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的王城三大势,意指孙、付、任。
其中孙家为军伍世家,执掌预备营,不参与世事;付家为内侍,为王宫近臣;任家主商农,管理七区生计,曾位居明珠城十大富族之首。
从分职上看,付家权柄最高,因此造成付家子弟横行王城的局面;任家虽八面玲珑,却因生活本就琐碎而一直不讨喜;至于孙家,因常年驻守黑石长城,其族人便在青松岭以北建庄,极少在七区出现。直到后来王宫下令,取王城西面为营地,设预备营,孙家子弟才渐渐为世人熟知。
且说预备营设于王城西面的旷野上,占地数十亩。
放眼望去,左侧为大片独立的营帐,以供军丁起居;主帐居中,校场在前,为三位副统点兵所用;右侧则是沙场,此刻正有轻装的军丁操练。
任重带着宁仁径直到了营帐区,然后进了靠近主帐的一座营帐。
丈许方圆内的布置较为精细:左侧木架上刀弓剑戟一应俱全,右侧则是三套制式军甲,居中睡塌前的桌案上亦有短匕数柄。
宁仁看着这些,再听到沙场上传来的拼杀声,多多少少有些振奋。任重则从一进帐就观察着他,得到想要的反应后,难掩一脸傲色。
“我一定会成为诛妖卫的,这些东西等我上战场了就能物尽其用了!”
来时路上,宁仁已下定心思在预备营好生磨砺一番,也算是为完成和洁瑜的约定做准备。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和以后会经常接触的任重打好关系。好在任重这人虽傲气了点,但本性不差,并且在一起经历王城变故后,两人关系已拉近了许多。
“你能不能说说这诛妖卫到底是什么?”
任重满心期待宁仁能赞扬他几句,却不料对方提这种毫不相关的问题,一时下不来台,自然对宁仁的问话不理不睬。
宁仁哭笑不得,只叹任重未免太过孩子气了,怪不得他家中长辈同意将他送到预备营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校军一职,是负有操练军丁之责的。孙副统让你领我回营地,也算是认可了你校军的身份。所以,若你能将我操练出成效来,孙副统一定更加欣赏你,说不定将来上战场了也会将你带在身边。”
任重一听这番分析,脸色忽变。再相对时,宁仁在他眼中就像潜力无限的稚子,一刻光阴也浪费不得。
“走!操练去!其它的以后再说!”
任重的火急火燎让宁仁无奈,不过这样也好,一切为了约定。
其时,沙场操练已毕,多数军丁闲来无事,便聚众谈笑。这一瞧见任重出现,加上身后跟着的瘦弱宁仁,顿时哄笑一片。
“哟!这不是任校军嘛!怎么没跟在孙副统身边啊!”打趣的是一名成年汉子,长得牛高马大,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斜到嘴角,隶属一名王姓副统麾下。
任重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拉着宁仁走向一块角力的沙地。
隔得稍远了,宁仁小声问道:“我看你和刚才那人不怎么对路啊!并且这一路上也少有人和你打招呼,难道你在预备营中人缘很差么!”
一语戳中痛处,让任重很是不满,正待驳斥他几句,却不料先前搭话的刀疤男跟了过来。
“快来看啊!任校军带新丁了!”
一声吆喝后,近百名光着膀子的军汉聚了过来,一看就是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由此想来,这任重在这个预备营的人缘也是差到没边了。
“小兄弟,你若是有心上战场,就劝你改投许刀疤哥麾下,他可是跟随王副统去过黑石长城的,功劳簿上更有一头荆棘兽在册。而任校军嘛!多半会分配到辎重营享清福咯!”
如此强挖墙角的举动,自然让任重分外不爽。
“宁仁!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只要你跟着我好好操练,早晚有一天能得到副统重用的!”
“不是吧!任校军真打算上战场啊!像您这种出身不是应该好吃好喝好养着,再有期某日登天路成天仙么?”
众军汉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之能事,加上任重本就不擅辩论,一时间气得双颊涨红、眼中泛泪。
至于当事人宁仁,此刻正满脑心思想着荆棘兽是什么东西!
眼见占了绝对上风,刀疤男开怀大笑,又故作大气道:“不如这样,任校军你和我比试一场,力、技两项随你挑,反正我让你单手。若这样还是输了,我就代为操练这位小兄弟了!”
任重受这一激,理智全无,张口就要应下,却不料……
“小弟宁仁,在此拜会各位大哥,并谢过各位的好意。只是无论如何,任校军对小弟都有知遇之恩,所以这件事还请不要再提。”
宁仁这番话固然让任重欣喜若狂,但也间接触怒了刀疤男。
“既然小兄弟不承咱这份情,那咱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咱得提醒一句,平日操练时大家伙都习惯了围场,怕是没谁愿意挪窝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但以宁仁的身份和立场却是不好说什么。
任重自然不一样,随即怒斥道:“难不成你还想阻扰我们操练?”
“阻扰谈不上,只不过兄弟们为了升入诛妖卫勤练苦练,确实不好将场地让给你来嬉闹。再者以你任家公子的身份,一辈子吃穿不愁,何苦要来预备营遭罪呢。”
任重只觉忍无可忍,遂一振衣甲后指着刀疤男吼道:“混账东西,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单手怎么赢我!”
这话一出,全场哄笑,就连宁仁也不免暗叹任重的冲动。
“好,够胆!那咱就来领教领教任校军的高招。”
话音落,那刀疤男如虎飞扑,落定时震起飞沙如芒,让丈外的宁仁也觉面部生疼。
“行不行啊!”瞧着两人体格差异太大,宁仁不免担心任重。
任重一咬牙,恨声回道:“行不行打过就知道!”锦衣银甲一去,任重微胖且白净的身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再次引发哄笑。
宁仁暗咬银牙,不顾众军汉的惊异,伸手拦住任重。
“就你现在这样,上去就纯属找揍了,还是我来吧!”
谁知任重摇了摇头,神色毅色道:“大不了挨一顿揍!骨气必须有!”
宁仁乍一听这话,满心叫好,可下一刻便哭笑不得。
只因任重嗫嚅中似乎说着:“快拦住我!你行些!你上!你上!”
虽然万般无奈,但宁仁还是毫不迟疑地站了出来。这一面对刀疤男,远比鲁三胖更浓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好在这终究不是血笼中那般生死相搏,所以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远不是您对手,所以根本谈不上比试。不过我是真的想在预备营好好磨炼自己,所以还请刀疤哥手下留情之余,指点一下何谓力、技。”
刀疤男久居军伍,言辞上根本扛得过从流民街走出来的宁仁。经由这一番话后,怒火渐消,哪里还较真得起来。并且宁仁说这话时,态度诚恳,毫无虚假做作之感,让他莫名地有些愧意。
“得!你这小子,拳脚未露,口角已经胜了。散了!散了!”
围观的军汉大多为看热闹而来,眼下热闹是看不成了,也就渐渐散去。
眼看刀疤男就要离开,宁仁鼓足胆色将他拦了下来。
“刀疤哥!我和任校军师真的想要成为诛妖卫,还请您高抬贵手。”
刀疤男看了看他,再扫了扫一脸尴尬的任重。
“你不错,我在你眼中看不到畏惧,这是一个战士、勇士应有的品质。可那小子就算了,入营都快一年了,还只会跟在孙副统身后打转。且军中并无贵贱,有的只是同袍共命,这一点觉悟都没有还是趁早滚蛋吧!”
话到此处,宁仁终于明白任重为众人不喜的原因了:一来预备营成员大多出自大丰城,没少受明珠城的压榨;二来任重小小年纪一入营帐,便得到校军一职,这已经不合常规了。加行他成天跟在孙副统身后,自然更受鄙视。
宁仁本以为任重听了这些话后,会再次怒火中烧,所以已经做好了随时封住他嘴巴的准备。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任重先是一副如梦初醒的神情,继而认真向刀疤男鞠了一躬。
“谢谢,我想我知道自己出什么问题了。”
刀疤男讶然失笑:“这还是以前那个任公子吗?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
若说任重就此转性,那也不可能,所以宁仁还是听到了这番饱含怨气的一番话。
“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的,只希望在此之前你还活着。”
哈哈大笑中,刀疤男背影渐去。
宁仁还是有些怀疑任重的决心,不免开口问道:“喂!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好不容易才加入预备营,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
“那你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任重被宁仁这一问给困住了,想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仁白了他一样,指了指地上那套锦衣银甲。
“你穿这些玩意,能操练出个什么来?眼下还是先去找两套军丁服,然后再找其他人了解操练的全部内容,最后再制定操练计划。”
任重出身富贵,家人又对其百般宠溺,哪里轮得到他自己筹谋什么,所以此刻一听宁仁的安排,下意识地应和起来。
“恩!好!咦不对!我是校军啊,你应该归我管才对,怎么能是我听命于你呢?”
宁仁哪想到他会有这些心思,白了他一眼后自顾自地往脚踝处绑定一个三斤左右的沙袋。
“要不这样,我们不用营中这套,就以兄弟相称。嗯!我比你大,所以以后我是大哥,你是小弟,就这么定了!”任重将这一套说辞讲完,宁仁已循着沙场内圈跑了起来。
仍旧上身****的任重欣喜异常,踏过锦衣银家,追了过去。但宁仁似乎有意不让任重追上,每次一拉近距离便发力。
相距不过数丈,对任重来说却远在天涯。
喘息声夹杂着怒骂,任重自觉就快精疲力尽了,然而宁仁不停下,他也没有理由停下。
毕竟,大哥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