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换回甲胄的孙芸盯视着沙场内两个倔强的身影,渐有笑意。在其身旁,两名男性黑甲将领面面相觑。
而三人下首,站着军痞习气尽去的刀疤男。
“王叔,早就听说您麾下张虎是一员猛将,何不调入我帐下,好过埋没在这预备营里。”
“得!早就知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果不其然是一番算计。”
开口的是孙芸,接话的是黑甲将领中年纪稍长的那位,也就是此前提到的王副统。
“王大哥,你大概还不知道,芸丫头已经被王上赐封为王女了,前途无可限量啊!”
“王女?一个无用的名号而已,以芸丫头的本事,迟早有一天拜入仙山。”
孙芸听着两位军中长者对话,眉目一皱,面色再度沉郁,遥望天空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张虎,这两人就交给你了。怎么操练是你的事,不过我希望看到的结果你最终败在他们手上。”
说完这话,孙芸的身形如虹贯日,化作一点嫣红往壁刃山飞去,羡煞旁人。
纵然任重有万般不愿,最终也只能屈服于张虎的暴力镇压之下;而宁仁则乐意如此,一来终归操练的是自己,二来张虎的实力在整个预备营中也排在前列。
服与不服暂且不谈,反正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两人的身影在张虎训斥声作伴下会随机出现在沙场的某个角落,且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再者,张虎隔三差五便会让两人组队同其他军丁对抗,美名沙场演武。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单方面的挨揍。说来也怪,随着两人挨揍越多,众军汉对他们的态度也越好。更有传言,有人暗中为他们向张虎求情,结果招来的是卧床半月。
其间还有一个插曲:任重私下求见孙芸,称自己也是校军,不应该听命于张虎。孙芸当时有军务在身,便让任重退下等候军令。那一晚,任重睡得很香,次日又无视宁仁的劝告,因而错过了晨练。
孙芸一动怒,后果很严重。
校场之上,孙芸当中下令撤去任重校军一职,而后呵斥张虎操练无方,应受三十军杖。张虎狠狠看了任重一眼,没有多余的辩解,实打实地受了三十军杖。
三天后,常规的沙场演武开始了,不过这次上阵的只有任重一人。这次对抗的过程和结果不提也罢,反正至此以后任重对张虎的命令不再有任何异议,执行起来比宁仁还要坚决。
转瞬四月过去,天降大雪,冬日已至。每年这个时候,预备营就会开营放假,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你家反正也没什么人了,就跟着大哥走呗!”
宁仁笑着摇头,回绝了任重的好意。
但两人在张虎手下患难,情谊渐深,自然对彼此的过往一清二楚。
“别的不敢说,应付一个施长安,大哥我还是有把握的!所以你就别这么多顾虑了。再说了,真让你孤零零地待在营里,大哥我也不忍心啊!”说话之时,任重用力拍了拍宁仁的肩膀,眉眼间满溢着豪气。这四个月的疯**练,已让当初那个稍显纨绔的公子哥有了极大的转变。不说别的,单单这副壮实有力的体格也与此前判若两人。
宁仁回给了任重一拳,但神情却渐渐沉默起来。
“你都发话了,小安他们肯定就不需要担心了。”
“那你是过不了那一关?”
宁仁自然知道任重说的什么,略一沉默,又叹息道:“每个夜里,我都会想到她,然后想到我……”
这件事似乎很无解,以至于让任重也变得沉默。不过很快他便伸手去扒宁仁的上衣,再拉出那块宁仁随身不离的玉佩。
“你有没有想过,惊绝七区的施二小姐早就看到了当夜的事,而这块玉佩就是那只眼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宁仁呆滞地盯着玉佩,只感那温玉中冰丝如帘、炎氤如瞳,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片刻后,宁仁微微颤抖了。
任重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更加放心不下。
“得!你这样子我根本放心不下,一个人憋在这营里,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说完这话,再看宁仁没有回应,任重便自主地收拾起他的衣装,之后拉着他出了营帐。
飞雪漫天,让整个旷野白茫茫一片,可见不足十丈。好在营地距离内城不过十余里,所以也不至迷失方向。
两人简装出了大营,却没想辕门下已有孙芸等候,回想一下,这是四月中的第二次见面。此刻她内里红甲,外着雪氅,拄着一柄红色大剑。
两人端正地行了一礼,然后一副听令的模样。
“看样子有些进步嘛!尤其是你!任少爷!终于有了点战士的样子了。”
“多谢副统栽培!”
若在此前,任重见着孙芸必然是一脑门子的狂热和崇敬,而此时虽然难掩欣喜,但言行气度上确实沉稳了许多。
因孙芸的出现,宁仁多多少少调整了过来。此刻好奇地看着她那柄红色大剑,忍不住开口问道:“副统这是有什么军务吗?”
孙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得去那边看一下,为开春后的战事做准备。”
经过这段时间的营中生活,宁仁已从任重那里弄明白了诛妖卫存在的意义:在不祥之地的北面有一堵连绵千里的城墙,取黑石而建,故称黑石长城。长城北面妖兽众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南侵,由此便有了捍卫不祥之地的战士——诛妖卫。
“还请副统在战事来临时征调我入战场?”没有迟疑,宁仁随后向孙芸请命。
孙芸早就调查过宁仁,可谓对他的过去了若指掌,所以略显不解道:“妖兽强横,远不是现在的你能够理解的。再者你一心想要修仙,应该远离战场才对吧!”
宁仁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如果我连面对妖兽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去面对修仙。并且两位仙师都言明我体质有异,需要主动去寻求机缘,所以……”
没等宁仁把话说完,孙芸打断道:“等等!你且说说你在大丰驿站中所遇到的仙人什么模样?”
宁仁略感诧异,但还是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番。
听了宁仁的描述,孙芸面色由紧转缓,最后竟有些悲戚之色:“呵呵!真是他啊!”
宁仁好奇,正想发问,却不料身旁的任重暗中拉了他一下,遂自觉地闭上了嘴。
片刻后,孙芸好转了几分。
“诛妖卫要的是战士,不是炮灰,所以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实力。我也不难为你,就以张虎为准,胜过他就行。”
一听以张虎为对手,任重不由得惊呼一声,而当事人宁仁却只是面色一凝,随后点头。
孙芸对宁仁这种表态预料在心,所以只是点了点头略表赞许。之后她提剑一扬,将身前三尺飞雪悉数震飞,接着脚下碎雪微颤,已欲离去。
“对了,施长安托我向你转递一句话‘主凶已死,君不必太过自责,也切莫误了约定。”
话音落,孙芸提剑踏空,转瞬消失在两人眼前。
任重望着孙芸离去的方向,倍感失落,却迟迟等不到宁仁的安慰。不耐回头一看,宁仁杵在原地,眼中噙泪。
“我就说吧!施二小姐对那夜的事已经知情,并没有责怪你。如若不然,也不会让施长安想办法将这句话传到你耳中。”
宁仁自然懂得施洁瑜这番话的意思,只不过始终过不了自己那关,此刻被任重一语点破,遂一振眼眉,继而突然出手大力拍向任重肩膀上。
任重猝不及防,被这一掌拍得生疼。跳开后佯怒吼道:“混账东西,出手不知轻重。”
宁仁大笑,再次出拳击向任重。任重轻松躲闪过后,反手袭向宁仁后背。
四个月的操练,两小几乎天天对练,早对彼此的套路了如指掌。这种嬉闹的程度,自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等到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开始上路。
风雪中,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阿仁!你胸口那胎记这么恐怖,对付张虎肯定没问题!”
“你未免想得太多了,那玩意只有在我有性命危机的时候才会起效,根本不受我控制。”
“那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赢?”
“有没有把握都不重要!因为我必须要赢,也一定会赢!”
“那我再问一句,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你这么关注我干嘛!还是先说说你自己吧!”
“我?我是你大哥啊!自然是你怎么走,大哥我都全程保护咯!”
“要不先去黑石长城历练一番,然后登天路,拜仙山?”
“先诛妖,后成仙!我看行!”
“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过你要不完全改掉懒散的毛病,怕是跟不上我的脚步啊!”
“混账东西,怎能如此污蔑大哥!”
言语到此,两人同时大笑,其声随着脚步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