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慎一招“云横秦岭”,用剑阻挡马尾。不料那拂尘却像天女散花,已扫中了陈慎的前胸,一缕马尾飘落地上。陈慎多处穴道被封住,身子晃了晃,剑落在地上。秦锡跟上,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李倓是皇子皇孙中武功最强的一个。他入少林寺做俗家弟子,后来,又跟着陈玄礼学马上功夫。皇家子孙在一块比武,他常得头筹。他爷爷唐玄宗非常喜欢他,夸他是皇家的“千里驹”。今日和他对阵的,正是华山派门人鲁铁山。此人一把剑游走如蛇,神出鬼没。李倓用的是剑,外加“达摩掌”,他左手剑,右手掌,更具威力。二人打斗多时,却是旗鼓相当。薛小鱼一看二人难分高下,要急于结束战斗,便暗中发了把飞刀,正中鲁铁山的后背,他一个趔趄,被李倓击了一掌。鲁铁山身负重伤,脚步踉跄,被李倓一剑结果了性命。
这时,场子上厮杀的都基本结束,只有陆岩和阿木台、李晟和使双戟的两对人还在比拼。大家分成两拨,围定他们在旁观战。
使双戟的叫宗熊,四十多岁,他是“血刀会”长安分会的副堂主,是商洛山黑松道人的弟子。他原来是安禄山的护卫亲兵,因和安禄山的第九个侍妾私通,有人告发了他。安禄山一怒之下要杀了他,被安庆满求告救下,收入“血刀会”。后来又被派往长安分会担任副堂主。他功力深厚,兵刃特殊。一对护手戟使得虎虎生风,竟然和李晟打了个旗鼓相当。
李晟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精明强干。他出身幽州“罗家枪”门下,原是御林军的护卫将军,后来归了太子府。他是皇室远方宗亲,高祖堂弟的后人。他一对豹尾枪上下翻飞,使得神出鬼没,出道多年,很少碰到对手。
唐营诸将围观四名高手打斗,却都不出援手,这是生平难得一见的机会啊!尤其是像高峰寒、封之春、薛小鱼等初出道的年轻人,暗暗自愧不如,真是眼界大开,增长不少见识。
那边阿木台换了几种刀法,都不奏效,现在又用上了“八卦刀法”。他右手攥刀,左手三指捏诀,脚踏罡步,移宫换位。从兑位移到巽位,从离位又转到震位,不停地游走。
陆岩恰似闲庭信步,并不出招,只是随着阿木台不停地变换脚步。他双手紧握虎头钩,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阿木台的身影,哪怕是细微的动作也不放过。
突然,阿木台大喝一声,集全身力量于一击,大砍刀像泰山压顶一样地袭到了陆岩的头顶。陆岩早有防备,知道他将有狠命的一击,左钩急伸出拨偏他的刀锋,右钩却伸向了阿木台的左腿。阿木台本是打好了逃跑的主意,这一刀明知伤不了对方,只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罢了。他见一击不中,便转身跳出圈子,避开围堵的人群奔向东墙,随即腰身一拧,飞身上了东厢房的屋顶,走为上策!
众人都已经看呆了,忘了阻挡。屋顶上的弓箭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阿木台的刀锋已到,一名弓箭手的手中刀滚下屋顶。突然,从下面飞来一颗流星锤,正中阿木台的后腰。
阿木台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便倒身滚下了屋顶。只见陆岩右手一抖,流星锤顺着绳索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大喝一声:“绑起来!”众士兵方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擒住了阿木台。
那边擒住了阿木台,这边李晟和宗熊已战至白热化。枪来戟往,令人眼花缭乱。突然,李晟豹尾枪上的豹尾缠住了护手戟,一时挣不开,两人相持不下。宗熊猛一松手,护手戟回弹至李晟的面门。李晟偏头躲过护手戟,自己的双枪竟也被带飞。
二人没了兵器,又拼上了拳脚。李晟打的是“形意拳”,拳随意念,步随形走,收发有度,真如行云流水;宗熊用的是“六合拳”,大开大合,力大拳猛,拳拳带风,开碑裂石。
二十招过去后,宗熊的掌间渐显黑色。李晟感到犹如一股冷风来,凉意渐起。自己的拳脚处处受制,脚步也随不上心念,渐处下风,败象显露。
围观的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替李晟着急,想替换李晟,考虑自己的拳法难抵宗熊,干着急。
元清道人见多识广,一见宗熊的手掌变黑,脸色马上变了。他认出了宗熊的来历,这是“黑砂掌”。
陆岩见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放下双钩,高声喊道:“李将军,你先退下,让在下来接他几招‘黑砂掌’。”
众人恍然大悟,方明白宗熊使的是“黑砂掌”。李晟退出圈子外,仍感到浑身阴冷。
陆岩接上宗熊的招式,并不急于出招,更不和他手掌相碰,而是游走运气。几个回合过后,陆岩的掌心渐显红色。他挥了挥双掌,运气拍出,掌风带着一股热浪扑向宗熊。
宗熊一见陆岩挥起的手掌,顿时大惊失色,那两只手掌血红,隐隐似“火墙”一般,随即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急忙避开。宗熊避开陆岩的掌风,随即退向一边。他想起了师父的告诫:遇到“红砂掌”即是遇到了克星,不死即伤。
他双目盯着陆岩,沉默不语。
见此情形,众人皆不明白,感觉奇怪,就听宗熊问道:“阁下师承何人?”
陆岩冷冷一笑道:“知道终南山火云道人吗?”宗熊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火云道人的“红砂掌”独步武林,乃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据说又是他的师伯,只是他未见过面,多年来早就断了交情,没有了来往。今日遇见此人,便知是他师伯的传人不假,也是“黑砂掌”的克星。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天命如此,悔不当初啊!”
他又抬眼四处一看,“血刀会”的三十八名杀手,除了阿木台、许五被擒,其他人都已毙命,他不禁神色黯然,灰心丧气。
陆岩也很佩服他的功夫,有心劝他弃暗投明,便诚恳地说道:“阁下的‘黑砂掌’功力深厚,在江湖上已经难有对手。如此功夫,却又明珠暗投,岂不可惜?在下也知道你是谁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便是商洛山黑松师叔的弟子。你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要追随安禄山呢?事已至此,我劝阁下改弦易辙,趁早归顺太子殿下。”
宗熊苦笑一下道:“你猜得不错。祈福者,无所福;祈贵者,无所贵;命耶运耶!在下自知罪孽深重,现想抽身已经太迟。归降太子?我对不起安庆满。追随安禄山?已不可能。我一生杀人无数,今日也该到了断的时候了!”说着话,他举起左手拍向自己的天灵盖。众人一声惊呼,就见宗熊的身体倒了下去。
陆岩叹息了一声,举起一双手掌让大家看,大家一瞧,他的手掌已经完全通红。他道:“当年师父传我这套掌法,逼我勤加修炼,丝毫不敢懈怠。我师祖又时常指点,这才用了五年时间练成。师祖告诉我,他和师弟各练成一项绝技,一个叫‘红砂掌’,另一个叫‘黑砂掌’。‘黑砂掌’所传非人,已经危害武林,让我练成‘红砂掌’,日后清理门户。”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宗熊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他必定和我有渊源,他可能就是我师叔祖的传人。”
李晟凑到跟前问道:“陆将军如此说,定有缘故,能否告诉大家?”陆岩抬头看了看夜空,缓缓地说道:“当年,我师祖木华道人有个师弟,传了一名弟子,叫黑松道人。我师祖也传了一名弟子,就是我师父火云道人。我师叔练的是‘黑砂掌’,成就已不小,只是修为欠缺,他脾气暴躁,和人过招时,突使绝招‘黑砂掌’,将人打伤。岂知‘黑砂掌’是毒掌,若不及时救治,就有性命之忧。
“不久,那人果然中毒不治,气绝身亡。那时,我师叔祖已过世,青云观由我师祖掌管。师祖闻后大怒,责骂师叔败坏门规,不尊师言,随之将他逐出师门,断绝他跟青云观的关系。后来,我师叔现身商洛山,继续授徒,演练‘黑砂掌’。
“我师祖知悉后,心内忧急,恐日后危害武林,祸害江湖,便让我师父收徒,教绶‘红砂掌’。只有‘红砂掌’是‘黑砂掌’的克星。所以,我师祖、师父倾毕生所学尽传于我,以备日后清理门户。刚才我看他使的是‘黑砂掌’,便知他是何人。我替下了李将军,运功于掌,掌色渐红。他见我手掌发红,便也明白我是何人,所以才胆怯退下阵来。”众人这才明白宗熊为什么要自戕。
这时,元清道长缓缓走到陆岩跟前说道:“陆将军,当年你师叔打伤的人你知道是谁吗?”陆岩见问,摇了摇头道:“在下不知道,只听我师父说起过,是同门道友。”元清叹了口气道:“他便是我的小师弟元性道人。
“十五年前的三月十五,是张天师的华诞。我师傅清叶道人,命师弟去龙虎山参加法会,途遇黑松道人,不合与其发生口角。我师弟年轻气盛,黑松道人脾气暴躁,二人便动起了手。我师弟虽说一语不合,和人动手较量,但无性命相搏之念,他却遭了黑松的毒掌,两日后死在客栈里。同门的人将尸体运回来,我师父查看伤痕,发现前心有一黑色掌印,知是终南山‘青云观’所为。
我师父和木华道人认识,便准备前往青云观,要和木华道人理论。此时,木华道人突然到来,言说特来赔礼请罪,请我师父宽恕。
“一者,木华道人态度诚恳,说动了我师父。二者,人死不能复生,同道情面磨不开。三者,木华道人已将黑松道人逐出门墙,表明‘青云观’并不护犊。
再者,紫霄宫、青云观都属太上老君的阐教道场。我师父便答应了木华道人的请求,将此事平息下来,但我师父担心黑松道人性格倔强,恐日后流传此毒掌,那将是贻害无穷啊!木华道长向我师父保证,回去后就让弟子火云道人收徒,传授‘红砂掌’。一旦江湖出现‘黑砂掌’,‘红砂掌’便是它的克星。因‘黑砂掌’是聚阴寒之气于掌,练到一定火候,便能将寒毒迫入他人体内,使其内脏寒凝,不治身亡。‘红砂掌’却是聚阳气于掌,能解救‘黑砂掌’之毒。如两掌相遇,‘黑砂掌’所需的寒气被转化,便聚不起来,受制于‘红砂掌’,不战便败。今日见此场景,知所言非虚也!木华道人也算对得起武林了。”
陆岩拱手向元清道人施了一礼,言道:“前辈不计前嫌,足见宏量,晚辈代师门向前辈赔罪了。”元清赶忙阻止道:“不可,不可。事情都过去了十多年。今日一见陆将军的风姿,更感到当年木华道长处世的风范,可喜可贺啊!
木华道长可谓后继有人了!”
李亨满心喜悦,对崆峒山的师徒们连声道谢,又命将士们将战场打扫干净,然后都先去休息,准备明日设宴,给大家庆功。
平凉府衙的这场硬仗,虽算不上是大战,却也不能忽视它的胜利。“血刀会”有会员四五百人,而此役毙命的三十八名杀手,都是“血刀会”的精英。他们有的是从军旅中选拔的,有的是从各江湖门派中收买的高手,是安庆满培养多年的暗杀骨干。因长安城是都城,抵抗叛匪的人数不少,有官吏,有百姓,需要“血刀会”在暗中将这些人都杀掉,所以,安庆满就把这些骨干都派到了长安。没成想,他们妄图追杀太子李亨,竟然全部命丧于平凉城内。
端掉了“血刀会”在长安的分会,杀了这些“血刀会”的骨干,李亨非常高兴。他传下军令,决定移师原州,招兵买马,扩充队伍。裴冕继续镇守平凉,训练士卒,巩固平叛的大后方。
这正是:卑鄙暗杀逞凶残,平凉城内一锅端。
作恶到头终有尽,不叫壮士空含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