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工作已经完成,今日便没有更多的事情。沈心辰突然想去曾经的那间旅馆看一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沈心辰本来对纵横交错的路并不敏感。她自己刚租房子的时候,经常不记得回家的路。在街区绕了半天,愣是找不到那个小区。她无奈,给房东打电话,房东说:“就在那里啊,你自己再好好找找。”她绕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一度以为自己经历了什么灵异事件。她心中焦急,只能不停地打房东电话。最后,房东被她弄得有些无奈,只能说“我马上过来”。结果挂了电话,她猛地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小区的门口。
深圳这些年也有了些变化,想要凭记忆找到当年的旅馆,不是件易事。可她却偏偏轻易地找到了。也许是印象太深刻,当她走进那条街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的身影。那时的她撒娇一样站在路边,“我走不动了。”丁苏泽蹲下,背起她,然后她不停地笑。
那家旅馆本是一幢老式住宅改建的。门口的铁门印上了岁月的痕迹,有些锈迹斑斑。旁边的红砖墙上,长出了鲜绿的苔藓。她推门而入,里面的世界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旷的庭院,摆放着几张藤椅和藤桌。靠近门口旁有一个吧台,现在正值白天,吧台里并没有人。庭院一圈种植了一些绿植,墨绿色的植物和红色的砖墙相映成趣。
她怔怔地望着周围的一切。那张藤椅,是他们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他们曾经和一群人在那里跳舞。那张桌子,丁苏泽曾说要偷偷搬回家。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几年过去了,竟然没有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吗?
“心辰?”
沈心辰转头,看见老板娘手里拿着两颗白菜,从里房走出来。她微微一笑,“老板娘。”
“哎呦,真的是你啊。”老板娘显然有些激动,她将白菜放在了吧台上,拉着沈心辰坐下,“你还真的来了。”
沈心辰坐在吧台前,笑看着老板娘,“是啊,最近来出差,顺便来看看。老板娘,不好意思,这么久才来看你。”
老板娘将一杯橙汁递到她的面前,“咳,你们年轻人忙工作,能来一趟就不错了。”她打量着沈心辰,说:“你比当年瘦了。”
“当年是婴儿肥啊!”沈心辰笑说。
老板娘笑,“丁苏泽那孩子还骗我,还说你没瘦,说你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啊?”
老板娘继续说:“上个月他来了我这里,也说是来出差。他就坐在你这个位置,点了杯酒,坐了一整天呢。我那天忙,也没跟他说上话。后来到了晚上,我才有空跟他聊聊。他说你们很好呢,要结婚了呢。哎呀,我当年就说你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的。还真是。”
“你说他上个月来了这里?”沈心辰惊讶。
“是啊,”老板娘点头,“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坐在这里,也不多说什么。眉头啊,一直深锁着。他没说,我也没多问。后来啊……”
后来,老板娘说了什么,沈心辰都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心里有种被针扎的感觉,绵密细长的疼,隐隐的,轻轻的,一直在那里。
原来,他也像她一样,怀念这里吗?
他眉头深锁,坐在这里喝酒。他不言不语,坐在这里喝酒。他面色沉静,坐在这里喝酒。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这里喝酒。
其实,他哪里是因为出差,他是特意来的。他一个人,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游荡。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走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
不舍得,舍不得。仿佛只要还有曾经的记忆,她就会回来一样。
可这些,她都不会知道。
她只是从老板娘的口中听说他来过这里,他在这里坐了一天,他在这里喝了一杯酒。
后来,老板娘说要去买菜,她就一个人在旅店里坐了一会儿。旅店里有一面墙,每个住过的旅客都可以在上面写字。有的是一段话,有的是一句祝福,有的是自己的期望。当年她和丁苏泽在这里的时候,她曾写下:“我们永远在一起。”还在后面画了好几个心。
那时丁苏泽还笑说:“要不要写的这么直白?”
她说:“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
“既然这样,”丁苏泽拿过笔,在前面又加上了他们两个的名字,“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了。”
时光悠悠,沈心辰竟然很快地找到了他们当年写下的这句话。还在墙上,虽然有些老旧,那也只是因为岁月。她想用手抚摸这句话,却突然发现这句话的下面多了一行小字。那行笔迹看上去更新一些,显然是新写上去的。字迹隽永,是他的字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就像她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一样。
“好的,永远在一起。”
旅馆里人来人往,她却任由眼泪从眼中滑落。那行字迹很新很显眼,在壁灯的照射下,仿佛会发光。
他爱她,她也爱他,只是不能,不能再在一起,仅仅只是不能。
后来,她一个人离开旅馆,去附近的一个小店点了碗肠粉吃。刚吃一口,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接到郭梓昊电话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晚风吹着她的脸庞,她感觉心情好些了。郭梓昊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在散步。
他问:“吃饭了吗?”
她说吃了。
他仿佛听出她语气中的低落,“那你再陪我吃顿饭吧。”
她问为什么。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那天去他家的时候,看到他家那么干净整洁,开玩笑问他:“你不会是处女座的吧?”
他点头默认。
此时已经十月下旬,怎么又是生日?
她说:“骗人。”
他说:“没骗你,你来陪我吃饭,我告诉你。”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一家火锅店。从前沈心辰最爱吃火锅,一到冬天,就要吃火锅。她觉得冬天天冷,一进入火锅店就有种温暖的感觉。热气熏得人脸颊红红的,大家围坐在一起,有种幸福的感觉,好像团聚在火锅的周围,就永远不会分开一样。
闻着火锅的香气,沈心辰觉得肚子有些饿。其实刚才那碗肠粉她根本没吃两口,每一口都觉得心酸。所以后来她没吃完就匆匆付了钱离开。
火锅店内坐满了人,还有人在不远处表演拉面,不时地爆发出阵阵掌声。火锅店内很亮堂,已经这个时节了,深圳却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火锅店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即使这样,有人还是吃得满头大汗,也许是太辣了,不停地倒吸冷气。
郭梓昊涮着羊肉,笑着说:“你看这多香。”
沈心辰吃了一口,确实很好吃。不像其他火锅店的羊肉没有羊肉味,这个羊肉很有劲道。她问:“你还没说为什么今天生日呢?”
他说:“很多年前的今天,我设计了第一个房子。后来,我就把这天当做了我的生日。”
她说:“你好像很细腻。”
他问:“你才知道?”
她笑着点头。
她问:“你这么一个大龄男青年,怎么没有女朋友呢?”
他笑着摇头,“错,不是大龄男青年,是钻石王老五。”
她嗤之以鼻,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看着她,几秒后,点了点头,“有。”
“谁?”她感兴趣。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
她坚持,“谁啊?说说看。”
“不告诉你。”
她撅撅嘴,建议道:“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其实她哪里是真想玩这个游戏,她不过是想通过这个游戏套郭梓昊的话。只要她赢,她就有机会问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她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倒是不明白这次为何这么执着的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摇头,“好幼稚,不来。”
她用话激他,“你是不敢!”
他果然中计,“来就来。”
她向服务员要了一个骰子,“双数就是你输,单数就是我输。”
骰子在桌子上转了几圈停下来,是五。她有些悻悻,本想套他的话,结果自己却先输。他大笑,“站在凳子上说‘郭梓昊,我爱你’。”
她瞪了她一眼,“做梦。”
“愿赌服输!”他催促。
她说:“我选真心话。”
他将一盘青菜倒入锅中,沸腾的水面顿时平静了不少,他抬头看着她,认真说:“没有真心话。”
“喂,哪有没有真心话的,都可以选的。”她有些不服气,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游戏规则。
他摇头,“我这里没有真心话这个选项,只有大冒险。”
她生气,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眼周围,大家好像都在埋头吃火锅,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她吧。她整了整衣衫,蹲在了凳子上,没有起身,眼神有些委屈,哀求,“能不能换一个?”
他摇了摇头,嘴角带笑意,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她无奈,却不知道落入了他的圈套。犹豫了半晌,她终于从椅子上缓缓站起。那么高高地站在椅子上,好像可以摘到天上的星辰。邻桌的人都盯着她看,她有些尴尬,面色有些潮红。她瞪了他一眼,却一副睥睨万物的潇洒。
她哼哼唧唧地说了那六个字,他说不算,没有听清。她无奈,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地说:“郭梓昊,我爱你。”
火锅再次沸腾起来,升起白色的水汽。郭梓昊透过白色的水汽,看见她的脸。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出她面颊的绯红。其实水汽很重,他压根看不清她的脸庞,但他却从未觉得那张脸是那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带着羞赧和一点孩子气,对他说:“郭梓昊,我爱你。”
那一刻,他只听到自己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轻轻说:“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