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下雨,街道上是拥挤的人和车,轮胎驶过溅起污水,喇叭声和咒骂声交杂。这景象在4点多的城市里司空见惯,毕竟正值下班的高峰期,没什么人能保持太多的好脾气。
****下班买好菜回家,进屋前依旧习惯性地望了望隔壁的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椅子,枯叶飘到桌上,落在椅上。屋里的灯也关着,看上去怪冷清的。
还没回来吗?
她在门前停顿了一会儿,微微失神。
——————————————————————————————————————————————————
“咔哒,咔哒……”菜刀起落,****慢慢地把萝卜切成小小的丁块,旁边是切好的豆腐。锅里的汤汩汩地冒着热泡,厨房里漫着浓郁的香气。
她舀起一小勺尝了一口,在汤里又加了点盐。继而把萝卜也倒进了锅里。盖上盖子,调到中火腾腾地煮着。
她拿着汤勺呆了一会儿,又走到窗边看向隔壁的屋子。院子里依旧没有人,楼下的屋子是亮起来了,但二楼那个半拉着窗帘的房间却依旧是黑着,像是空洞的荒地。
“怎么这星期不回来了呢……”她轻声喃喃。愣神间她又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端着一碗饭和两碟小菜,坐到了院子的石桌边。就一个人吃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那些身影佝偻的老人。他仿佛沉浸在深深的疲倦里,神情里、动作里,都透着那种难言的疲倦。这种疲倦不同于劳累,却像是来自内心,没有生气,只是疲倦。
****愣愣地看着他慢吞吞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不自觉地喊出声来:“诶,老杨!”
男人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是难言的晦暗,就像那种缺乏希望的人,徘徊在迷茫的街巷里,生命不过惶惶。
她心里一惊,勉强地挤出些笑容来,“老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啊?”
“啊,阿兰厂子里加班,还没回来呢。”杨云升朝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颇为牵强,透着疲倦。
“这样啊。”她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道是否还要再说些什么,原先想问的话此时也是堵在了心里,两人就这样有些尴尬的沉默着。片刻后杨云升朝她歉意地一笑,又低下头慢慢地扒拉碟子里零星的小菜。
“诶,老杨!”她再次开口。
“嗯?”
“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男人微怔后摆了摆手,笑容在脸上僵硬地挂着。他摇头之后又仿佛自我安慰般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呆呆地立在窗口,看着院里的那个男人莫名颓废的身影。纷乱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着。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念头,隐约是些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啃起了指甲,耳边是雨点落在屋檐上的声音,浓汤沸腾的气泡声混在里面,也渐渐地模糊了。
许久之后,她回过神来,院子里早已没人了,空荡荡的。她低头看到自己被啃的发白的指甲,原本圆润的边缘多了许多小小的口子,像是被老鼠噬咬过的食物那样。
她有些懊恼地甩手,却猛的一惊,惊呼着转身关掉了灶火,去揭汤锅的锅盖。握住盖柄的刹那间灼痛感刺进了指间,她嘶了口气下意识地甩手,锅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锅里腾起白色的烟。
她呆呆地看着锅底,黑色的糊状物里翻着小小的气泡。
她已经全部烧糊了。
——————————————————————————————————————————————————
其实****原本是不喜喝汤的,也不会做汤。熬汤的手艺来自先生仍旧在世之时,先生爱喝汤,时间久了,****也就逐渐精于熬汤。只是先生走了之后,她熬的汤也就渐渐地少了,大多时候是粗茶淡饭而已。
她是在两年前搬到这的院子来的,不过不是因为这里是老城区,地价便宜——事实上先生留给她的遗产不菲,一间市内的套房,一家店面,而单是剩下的钱财也足够她平淡地度过余生。但她与先生度过了二十余年,多少受他影响,喜好清净,就搬来了这儿。
地方是****托朋友找的,她的要求是找个清净些,邻里好相处些的地方。于是朋友最后就找到了这。
这条街区的人家并不多,寥寥几户。她的邻居其实也只有杨云升一家——虽说是一家,其实就是夫妻两人,听他们自己说他们是没有生孩子的,但有个原本亲戚家的孩子会在休息日时偶尔过来住上两天。而****也是没有孩子的,先生走后她就是一人。如此邻里两家日常生活里也是相互帮助,相处颇为融洽。
至于那个孩子,****也是见过的。是个普普通通个子小小的女孩,她来时总是待在二楼的那个小房间里,一个人坐在窗边,眼里的情绪飘向远处。
像是彷徨,亦或是孤独。
而这神态却像极了先生。
先生生前是写文章的,****被他的文字吸引,主动约见他。后来两人结婚后****便始终以先生相称,算是两人间的独特称呼。
而后****了解了些女孩,便有邀过女孩来家中做客。在慢慢的相处过程中****讶异地发现这个叫倪小安的女孩对文字也有着些独到而深刻的理解,这让她又是好感大增。在觉得她像先生的同时,更多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后辈来看,给予了不少的指点与关怀。
但那个女孩,在那一天的偶然间,却给了她同等的震惊。
那是她的秘密——她自己可能此生都不会知晓的秘密。
——————————————————————————————————————————————————
细雨,微光,烛火。
时间流淌,花开花落。
欺骗是胆怯,谎言是本能。
骗局是精心准备的公式,命运是无法琢磨的戏剧。
这小小的秘密藏在这里,那里,和……
我们的心里。
——————————————————————————————————————————————————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急匆匆地赶回家放下东西,在做饭前她得先通知倪小安今晚来她家吃饭——杨云升晚上临时赶班,托她暂且照顾下倪小安。
正巧今晚可以跟她继续聊聊《傲慢与偏见》吧,****如此想着,心里难得的泛起了些愉悦。
这是上两个星期的事,她在跟倪小安闲聊之中偶然聊及一些文学作品。而让她惊讶的是和一般的同龄女孩不同,倪小安对国内所谓的青春言情小说了解并不多,相反她对国外的文学作品很感兴趣。而且,她对这些作品的理解不单单停留在表面的剧情上,对其中深层次的内涵也有着独到的理解。这是让****十分惊喜的,继先生之后,她已经少有跟别人交谈的如此融洽了。
她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看到屋子的门竟只是虚掩着,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间透出,没有一点声音。
难道遭贼了?****心里一惊,屏住呼吸慢慢接近门口,悄悄地拨开门向里探去。
而视线触及屋内的下一刻,她的瞳孔却是骤然收缩。
“小……安?”她微微颤抖。
鞋子、外套、体恤、裤子、发夹……这些东西从门口开始散落在地,沿至客厅。小小的客厅里,晃着惨白色的灯光。
女孩儿几近****地站在客厅的镜子前,身上只有薄薄的内衣,肌肤是素白色,像是冬天里的雪。
她梳理发鬓,盘起发髻。她脱下内衣,穿上雪白的衬衫和牛仔裤。她对着镜子扭好每一颗扣子,举止优雅而高贵。就像是一个儒雅的男生,对着镜子慢慢地整理自己的里衬。
她眼神迷离,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像是呢喃,像是幽泣:
“你在吗……你在吗,哥哥?”
纤细的手指缓缓压低棒球帽的帽沿,盖住了额前细碎的刘海。惨白色的灯光下,素白色的人偶在那一瞬间有了灵魂。
“我在啊。”他回答地如此温柔。
天幕微光,窗外忽的闪过烟火,微小的光萤在天幕上倾泻成水金色的流苏模样,绽开的流苏次第跌落着,星星点点地映在镜里。
迷蒙的光里,镜中的男孩与境外的女孩一同伸手,轻轻地相拥。美好得像是繁樱下我们约定的永远。
“我在呢,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