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泌定下了妙计,要一网打尽长安“血刀会”的杀手,为死难者报仇。正是:安排油瓶捉老鼠,准备肥鸡抓狐狸。
农历四月下旬,天气逐渐热起来,平凉城周围的山上,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山上山下长满野花杂草,处处显得山清水秀。
日落时分,一队穿黑衣的大汉隐入平凉城东的一个山凹里。他们一进平凉地界,就把马匹藏在一片树林子里,抛开官道,步行进入山间小路。他们到了约定的地点,便潜伏下来,等待接应的人出现。
夜色降临,薄雾弥漫。他们正等得不耐烦,前面传来几声狗叫。领头的大汉用手捏住嘴,也回了几声狗叫。一会儿工夫,就见从一棵大树后面钻出一个人来,低声问道:“可是阿掌柜的?”
领头的人正是“血刀会”的堂主阿木台。他站起身来答道:“正是,你是……”来人先放下身上背的一个大包袱,然后赔着笑脸应道:“我叫王狗子,是麻老板派小人来迎接大人的。”
阿木台四十多岁,长着一张麻脸,他是突厥人,身体健壮,一脸的阴沉相。听到王狗子的答话,他疑惑地道:“麻业怎么没有来?”王狗子道:“他已经潜入平凉府衙去探路,让我给各位大人带些吃的来先填饱肚子,然后在这里休息等待,初更时分再进城。”
“那边情况怎么样,防备严不严?”阿木台警惕地问王狗子。王狗子自然地答道:“李亨今日到华亭去筹粮,刚回来。他累了一天,恐怕也要早早休息。
他住在裴刺史的府内,只有三十来个卫兵保护,那麻掌柜的就是潜进去查看路线,没事的。”
阿木台一听李亨竟是毫无防备,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他轻轻地狞笑了一下,心里暗暗思忖:这一次行动成功,除掉太子李亨,大唐的江山便彻底完蛋了。
他脸色不再阴沉,向后一招手道:“大伙儿都过来,先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就在此处休息等候,等到初更时分咱们就进城。”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向王狗子问道:“城门上了锁,咱们怎么进去?”
王狗子笑嘻嘻地道:“不妨事,好办。从这儿向西五里地就到了城墙下面,那儿野草丛生,偏僻荒凉,有一条狗洞子可以爬进去。”“什么狗洞子?”阿木台不放心地问道。王狗子道:“是一条排雨水的沟,野狗经常从那里出入,我们几个人经常到城外去盗墓,晚上就从狗洞子里爬出爬进,不妨事。”阿木台皱皱眉没吭气。
这一切都是李泌安排好了的。麻业虽说答应了写密信,诱骗阿木台,但李泌终究不放心他,就选择了这两个刚入伙的小痞子,到此处迎接阿木台等人。
何牛子掉了一只耳朵,容易引起怀疑,李泌就挑上了王狗子。这小子是个天生的无赖,一副痞子相,说谎话从不脸红。李泌又许了他二百两银子做奖赏,只要能把阿木台他们从狗洞子里带进城,领入府衙大院,二百两银子就算到手了。王狗子欢天喜地地满口答应,带上准备好了的牛肉大饼,赶到城外迎接阿木台。
初更时分,三十多个黑衣人在王狗子的引导下,向城墙根奔去。到了地方,果然有个狗洞子。王狗子笑嘻嘻地道:“阿掌柜,洞口就在这儿,我先带头钻,不碍事的,好钻。”说着,他已趴倒身子,双手向前爬去。果然,王狗子不费多大工夫就爬了过去。他回过头向洞里低声喊道:“快进来吧,没事的。”
黑衣人一个跟着一个向洞里爬去。有几个大块头的胖子卡在洞里,进退不得。阿木台气得低声骂道:“他奶奶的,带的这是什么路啊!”没办法,这是唯一的通道。他只得命人前拉后推,总算把他们都弄了出去。
好不容易爬出狗洞子,阿木台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就命王狗子带路,摸黑直奔刺史府大院。他们穿过几条街道,到了一个广场前,看到了高大的刺史府衙门,两只石头狮子威武地蹲在台阶下,广场上没有一个人影,寂静得只有蛤蟆的叫声。
王狗子告诉阿木台道:“李亨住在第二进院子的上房里。刺史带着家眷搬到馆驿去住,他的大队人马驻扎在演武场,身边的卫兵不多。阿大人,小人不会武功,你们自己去吧!”阿木台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相信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王狗子随即离去。
大院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懒洋洋地正打瞌睡,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阿木台蹲在暗处,仔细地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便命令两个杀手悄悄地过去干掉卫兵。两个杀手刚摸到门口,那两个卫兵说是换岗的怎么还不来,要进去找人来换岗。说着,两个人一闪身进了大门。
大门开了一条缝,却没人守卫。两个杀手一见喜出望外,真是天赐良机啊!便向后打了个手势,阿木台带着其余的杀手扑了过去。他们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堵水磨青砖、白灰勾缝的雕花影壁。绕过影壁,就是前面院子,里面也是毫无动静。阿木台一挥手,众杀手直奔第二个院落。
到了第二个院落,只见上房内亮着一盏灯,半明不灭的亮光映在窗户纸上。院子里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动静。阿木台有些疑惑,他停下脚步,命两个杀手先到房门口察看究竟。两个杀手轻手轻脚地走近上房,从窗孔中看去,室内床上像是躺着一个人在睡大觉,旁边没有其他人。他俩便轻轻地推开房门,奔向睡觉的人,举刀砍下。“噗,噗”两声,他们觉得不对劲,像是砍在一堆棉絮上,毫无反应。
正自骇然间,从旁边飞来一把飞刀和一支袖箭,直射这两个杀手的咽喉。他们两个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阿木台见两个杀手进了房间,半天没有动静,又不见麻业来会合,心中有些疑惑。等了一会儿,便把宽背大砍刀一举,回头向后打了个手势,率人直奔上房。还没有走上台阶,就听一声梆子响,突然间灯笼火把一起点亮,照得院子里一片通明。
阿木台吃了一惊,定眼一瞧四周,屋顶上站满了弓箭手,引弓待发地指向了他们。院子甚是宽敞,四周廊下也站满了人,各人手持兵刃,一声不响地盯着他们。
阿木台吃惊下情知中计,便把刀一挥,向后打了个手势。三十来个人都背靠背地围成了圈,然后缓缓地转动,严阵以待。
突然,又一声梆子响,四面八方的箭雨从屋顶上射了下来,射向阿木台布成的陀螺阵。众杀手挥动手里的兵刃拨打,箭纷纷落在地上。第一轮箭雨过后,有二十多个杀手被射中,只是没有倒下。
阿木台大小战阵经过了数十次,经历的危险也不少,从不像今日这般情形。他像是陷入牢笼的豹子,眼睛瞪得通红,神经已完全绷满,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眼见是李亨布下了“天罗地网”,今日已万难全身而退啊!
这时,上房房门大开,李亨全身披挂,手按佩剑沉稳地走了出来,二十名卫兵围在身后。他看着已陷入罗网的“血刀会”杀手,脸上现出轻蔑的冷笑,向还在游走的杀手们高声喝道:“‘血刀会’的人听着,哪一位是阿木台?命令你的手下停止抵抗,放下兵刃,本帅会宽大处理你们的。”
到这时,阿木台方明白麻业已经出了事,他们中计遭埋伏,是麻业出卖了自己。他从陀螺阵中走了出来,沉声说道:“今日中你诡计,遭你暗算,我等宁愿战死,岂可放下兵刃?”说着话,将手中的大砍刀一摆,起了个招式喝道:
“谁人敢来接我‘金钱豹子’几招?”李亨冷笑一声道:“困兽犹斗,执迷不悟。
你以为这里还是陕州城吗?你暗杀了多少大唐的忠贞义士?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还想负隅顽抗吗?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就为反贼安禄山尽忠去吧!”
说完把右手向前一挥,就见一人起个“旱地拔葱”式,忽地从人群的头顶上飞过,扑向阿木台。人未落地,两只虎头钩已带着风声压向了敌人。阿木台举刀隔开虎头钩,随即抽刀换步,一个泰山压顶,轮刀劈出。两人各展平生所学,狠命地厮杀起来。
众人一瞧,此人是元帅府的护卫将军陆岩,少年英雄也!只见他虎步鹰扬,英风飒飒。两只虎头钩如蟒蛇出洞,招招刺向对方的要害。众人知道他武功极高,是终南山青云观的弟子。他腰间缚一只流星锤,百发百中,江湖中人称“飞锤”陆子松。
此时,崆峒派的三位道长及门下几个弟子都站在周围,他们执剑在手,随时准备出战。“血刀会”的杀手们已散开了陀螺阵,纷纷寻找对手厮杀。元清道长手持一把拂尘,警惕地注视着场内的变化,元真和元太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
元清的徒弟凌云和一个使三节棍的杀在了一起,十多招后,凌云大喝一声“着”,剑已插入对方的身体。他已出道多年,在华亭县做通判,是师父元清道长派人招他回来帮忙的。
这时,高峰寒、封之春、薛小鱼、李晟、李抱玉、李豫、李倓、马遂、李直、浑咸等人都已跃入场子,各自寻找对手厮杀。
高峰寒经过前日和麻业一战,已经吸取教训,气沉丹田,沉稳地应对敌手。他见招拆招,见空递招,招招狠辣,剑剑犀利,得空处,一剑刺入对方的前胸,拔剑又转向另外一个敌手。
李抱玉是马上战将,惯使大刀。只听他连声虎吼,大刀平推横扫,碰到寻常刀剑,即被磕飞。一会儿工夫,便有三个杀手死于他的刀下。他已经杀得兴起,抡圆了大刀斜劈横砍,三四丈之内,自家人也得避他。
封之春跃入场子,即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子厮杀起来。瘦子使的是华山剑法,倒是和她的路数一样,见招拆招,点到即止,都不敢轻易将招数用老。
她的三十二路剑招用完,对方毫无破绽。封之春有些发急,剑招越来越快。对方好像挺适合她的剑招,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竟像是同门师兄弟练功。这其实是华山剑法的上乘功夫,叫做“以动制动,以静制静”。时间一长,封之春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招法上出现滞涩的现象。
薛小鱼并不和敌人硬拼。他游走于人群中,见空递上一刀,常常是恰到好处,招招见效。看到自家人有危险,近的帮上一刀,化解危险,远的甩出飞刀,趁机取胜。他发现封之春气力不足,额上见汗,剑招已不很灵便,忙扣了一把飞刀,得空射向瘦子。
那瘦子正暗自高兴,这个姑娘就要败在自己的剑下。他突然剑招一变,更加凌厉地攻向封之春。封之春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勉强招架。
冷不防,一只飞刀突来,射中了瘦子的面门。瘦子中了暗器,脚步打了个趔趄。封之春趁势跟上,一剑穿透了瘦子的胸膛。封之春朝薛小鱼感激地一笑,抹了一把汗,退向旁边。
这时,元太的徒弟秦锡情况有些紧张,和他过招的是一个“太极门”的杀手,叫陈慎,四十多岁,一路“太极剑”法使得非常高明。
秦锡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功力上就差了一截子。薛小鱼从旁边帮忙,甩出去了几把飞刀都没伤了陈慎。元清道长一见,挥舞起拂尘,将敌人的剑招接了下来。他功力深厚,经验丰富,数十年的修为力贯拂尘。拂尘中的根根马尾都似钢丝,令陈慎丝毫不敢大意。三十招过后,元清加大了力道,脚步轻便地变换着招式。他突然反手一招“箭射苍狼”,拂尘扫向敌人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