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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良辰之沉(1)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武陵春》宋·李清照

【1】

若是错过,若是错过。

若是错过这一段清芳的岁月,怕是再也闻不见岁月的艰辛。

进入高三后,三人的特长便被一一地被迫突现出来。良辰与林知远更是无悬念地选了共同的科目,而凉澄只能依据自己的特长来选择自己喜欢的科目。但三人都决定了,报考同一所大学,也都决定了,若是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也要在同一座城市的想法。于是都锁定了H市的B大。

良辰的文字依然被老师拿来当做范文念,良辰与知远在共同的班级,而凉澄则因选科的不同而在别的班级。

那时的知远,纵然从小到大都能受到文学很好的熏陶,因缺少了那份倘然自若的思维模式,所以文笔也倒是一般,只是能写一手好字而已。而良辰的文笔以及思想都是超越同龄人所有的,即使知远也会像普通人般仰慕良辰,但却少了那份妒忌,因为他深知良辰的那些过去,以及所有的内心的巨大隐忍,那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纵然阅历为经历所影响,但万般的经验总有千般的路去获取。

良辰只便如此而已,他懂得人世的冷寡以及情感。但他却是个淡薄之人,多年后的他,在一一看清自己的时候,那时已只身一人做完全部的坚持。

那时无论学习多繁忙,良辰总会抽空写自己想写的文字。

那时的他,已不再写对母亲的思念。他开始写独立的故事,那些故事有着冬日午夜般凛冽的犀利,直勾勾地刺透每个人看故事的人的心。他写的爱情,都很美丽,或者极致地残忍。他写散文,那些笔下描写景物的话语宛若是纸上风景般活了过来。

林知远与凉澄便是他们的忠实读者。

高三的第一学期,是学习以及考试最繁忙的时段,然而有一天,良辰却收到了某本杂志的样刊,翻开来阅读的时候便看到了很久之前写的一个故事。

署名是自己的名字。

他看到自己写的文字被放在上面,觉得很是开心。但不一会儿他便蹙起眉来,心里想这会是谁所为。想到后来只锁定了两人,笑了笑,看过写这篇文字的笔记本的,也只是知远和凉澄而已。那晚凉澄来找他的时候,她很高兴地拿那本杂志给他看,凉澄很开心地恭喜他,然而神色间却没有透露出是她所投出的姿态。于是良辰便想到是知远所为,知远看到的时候,开始是欣喜,后来和凉澄一致的话语便是——“你得请吃饭”!

良辰无奈地笑笑,然后说:“没问题,回我家吃吧!我叫阿姨加菜。”说完两人便张牙舞爪地伸出手来嬉闹,末了,良辰只好答应等稿酬来了便请他们去吃饭。

有了那次的鼓励之后,良辰便更努力地写那些故事。然而一边坚持的,是艰辛的学业,常常做完作业的时候,顶着巨大的创作热情投入写作里的时候,已然是凌晨,常常会写到在书桌上睡着。醒来的时候,有时已是清晨,有时半夜会醒过来,看一眼安宁的世界,然后合了笔记本便去睡觉。

鼓励只若是心底蔓延出的一道线,牵连着便是很多手手脚脚,那些美丽的故事宛若是被扯上线的木偶,在他的虚荣心理的怂恿下,渐渐地灵动起来。

有时清晨醒过来的时候鼻端有温热的血液,那时他因长久的熬夜而流鼻血,又加上因为上次的事故之后,身体的隐患一直都在。有几次是以为自己做梦而流口水了,便睡眼蒙眬地用手背轻轻拭去,却不料到这样一擦,手背上便有了一道长长的血迹,拿起镜子来看的时候,嘴巴旁边的那一块苍白的皮肤已红了一大片。

这样几次后,他仍然是不注意太多。大抵是上火了。他心底这样想。

继续写下去,心底是一道温热的河流,蔓延成长长的线。而他知道了知远帮他寄文章到出版社之后,便常常将笔记本给了知远,写完的文字也会给知远看。知远从不会给文字上的意见给良辰,他看完觉得好便用正楷抄写一遍,写上名字和地址便投了过去。因为从小接触到的文学长辈很多,所以林家所认识的出版界的人并不少。其实,林如墨也是一位作家,只是在几年前出了一本并不出名的作品后,便全心打理他的生意,而这么多年来,许多杂志社的邀稿函常常会给到家,有时知远收到便帮父亲放在书房里。

上次看了良辰的文章后,他便突然有了冲动,于是将良辰的文字抄写下来后照着那个地址寄了稿子。却料不到两个月后便收到了杂志。那时的知远是欣喜的,因为他深知,或许良辰,需要这样的鼓励来延续这艰难的一切。

那日清晨,良辰写完那个决裂的爱情故事的时候,在书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梦到女主角的唇覆盖在自己的嘴上,那般温热的触感,令自己躁动不已。甜蜜突然消失,梦急剧地进展到女主角吐血的情景,大片的血,染红了良辰的眼界。他突然醒了过来,清晨的阳光,细细地流淌了进来,他的身子感到一阵麻痹。缓神过来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却因为双脚坐太久而麻痹,后倒在地上,撞倒了身旁的椅子,此时正要去厕所的凉澄听到响声推门进来。

“啊!”凉澄大叫了起来。

此刻的良辰,躺在地上,意志清醒但眼神涣散。但此时凉澄惊叫的原因只是良辰的脸上,已然红了一片,红色的血结成了痂黏在皮肤上。

楼上的父亲听到凉澄的叫声便上楼来了,此时的良辰已靠着床坐了起来。

父亲看到的时候,叫凉澄拿了湿毛巾,帮良辰拭去了血痂,然后镇定地说:“是上火了。”接着便问良辰,“你这几日很晚睡么?半夜常常听到你写字的声音。”

良辰不说话,点了点头。

“不许这样子,熬夜很伤身体的,有什么需要赶的留到第二天。身体要料理好。”

凉澄站在旁边,不知道插什么话,后来只是附和着良辰的父亲的话说:

“我会看好他的。”

“去洗漱下,吃完早饭我带你去看医生,然后才去上学。”

良辰还只是点头,也不说话。顿了顿便一个人去了厕所。

留下凉澄与父亲两人无语地耸耸肩做无奈的,但却担心的姿势。

此后的一段时间,凉澄常常在凌晨还未到的时候端来糖水,看着良辰喝下便嘱咐他快点睡觉。

良辰先前的那段时间便会听着父亲和凉澄的话语早早入睡,因为半夜他们还常常会来察看他房间的灯关了没,几次之后良辰便只好早早入睡。可是一闭眼,就是那样浮云般的故事,在脑子里哗啦啦地掠过去,双手宛若有了想要流动的冲劲,几次都忍受下来怕父亲和凉澄看到后,第几日后便拿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写。那时是秋天过去冬天的时候,天气开始寒了起来,常常在被窝里哈一口气手电筒的玻璃便蒙起一层水汽。

他便这样,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笔,慢慢地写着。宛若是最原始的冲动。

这样也常常写到睡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手电筒还依然亮着。不过有时候,已经没电,黑黢黢的灯泡宛若是没了生气的双手。

有一段时日,他不再写什么故事。

脑子空白,一日又一日地应付着冗长的考试,做题做题做题,常常都是做题。有时在班里坐到觉得心里透不过气,便收拾好书包从后门出去,轻轻地。知远有时会跟着出去,但也只是问了原因后便退了回来。

“你为何要走?”

“教室里令我透不过气,下课后你去小树林找我吧!”

学校的小树林先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先前有一群不爱读书的流氓常常混迹于校园内,搞得学校领导出门亲自治理,后来学校的东边多了一道高高的围墙,那帮流氓便没有再来过,那片树林重新寂静了下来。

有时良辰几个便会去那里散心,或者是复习功课。

乌烟瘴气与宁静舒适,有时也只是一个环境,不同的人而已。

那是一段最苍凉的年月,三个人各自地坚持着。

知远心照不宣地努力着,他越是想要追上良辰的一切,但心底更是发慌。

常常在一次考试后看了排名便会闷闷不乐。那时良辰的成绩,总能稳定地保持在全年级的十名内,而知远却因有时发挥失常而掉到五十名之外。这样的反差常常令良辰惊讶不已,而良辰问及知远的时候,他只说是发挥不好。

然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凉澄的成绩,也在每次的考试里渐渐地进步起来,本来就是聪慧的女生,加上良辰与知远的帮助,每次的考试都发挥得极其出色,有时还能超越知远,接近良辰。

那是一段最难忘的艰辛岁月,但也无大事发生,一切默默地努力着。

【2】

最后一学期来临前的那个寒假,良辰无日无夜地躲在房间里写文字,那时的他已然在杂志上小有名气了起来,而除了凉澄与知远知道这一切外,身边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良辰想低调点,他只希望他的文字,能为人所认同,能给人以感动便是最大的幸福。

收到署名是陆南妮的信的时候,已经是开学的一个星期之后。

那时的良辰已开始渐渐地收到全国各地来的邮件,每次拿到那些邮件,他心底都会有一阵的温热。因为他知道,他的文字,渐渐地为很多人所知,并渐渐地能感动到很多人。

但陆南妮的信却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

不过他却从不曾回某一个人的信,他深知自己定然无太多的耐心去坚持文字与学业外的一切。

然而,她的信却是一封一封来得勤快,宛若是每篇文章的读后感。

他一直记得她的第一封信。

是淡蓝色的信纸。

打开来的字体是漂亮的正楷,良辰觉得亲切便看了下去:

愿你拥有你的良辰与美景。

最初看你的文字,很是意外,我一直在思量,你是个与我们有共同年龄的男生,还是只是个骗我们的大叔。但一直看你的文字下来便觉得,若是没有年轻的心态,却也是写不出这般灵动却厚重的文字的。

第一次看的那个故事,是关于女鬼的,你写了两个男子沉沦海底被女鬼所救,一人沉沦于女鬼的美色而后死于非命,而另一个人却被平安送回家。

但后来那男子却发现,原来他日夜牵挂的妻子,已然因听到丈夫出事故的打击而离去人世。后来那男子再次自杀,被女鬼再次救回,但他却宛若同伴般沉沦于女鬼的美色,而后也是死于非命。

那个夜晚,我梦见女鬼的美貌和男子的贪婪。

那个故事让我知却了情爱的坚持与松懈,还有美色当前的不能自持。

很多时候,坚持纵然为许多人所拥有,然而能坚持到底不受离散而影响的,却几乎没有。

后来发觉,你是一个与我同龄的男生,与我读着同样的坚持,然而你却仍然能写出此般让人惊讶以及深沉的文字,实在令我觉得欢喜。

继续加油!愿能看到你更美的坚持。

那是陆南妮写给他的第一封信,然而就是这封贸然的信,却让良辰有了些许想要回信的冲动。

但迟疑之下,他还是没有回信。

但时间断断续续地过去,他仍然会一直收到她的信。她说他的文字是如何的感动她,并会在信里做读后的感言。那时的良辰,在百忙之中看到这样温暖的理解和懂得,常常会在夜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或许再多的疲倦,也抵挡不过一句窝心的问候以及鼓励。

这是身边的人做不到的鼓励,然而却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给撑起来。

凉澄与知远已渐渐地少看了他的文字,那时的他们三个,各自地坚持着各自的共同的东西。然而良辰后来便将房间的门锁掉,关掉灯然后开着微弱的台灯写字,依然会写到很晚。但他已在心底答应自己,若是要继续下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因为离自己的梦,还很远。

他常常梦到自己身在一处灯光辉煌的大厅,他站在台上,参加自己的新书发布会,母亲的温馨笑容在底下一闪而过,那是梦里一个最美好的纪念,他便一直记挂着。

所有的坚持,和日日夜夜的书写,都有了意义和冲劲。

知远来找良辰的那天,是周末。

良辰趴在书桌上睡到早晨9点还未醒过来,昨夜也没有调设闹铃,坐在书桌前做题,做到心生疲倦便拿起笔记本写字。后来便睡了过去。

知远敲门的时候,良辰许久才醒了过来。

便懒洋洋地去开门。

看到是知远的时候便迷糊地问:“什么事?”

“许久没出去走走了,学习得挺累的,我爸今日回长平办事,我们跟车去走一趟吧!”

良辰思索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地问:“凉澄去么?”

“她?你去她应当就去啊!”

“那好吧!一起去。”

可是最后凉澄却意外地没有去,说要一个人留在家里做题。

良辰劝不过她便任她留在家里,与知远去了长平。

那天在车上,知远一直说起这段时间来的心态。他说真希望这段时间早早过去。然而对于良辰来说,这却是段最美丽的坚持。

他一直记着陆南妮在信里对自己的文字的肯定。

但他也记得是知远,将一道桥梁延伸到自己的手上,任自己奋笔疾书。

那天,良辰与知远先随着林如墨回到林家,那时祖父母的年事已高,良辰坐在大厅里的时候,两老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去的事情。

她说:“我这辈子最想念小锦了。她就那样无端端地去了,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老伴哪!我经常会做梦梦到小锦,她在树下等我一起回家的情景。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那时的小锦,也这么大了吧!”这时老太太看着良辰,比画着说。

老人便落了泪。

后来离去的时候,良辰只问知远说小锦是谁。

但知远只是说:“那是很多年前死去的姑姑。奶奶还一直念着她。关于她的一切,我也是听父亲说的。”

“哦!这样。”

两人便不再言语。后来他们去了逛街,行走的地方大多都是文具店和书店,良辰买了几支喜欢写的笔和几本好看却简朴的笔记本和一些书籍参考书,知远也是差不多。

到了黄昏的时候,两人便随同着办完事的林如墨回了流沙镇。

一路上,黄昏的云层渐渐断裂开来,散了去,然后夜色蔓延开来。

就那样,时光奇异地变化着,却让人宛若地觉得,是自然不过的事。

然而,一瞬万千变化。

【3】

收到H市B大学的通知书的时候,凉澄与良辰高兴了许久便去找知远。

推开知远的房门的时候,却只看见知远落寞的眼神。他因发挥不好,成绩与他们俩拉开了一段小距离,而被B大拒之门外,被H市的C大录取。

后来三人上网查阅之下才知道,B大与C大便只有几十分钟的车程,因为离得近,凉澄便安慰知远说还可以经常在周末的时候一起玩。

知远后来则觉得,或许,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自己可以再次决裂些。

他深知,对凉澄那颗躁动的心,一直跳动着。

高三的那段时间,良辰无心于与凉澄的情感上,而导致知远一再想乘虚而入,但因知远心底一再地清醒的抗拒之下,却生生地导致了精神的分散。

成绩的下降也是有所原因的。

然而,纵然是以前知却的你们,也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吧!那时的知远,便只在心底无奈地说。

若是情爱此时可以放手,那么三年来的所爱和隐忍,都可以付之东流了。

高考完的那段时间,三人都极其无聊便商议出去旅行。

虽然知远发挥有所失常,但已是很好的成绩,林父自是很高兴。而良西更是觉得欣喜,良辰与凉澄同个学校,自然会令他省去了一份担忧。然而在规划要去旅行的事宜的时候,良辰便接到杂志社的电话。

那日中午,良辰与凉澄正欲出门去知远家。

刚想出门的时候电话便冷冰冰地响起,良辰接起来说是找自己的。

便开口问:“我是,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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