食。
刘县令感觉压力太大,百姓负担沉重,征粮任务难以完成。他沉思了一会说道:“去年天旱,庄稼歉收,好多人家都断了顿,如何收齐粮食呢?依单大人看,此事咋办啊?”单超没有立即回答,他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他是天宝元年的武进士,因得罪了吏部官员,从州判贬为石台县县丞。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相貌堂堂,武功很好,颇有胆气。
他停下脚步,看着刘县令道:“大人,卑职有个办法,不知该说不该说。”
刘县令道:“你我兄弟二人,有什么事不能说?快说说你的办法。”单超道:“大人,咱们投靠安禄山也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背着叛贼的骂名?还不是为了全县的老百姓。如今,安禄山既要粮又要款,缴不齐,就要拿大人你试问,还是逼得咱们无路可走啊!据说大唐太子李亨现在是平叛大元帅,率领人马已进入灵州,处决了几个死心蹋地效忠安禄山的州县官。咱们不学他们,有适当的机会,咱们仍旧回归大唐。现如今机会已经来了,就看大人您的了!”
刘县令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你快说说,到底有什么高招?”
“那卑职就言明了,供大人斟酌。”单超说着自己的计划。“五千石粮食我们想法凑齐,然后派人秘密前往灵武,告诉太子李亨,让他们出兵劫夺军粮,也把咱们返唐的事情告诉太子,太子肯定能答应。粮食夺到手后,请求太子把一部分粮食留做军用,大部分粮食仍旧还给百姓,让百姓们都有口饭吃,增强他们抵抗叛匪的信心。这样一来,何愁平叛不能顺利呢?”
刘县令一听,高兴地叫道:“好,好,好,这法子太好了。”他突然又面带忧色地道:“好是好,唐军劫了安禄山的粮草,安禄山派兵来报复怎么办?老百姓岂不是又要遭大殃啊!”
单超胸有成竹地道:“这好办,眼下太原城叛军不多,请求太子派兵打下娘子关,在娘子关驻军,震慑整个河东地面。这样一来,咱晋西北投降了叛匪的州县,都会回归到大唐来,太子肯定高兴,他会出兵的。”刘县令想了想道:
“此事就由你来办,事关机密,千万小心,要用可靠之人,免得误事。”单超满怀信心地道:“请大人放心,卑职派我的盟弟岳琦去办,一切卑职会安排妥当,就请大人您放心吧!”刘县令点点头,随后二人又密谈了诸多细节。
安禄山叛乱后,胸无大志,腹无良谋,没能像预料的那样很快统一全国。
虽说黄河两岸的大片土地被他占领,但仍有不少坚决抵抗叛乱者的力量在牵制他。河北常山太守颜杲卿,平原太守颜真卿,睢阳太守许远,雍丘太守张巡等人,率领军民殊死拼斗。
一开始,大唐朝廷各镇节度使各自为战,多被叛军击破。唯有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两镇兵马战果辉煌。他们二人曾一度联手,重创史思明的二十万叛军于洛阳城下,全国的形势逐渐好转。可恨昏庸无能的唐玄宗听信谗言,杀掉数员大将,放开潼关,长安陷落,使平叛的形势一下子逆转,陷入低潮,拉长了平叛的时间。
东方发白,一抹红霞从天边亮起,使昏暗的洛阳城逐渐显露出来。洛阳从周平王东迁帝都开始,将洛邑改名为洛阳,史称东周。周平王乃平庸窝囊之辈,各诸侯国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周王朝开始衰败。周天子驾驭不了众诸侯,各诸侯国便争斗不息。原有一百七十多个诸侯国,都被齐、楚、燕、赵、韩、魏、秦七国所灭。接着六国又被秦国所灭,统一为秦朝。后来,秦、汉建都关中。到汉平帝时被王莽篡灭,汉朝在长安的统治告一段落,史称西汉。后刘秀在南阳起事,经多年征杀,终于获得帝位,建都洛阳,史称东汉。
洛阳自古就无险可守,无障可凭,沃野千里,属中原腹地。然而,作为帝国都城,要有先决的地理条件,进可攻,退可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历朝历代为争夺皇帝的宝座,纷纷逐鹿中原,兵戎不断,干戈不息。所以,自汉以后,洛阳很少成为国都,倒成了逐鹿中原的战场。
今日上早朝,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等候入宫。他们是被“大燕国皇帝”安禄山册封的六部九卿官员,现已到齐,一齐聚在高阳宫的大殿门前,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所见所闻。
一会儿,导引官一声吆喝,众官员排成两行,文左武右,鱼贯进入大殿,面向“皇上”的御座低头侍立。突然,一个公鸭嗓子清脆地响了起来:“皇上驾到。”众官员纷纷跪了下去。
就见高大粗壮的安禄山,身穿衮龙袍,头戴毓金冠,足蹬忘忧靴,进了大殿。他一脸乱糟糟的胡须遮满前胸,乍一看着实威猛,只可惜酒色过度,一脸肥肉松弛地挂到了颌下。因患眼疾,他左眼上斜蒙着眼罩,气喘吁吁地被两个宦官驾着从后门走了进来,一步步走上丹墀。说是驾着,实际上是抬着安禄山,因为安禄山过膝的肚子十分沉重,行走都要依靠他人,由两个宦官用一根硬木杠子抬着方能行动。这两个宦官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大力士,一个叫李猪儿,一个叫马狗儿。他们平时的差使就是抬安禄山的肚子,四百多斤重的身体几乎都要靠他们二人支撑。
上了第四个台阶,李猪儿打了个趔趄,安禄山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差点栽倒。安禄山顺手一个巴掌,扇在了李猪儿的脸上,嘴里恶狠狠地骂道:
“他奶奶的,咋侍候老子的?”
李猪儿一声不敢吭,抬着安禄山来到了御座前。两个宦官迅速地转了个方位,把安禄山的屁股放在御座上,然后抽出扛子,退向后边。
这一切都被跪在下边的安庆绪看在眼里。他憎恶地皱了皱眉头,而后又贪婪地看着那只卧着九条龙的“四不靠”御座,心里面暗自盘算着,这把椅子就是权力的象征,肥猪一样的父亲何时死去?自己何日才能攀上那个垂涎已久的宝座呢?
安禄山坐稳后,众官员便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禄山扬了扬右手,文绉绉地道:“众位爱卿,平身。”
这是他自当了“大燕国皇帝”后,礼部官员训练了数月才勉强能说的一句上台面的官话。
他看着参差不齐,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官员,大声道:“众位爱卿,你们有什么事,就给朕说说,朕要洗耳恭听啊!”
他说得滑稽,听着别扭。户部尚书高尚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微臣近日统计了一下我大燕国所辖州、府、县,共有五州、四十二府、一百个县,大约一百一十万户,人口三百一十万。只是自春种以来,天旱少雨,庄稼渐已枯黄。
照此下去,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秋后将要庄稼歉收,甚至绝产。到那时,老百姓将无粮可食,无赋可交。望皇上早早下旨,命礼部官员前往龙门山求雨,解救稼禾。”
安禄山满不在乎地道:“税赋还是要交的,天不下雨我老安也没办法。春不下雨秋下雨,春天旱了秋天补交嘛!老百姓缴纳皇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高爱卿就不要担心啦!至于求雨嘛,就由礼部去办。”
工部尚书田承嗣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还是说道:“启奏陛下,当今天下分为两个阵营。李唐控制着西北和江南大半个江山。西北虽贫瘠,江南却富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