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辰怔怔地坐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该退,该如何选择。
陈蒙蒙的话还犹如在耳边:“庆哥说当年丁苏泽并不是对你冷淡,而是那阵子他爸爸赌博,欠了别人一百万,然后跳楼自杀了。结果父债子还,他一直工作是为了还债。他心里很难过,但又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毕竟是爸爸跳楼自杀,他的难过总是写在脸上,隐藏不住,所以他才一直躲着你。”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错怪了他。原来,他从未离开。沈心辰想着那天丁苏泽说的那句“心辰,你总是这样伤人。”这么久,丁苏泽的心里该有多么难受。
她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段感情的受害者,而丁苏泽总是转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多么的残忍。她,作为丁苏泽的女朋友,没有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陪伴他,反而弃他而去。想到这,她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陈蒙蒙后来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妈妈扭到了腰正在医院,于是就先离开了。她走之前,不放心沈心辰,于是给郭梓昊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沈心辰。
沈心辰望着窗外,窗外夜色正浓,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她的眼睛却升腾起水雾,模糊了世界。她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怔怔地望着窗外,却不说一句话。
郭梓昊看着沈心辰呆坐在原位上,缓缓坐到她的身边,递上了一张纸巾,温柔地劝慰:“别哭了。”
沈心辰转头看着郭梓昊,泪瞬间流下。然后她突然像疯了一样跑出去,郭梓昊也立刻跟着追出去。
她一直跑,心神不在,脑中一片混乱。
他,从来都在,从来都没离开她。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离开了他。
人行道的红灯正亮,她也没看,就直接冲过去。旁边一辆车差点就要撞上她,一个急刹车,车主探出头,骂道:“走路不长眼睛啊,没看到是红灯啊!”
她呆呆地望着车主,眼神木讷,没有半分情绪,好似世间一切都不在她的眼中。他追上来,拉住她,然后对车主连声抱歉。她甩开他的手,朝马路对面跑去。
“心辰,心辰……”
不知跑了多久,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却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他不解释一句,不多说一句,任由她误会他,把所有的痛苦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不让她知道,不让她担心。
他从未离开,她却转身弃他而去。他回来找她,她却再次狠狠地伤害他。
她默默地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膝,好像只有抱着自己,才能有些安全感,才能不那么的痛苦。
郭梓昊默默走到她的身边,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从前,丁苏泽也这样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想到了他从前总是说:“宝贝最怕冷了,我要一直温暖宝贝。”
想到从前,她心里的悲伤顿时如潮涌般宣泄出来。郭梓昊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在他的怀中,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抽泣着问:“我是不是错了?”她没有看他,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她自己。
他说:“没有。”
她喃喃:“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已是冬天,她许是有些冷,全身都开始发抖。他想扶她上车,她刚站起来,却有些不稳,险些摔倒。他公主抱起她,她却依旧在他的怀里哭。
他帮她扣好安全带,然后自己上车。他坐在驾驶位上,停顿了半分钟,然后转头看她,终于开口:“我带你去找他。”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发动汽车。
“停下,你停下。”她大叫,他不理。
“郭梓昊,你给我停车!”
她大叫着,他却依旧没有理她。
她想要拉开车门,谁想车门被他反锁,她大喊:“郭梓昊,你给我把门打开,你停车!”
他很生气,厉声说:“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想他吗?与其自己在这里哭得像个白痴,不如直接去找他。”
“郭梓昊你停车!”她在一旁大叫道。
他没有理她,只顾踩脚下的油门。她见状,去抢他的方向盘。拉扯中,车子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他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他生气地拍打着方向盘,然后转头看着她。她眼中含泪,用哀求的语气说:“别去,求你,别去。”
见她梨花带雨,他心软,用手擦她脸上的泪。
她还在喃喃地哀求他,“求你,别去。”
他没有说话,将她揽入怀中。她在他的怀中,不停地抽泣,他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外面的天很黑,很深邃。神秘的苍穹啊,永远像隔着面纱的姑娘,不可一探究竟。冬日的夜晚寒风瑟瑟,路边的树叶已经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她从没想过,在他的怀中,总能得到宁静,就像她伤心时,他总在她身边一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因,他总在她的身边。
她哭累了,在他的怀中睡去。她睡着的时候,面色很沉静,呼吸很平稳,有时候眼珠在眼皮下毫无规律地运动着,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他看着她,静静的,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眶周围红红的。她的泪,从不为他而流,他却总是在她哭的时候陪着他。
她的睫毛弯弯的,像是两把小梳子。她的双眼皮很深,即使闭上,还能看见上眼皮的折痕,好像是被折过的纸,纯白透净。
他低头,俯身,轻轻吻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唇有些冰凉,散着淡淡的粉色。他把她的头发拨弄到耳后,她微微动了动,但终究没有醒。
他做的这一切都像是在道别,和他未说出口的爱道别,和他未得到的女孩道别。
他拿出她的手机,翻到了丁苏泽的号码,然后用自己手机记下了这个号码。他推门下车,倚靠在车门上,借着冬天的夜色,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接通,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报了地点,然后说:“你现在到沈心辰家楼下来。”
他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开车来到了她家的楼下。
一路上,她都睡得很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总是能够安心。他不时地转头看一眼她,眼里满是温柔和疼惜。
到她家的楼下时,丁苏泽还没有到。
他倚靠在车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他的身影有些孤寂。在夜色中,他依旧还是那么迷人,那么英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不知道等了多久,丁苏泽的车缓缓出现在视野中。郭梓昊拉开车门,抱起沈心辰走到丁苏泽的车边。他将沈心辰放在车上,然后对丁苏泽说:“好好对她。”
郭梓昊没有多说,丁苏泽也没有多问。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郭梓昊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默默坐回了车里,然后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发动车子,默默离开。
NothingImustdo,nowhereIshouldbe,nooneinmylife,toanswertobutme.
Nomorecandlelight,nomorepurpleskies,noonetobenear,asmyheartslowlydies.
IfIcouldholdyouonemoretime,likeinthedayswhenyouweremine.
I’dlookatyoutillIwasblind,soyouwouldstay.
I’dsayaprayereachtimeyou’dsmile,cradlethemomentslikeachild.
I’dstoptheworldifonlyIcouldholdyouonemoretime.
他知道,他不能再拥沈心辰入怀。
不能,再也不能。
Pub里很是热闹,却有一孤寂的身影在吧台前喝闷酒。
郭梓昊叫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好像喝不够,好像是种瘾,怎么都停不下来。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也许是血都涌去了胃,他感觉这样心里不会那么痛。
他一个单身帅气的男人在喝酒,不时有几个女人上前搭讪。他视她们如空气,任她们如何媚笑,他都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正眼都吝啬。女人们觉得无趣,很快也就走开。
今天pub里没有人弹吉他,而是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台上唱着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他听着这曲子,只觉得心里更加的苦涩。是自己把沈心辰送到丁苏泽面前的,能怪谁呢?要怪只怪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沈心辰。如果可以早一点认识,他一定要比丁苏泽更早地住进她的心里。
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走进他,他也回答不上来。他说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了她,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看她失落的神情,也许是她的笑脸,也许……只是她的眼泪从不为他而流,却生生地流进了他的心里。
沈心辰,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一直哭。
沈心辰,我真的很想你。
他喃喃低语着,只因喝得太多,醉倒在桌上。
以前他经常和叶洧荍来这个pub,老板早就认识他。今天看他这个样子,倒是觉得奇怪。老板打电话给叶洧荍,让叶洧荍赶紧过来。
在电话中,老板也没仔细说具体的情况。叶洧荍只听到老板说郭梓昊喝醉了。他急急忙忙赶来时,发现郭梓昊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他跟酒店的老板招手表示感谢,然后扶着郭梓昊上车。
“哎呦,我说你这是犯什么病了,怎么喝成这样?受什么打击了!”叶洧荍看着郭梓昊醉得不省人事,自言自语。
在他印象里,郭梓昊上一次喝得烂醉如泥还是和月月分手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叶洧荍也没见郭梓昊这样过。
如果说是因为工作,那就更不可能了。郭梓昊这些年的事业应该是顺风顺水,没遇过什么大坎坷。即使是遇见了,郭梓昊也不会这样。他是个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从不会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生活中。这点是叶洧荍很佩服的。因为叶洧荍自己,还时不时为工作而烦恼呢。
郭梓昊在车上,几次想吐,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哎呦,郭同志,你千万别吐,我这车可是昨天刚洗的。你要是吐了,我让你帮我洗。”叶洧荍边开车边转头看了眼郭梓昊,“得,肯定是因为女人,说都不用说。”
很快到了郭梓昊家,叶洧荍费了半天力气才将郭梓昊扶到房间里。
“心辰,心辰……”
郭梓昊嘴里喃喃着。叶洧荍帮他把鞋脱了,盖上被子,“我就知道你是因为那个沈心辰。你呀,什么都好,一碰到女人这事儿,就乱了方寸。”
这时叶洧荍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一看,是陈蒙蒙发来的短信。
“你现在有时间吗?有件事想麻烦一下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叶洧荍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要向雷锋同志学习。不知道这位陈同志,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陈蒙蒙今天似乎无心跟他开玩笑,“我妈妈闪到了腰,现在在医院。我爸爸年纪大了,我又背不动她,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背我妈妈回家?”
“啊?”叶洧荍一听,神色马上紧张起来,“要不要紧啊?在哪个医院?”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不能动现在。在第六医院。”
“好,你等着啊,我马上过去。”
叶洧荍挂了电话,又看了一眼郭梓昊,见郭梓昊已睡着,心想应该没什么大事情,于是就放心地离开了。
夜色无边,好像人的心事,无边无际。心事隐藏在黑夜中,隐藏在面具下,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以为自己不会再受伤。但在大醉后的睡梦中,那人还在心里、脑海里,赶不走,挥不去,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唤起她的名字:“心辰,别走……”
只能说一句“别走”,只想用力把她留下。可那个“爱”字,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如果说出来,她会不会留下?
不知道,也不敢问。怕问了,自己只会更难过。那时,夜色和酒精也不能让他沉睡,也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忘了一切……
沈心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车里有个电子钟,蓝色的微光显示着时间,十一点十七分。原来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了,而郭梓昊竟然没有叫醒自己。
她觉得眼睛有些痛,大概是刚才哭太多了。
她转头,看见那个隐藏在黑影中的侧脸,怔住。那张侧脸她太熟悉了,熟悉得以为再也不会看见。她没有动,以为自己在做梦。
丁苏泽转过脸,那温柔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真的是他,是她的丁苏泽。只是自己为何会在他的车里?
她的疑问没有问出口,他已回答了她:“是郭梓昊送你来的。”
她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那张脸在黑暗中还是那么清晰,因为她从未忘记。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出别的语言,她最想说的就是对不起。只是话刚出口,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他有些惊讶,怔怔地望着她。刚才,他已经把她看了无数遍,她的眼睛微微红,明显是哭过。郭梓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还是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对不起。”她继续说,“我都知道了,庆哥都说了……”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她晶莹的泪光反射着车外的点点微光,像是黑暗中的明珠。他心疼,紧紧地抱住她。
她在他的怀中,还在不停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别说了,别说了。”他的眼眶竟然也湿了。
回到家里时,她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想如果你不爱我了,你是真的要分手,我应该让你走。”
“对不起。”她只觉得抱歉。
他笑说:“你今晚已经说了很多遍对不起了。”
沈心辰突然笑起来,眼中却还是含着泪水。今天她哭太多了,丁苏泽用手抹去她眼中的泪,“快别哭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这样明天眼睛要肿了。”丁苏泽说完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还是这样,永远地温柔,永远地充满爱怜。她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神中写满了担忧,“你还会离开我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要你说出来,会还是不会?”
他笑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沈心辰笑着抱住了丁苏泽。丁苏泽拍了拍沈心辰的背,以示安慰,“很晚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沈心辰在丁苏泽的怀里撒娇,“我要你抱着我睡。”
“好。”丁苏泽一个公主抱,将沈心辰抱进了卧室。
沈心辰拿起手边的《童话大全》,“我要你给我讲故事。”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沈心辰也经常让他讲故事。他的声音很柔,讲得很动听,她特别爱听。
“好!”丁苏泽温柔地宠溺着沈心辰,还像从前一样,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小女孩很喜欢洋娃娃,每晚都要抱着洋娃娃入睡。白天无论走到哪里也都要带着洋娃娃……”
又是这个故事!
沈心辰心想,上次自己看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心里很悲伤。可今夜听丁苏泽念这个故事,却不觉得悲伤。她认真地听完,才发现这个故事的结局原来是这样的:小女孩并没有抛弃洋娃娃,而是去给洋娃娃做衣服了,想要给洋娃娃一个惊喜。最后,洋娃娃穿着小女孩给它做的新衣服,幸福地生活下去。
听到这里,沈心辰满意地睡着了。梦里,她和丁苏泽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丁苏泽看到沈心辰已睡着,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给她盖好被子,关上灯,走出了沈心辰的家。他想,终于还是等到了。他最爱的那个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今后无论如何,他都会牢牢地拉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