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沈心辰回家后,丁苏泽依然坐在车里,车就停在沈心辰家的小区门口。他一直没走,坐在车里抽烟。烟云缭绕,他熟练地掸了掸烟灰。他以为只要他还在等她,她就会答应跟他一起走,就像从前一样。以前,她总是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笑问:“如果我去非洲呢?”
她说:“非洲可好了,空气好,还有很多动物,我就喜欢那里。”
他又问:“如果我去北极呢?”
她说:“北极更好了,那里太美了。”
可是如今,她却没有回答他。他看见了她的迟疑,没有再逼迫她,而是说:“你考虑一下吧,现在,让我送你回家,以男朋友的身份。”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其实,他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再打算回去。但是,最近的事情让他改变了主意。当他看见郭梓昊和沈心辰从度假村的山上笑呵呵地走下来时,当他看见沈心辰不正常地不停说江忆词不好的时候,当他看见沈心辰坐在江边靠在郭梓昊怀里的时候,他知道,他快要失去她了。
他感觉她的心已经一步一步地远离他。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郭梓昊,而他终究来晚了一步。他向公司申请调回美国,公司很快同意。他希望带着她一起走,一起去没有郭梓昊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也许还有机会。
那天,庆哥给他打电话,说沈心辰翻译出了点事情。他立刻冲出公司去找她。她的电话关机,他在街上找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想起来以前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会坐在江边。可当他走到江边的时候,却看见郭梓昊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她靠在了他的怀中。
他没有上前,他默默地在黑暗中,望着他们。后来,他又开车跟在郭梓昊的车后面。他看见郭梓昊送沈心辰上楼,许久之后郭梓昊才从小区里走出来。郭梓昊坐在车里,没有离开,就那么在沈心辰小区的门口坐了一整夜。
丁苏泽也坐在车里,望着不远处郭梓昊的车,抽了一整夜的烟。天亮了以后,郭梓昊才开车离开。丁苏泽这才想起沈心辰喜欢吃小杨生煎,于是跑了大半个S市,特意买回来给她送去。
那夜,他仿佛终于明白,郭梓昊对沈心辰也用情很深,也许跟他一样深。
可他等不了了,多等一天,他就更加没有安全感。他害怕她随时会走掉,随时都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入无边的天际中,然后他再也找不到。
他终于向她发出邀请,虽然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他。
终究,她还是没有回答他,他其实看见了她眼底的迟疑和闪烁,但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装作没有看见。他说给她时间让她考虑,其实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又抽了两根烟,还想再抽时,却发现烟盒里已经没有烟。他失望地关上车窗,缓缓地开车没入了夜色中。
几日后,他回老家去了。自从回来,还没有机会回家看看妈妈。他跟沈心辰说,等他从老家回来就要去美国了,到时希望她能给他一个准话。
沈心辰没有去机场送丁苏泽,因为他不让。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在进退之间徘徊。
丁苏泽回老家后,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本来郭梓昊每天都会发文件给她,让她翻译。她翻好之后,再发给郭梓昊,然后郭梓昊会给她个消息。有时候是“收到”两字,有时候是“很好”两字,有时候是“谢谢”。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收到他的回复。
可是后来一连许多天,她都没有再收到他的回复。她不禁有些奇怪,于是又发了一遍邮件,依旧没有收到回复。她走到茶水间打他的电话,电话关机。
她在公司里心神不宁,终于等到下班时间,她又打他的电话,还是关机。她去问庆哥,庆哥说这个项目C设计公司暂时不用他们这边翻译了。她问为什么,庆哥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本想在海宁大厦的楼下等他下班,问清楚情况。谁想没有等到郭梓昊,却等到了江忆词。
江忆词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
她答应了。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她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去郭梓昊的家。江忆词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梓昊他出事情了。本来他们公司正和另一家设计公司同时竞标一个项目,但是郭梓昊的设计方案跟另一家公司的设计方案一模一样,连细节也一样。你知道,在设计界,抄袭是多么严重的事情。现在那家设计公司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方案是他们首创的,准备要将郭梓昊告上法庭。即使不告上法庭,设计师一旦被认定抄袭,在业界的名声也要扫地了。”
她绝不相信郭梓昊会抄袭,更何况他在业界这么有名,怎么可能会去抄袭?
江忆词也这么认为,她说:“但是现在对方证据确凿,他是百口莫辩。”
“那怎么办?”沈心辰焦急地问。
江忆词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那他现在呢?”
“你去看看他吧,”江忆词说,“他一直在家里,沮丧得很。”
在郭梓昊家门口,沈心辰按了门铃。许久,里面都没有动静。她又按了门铃,等了许久,依然没有动静。她不禁有些着急,拼命地按门铃,然后还拍门,大声喊:“郭梓昊,郭梓昊,郭……”
门终于打开,他有些憔悴地倚在门边。几日不见,他明显消瘦了许多,胡子拉碴,感觉好些天没有剃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好像无法集中焦点。
“有什么事?”他冷漠地问,一开口是浓重的酒味。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她问,想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没有回答她,再次问:“有什么事?”
她说:“我来看看你。”
他冷笑了一声,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就这样,将她冷漠地拒在了门外。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门关上带来的风让她碰了一鼻子的灰。
看见他那么沮丧那么失意的样子,她有些心疼。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那样。他骄傲,他自信,他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有时候,她觉得他简直不可一世,可是他却是有不可一世的资本。
今天这样的他,是她第一次见。
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意,也许这就是从人生的巅峰跌落谷底的感觉吧。设计师抄袭,这样大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他从此怕是在设计界没法再混下去了吧。她知道他的梦想,如今不能再追求自己的梦想,自己多年的努力一夕之间付之东流,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好心疼他的努力,好心疼他的才华,好心疼他那对失意的眼睛。
她,好心疼他。
她默默地坐在了他的门口,他不让她进去,她却依然想陪着他,即使她什么都做不了。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早,不过才七点来钟,却好像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寒风吹来,天好像要下雪了。她坐在门口,不禁冻得有些瑟瑟发抖。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想陪着他。
而他坐在屋内,边喝酒边看着屋外的她。天好像要下雪,可她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就那么坐在他的门口,一动不动。他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想让她靠近。
终究理智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情感。
门再次打开。她转头,却被他一把拉进了屋内。她被他拖着,然后像是一件物品一般,被扔在了沙发上。屋内有地暖,非常暖和。她从寒冷的室外到了这样温暖的室内,嘴唇忍不住哆嗦。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自己又坐在了窗边。他有一面墙是很大的落地窗,外面已经全黑了。从屋内望出去,只能看见窗户上反射的屋内。但他却还是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然后拿着一瓶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喝了几口热水,感觉从胃部暖了起来。她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也像他一样,靠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她这才发现,离窗户这样近的距离是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的。虽然不那么清晰,但是还是能看到外面飘摇的草。
“可能要下雪了。”她望着窗外说。
他不说话,又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