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噢,这么说,您是很同意宝玉娶宝钗的么?”
贾母:“是的,我一度觉得宝钗更合适,于是艰难选择了宝钗,但后来一想,黛玉又如何安排呢?这是犯愁的一个地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宝玉是喜欢黛玉的,却不喜欢宝钗,这才是关键所在。如果硬让宝玉娶宝钗,那么他心里是绝不会同意的,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宝玉又是个很讨厌世俗的人,他很可能会以自己的方式来反对的,最可能的方式就是逃避。引进来的结局也说明了这一点。我在想到这里时,又觉得选黛玉好了,所以后来我表现得很想让黛玉跟宝玉成亲,这样两个人都欢喜,即便黛玉不会持家,也比让宝玉娶自己不喜欢的宝钗强,说不定两人结婚后,迫于生活的需要,宝玉会转向经济之途,这样两人的生活起码是正常的,是可持续发展的,呵呵!”
快嘴:“哦,这么说来,您考虑的可真是长远啊!可惜,他们都不懂您的苦心,让宝钗错嫁了宝玉,直接导致黛玉伤心而死,真是可惜可怜可叹啊!”
说到这里,老太太抹起眼泪来,鹦鹉便说道:“快嘴,你快别说了,老太太就不能想这些事,一想就哭,你还问这做什么啊?要聊就聊别的话题吧!”
聪明地享受生活
快嘴:“是啊,都怪我,老太太,咱们换个话题不说这个了,咱聊高兴的,就聊聊您老自己吧。”
这时琥珀接嘴说:“快嘴啊,若说我们家这位老祖宗可是个会享清福、会逗乐的人。她曾对刘姥姥说‘不过嚼得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们玩笑一会就完了’。那些个年轻人欢聚时,她总在场;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欢声笑语。我们的这位老祖宗可不像别人,年纪过高就显得平庸、痴呆的,不讨人喜欢。她不但越老越精神,而且人又聪明风趣。”
快嘴:“哦,是吗?老祖宗您可是会享儿孙福啊。”
贾母:“快嘴啊,人老了讨人嫌是难免的,但我尽量避免这方面的冲突。那天我给他们那些年轻人儿讲了个‘十个媳妇’的笑话儿,差点儿使那些个姑娘们笑破肚皮儿,并且我还能与她们玩‘对景儿’,跟她们一起消遣、行乐,总算没有让人过于厌烦我这个老不死的。呵呵……”
鹦鹉:“是的,老太太可是个精明的人。在一般情况下,都确实显得慈祥和善,而且‘惜老怜贫的’。对从乡下来的刘姥姥从没有摆出过‘老太君’的威势,却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虽说已在养老、享清福、不理家事,但却是府里的‘至高神’,什么大小事都要‘请老太太的示下’辨明是非,‘老太太说的’就是府里的‘圣旨’,总而言之,公平而论,我们家老祖宗是一个让人喜欢的老人。”
最喜欢哪些丫头小姐
快嘴:“嗯,不错,老祖宗的确是一位令人喜欢的老人。但是老祖宗,不知府里的那些丫头、小姐您最喜欢的是谁?”
贾母:“哟,快嘴,这让我怎么说呢,她们个个都讨人喜欢。但若从审美观点来说,最令我欣赏的却是凤姐儿、宝琴以及晴雯。我喜欢凤姐儿的机灵风趣,晴雯的灵巧美丽,宝琴的出类拔萃。但从她们三人身上,都隐含着黛玉的影子。宝钗的淑慧端庄我喜欢,但心里更偏爱凤姐,而黛玉是那种口角犀利、有棱有角的性格类型。还有整日陪侍在我身边的大丫头鸳鸯以及晴雯,她们都不是好惹的主儿,都是那种敢笑敢骂、锋芒毕露的女孩儿。这些女孩儿我都喜欢。”
快嘴:“哦,老祖宗您不愧是府里的‘老祖宗’,看人的眼光及欣赏能力果然不同于常人。您看重的这几个女孩也果然不同寻常,她们个个令大家怜爱倍至。咦?对了,还有袭人呢?这花袭人那么的美丽贤慧您不喜欢吗?”
鹦鹉:“嗨,快嘴,什么‘美丽贤慧’?你以为‘贤慧’就让人喜欢了?我记得有一回里老祖宗曾对王夫人说:‘但晴雯那丫头,我看她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们那模样儿言谈针线多不及她,将来只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但是,王夫人却挑中了袭人,而老太太则认为‘我只说她是没嘴的葫芦’,并不是不喜爱她的。”
琥珀:“喂,快嘴,俗话说听话要听音。你知道吗,这晴雯折射着黛玉的‘影子’,老太太挑中晴雯‘给宝玉’,正暗伏她挑中黛玉与宝玉相配。她虽然也赞赏宝钗的稳重平和,可宝钗显然非她喜爱的类型,而‘贤慧’的袭人却隐匿着宝钗的形象。当她看了宝钗房里朴素的陈设,就连连摇头,说‘使不得。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而小小年纪就学着一副‘罕言寡语,藏愚守拙’的处世态度,反倒失去了女儿天真未凿的个性。”
快嘴:“哦,说的不错,老祖宗犹如一架透视镜,对什么人都洞察的清楚明白。”
贾母:“呵呵……快嘴你不用褒奖我,你们说的这些女孩儿我不否认,但最让我心仪与喜欢的其实是宝琴。正如三丫头所说‘老太太喜欢的无可不可,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这且不说我又是把连宝玉都舍不得给的‘凫靥裘’给了她,又特地让琥珀传话叮嘱宝钗‘不要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琥珀:“对,不错快嘴,老祖宗当时就这样吩咐的。但这样的话,对号称温柔大度的宝钗来说简直是个侮辱。还有老太太还毫不掩饰、明晃晃地向薛姨妈打听宝琴的婚姻状况,直到得知她已有了人家,才悻悻作罢。她对宝琴的这份疼爱,终于弄到连沉稳若死人的宝钗都沉不住气了,酸溜溜地对宝琴道‘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
鹦鹉:“你要知道,快嘴。这宝琴姑娘亦非是个有‘停机德’的女孩子,她从小四处游历,‘天下十停走过六七停’,甚至于同外国人打过交道,年轻心热、爱开玩笑、说话直率,且诗才超凡,十首怀古诗让人惊为巨眼美人。相比之下,宝琴的洒脱性格应接近于黛玉及湘云,而远离宝钗。快嘴,由此你可以看出老太太真正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了吧。”
快嘴:“啧啧,老祖宗果然有独到的眼光。这宝琴姑娘果然美艳无双,倚梅立雪,令人爱慕不已。但为什么宝琴一来您就忙着为她提亲?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宝琴姑娘的‘年轻心热,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俨然一稚年的黛玉吧?况宝琴一来,就与黛玉亲敬异常,俩人像亲姊妹一般。看来您还真有这意思啊?”
贾母:“呵呵,快嘴,你说的还真不错,当时的确藏有那样的心思,怎奈宝琴与梅家定婚了,不然我还真想让她嫁到我们家来呢,呵呵。”
快嘴:“哈,好花谁都想移到自己家里看啊!呵呵!宝琴的好,不止是您自己觉得,府里谁又不喜欢呢?更有很多读者和红学家认为宝琴是整部红楼梦中最完美的女性,怎能不让人动心呵。”
贾母:“唉,若仔细想来,这样的女孩子,我贾府之中,竟是没有人能配得上的,所以后来我也不再想了。”
品人生,论是非
快嘴:“呵呵,那咱们再换个话题,您是府里辈份及年龄都最大的人了,您的权力在贾府也是至高无上的,您也很希望自己这个家族能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按照您的意愿进行,您和您的孩子都能够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以压抑和剥夺他人性情的方式展示自己的生命快乐,但最终往往会使矛盾恶化,形成不可避免的冲突或悲剧。您对此有什么反思吗?”
贾母:“唉,以前我总以为这就是命运,以至到死也没有解开这个结。就像一百零八回‘强欢笑蘅芜庆生辰死缠绵潇湘闻鬼哭’中,我让鸳鸯掷骰子凑乐,鸳鸯依命便掷了两个二、一个五,还有一个骰子在盆中打转,鸳鸯大叫‘不要五’!但是那骰子偏偏转出个五来。难道这是必然吗?其实不是,这是偶然的,但在这偶然之中,是骰子在转动之中,随着这样那样的晃动,使得他必然会显示成一个五来,所以很多事情的结果,其实也是种种因素相互作用,产生的必然结果。只是人在当初没有看到啊,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可避免。”
鹦鹉:“哼,老祖宗呀,我说几句话您可别生气呀。像您与王夫人、贾政以及贾珍老爷等,不管在任何时候你们都用旧生活旧习惯支配着自己,更支配着别人。你们总是真诚地相信自己是道德与秩序的化身,是给人间带来善和福祉的使者。殊不知这根本就是一种罪恶,你们会曾经因扑杀一只苍蝇而大动慈悲之心,却不知自己的一个意念便可以给人间平添许多的眼泪和血渍。”
贾母:“快嘴啊,我当初是糊涂啊。其实我的晚年是很昏庸的,可以说是一个绝对利己的享乐主义者,只知道要用幸福与快乐来打发自己的余荫。以至于我的儿孙都成了淫棍、赌徒,但我还是乐得其所,只要他们不来搅扰我的享乐,我就不加干涉。我晚年生活需要的是开心、享乐和团圆,尤其需要宝玉常伴随在身边。那时,宝玉的任何不虞都将破坏我晚年的安宁,因此我就将自己的喜好强加给他,就这样一步步形成了最后的惨痛!我真是后悔莫及啊!”
快嘴:“哎,老祖宗这些责任不全在你。这一惨痛的教训反映了在专制的文化格局中,讲性情和不讲性情并非是个人意愿,而是与权力息息相关的。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表现自己性情的空间。处于生活底层,没有权力的人,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用牺牲自己本性的方式来获取生存空间。当然,也有不顾权力压制而坚持和表现自己性情的人,但这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人生甚至生命的代价。比如黛玉、晴雯以及宝玉等很多人,这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这并不是一些人或一股力量所能改变的。”
贾母:“唉,快嘴,还是你们这些现代人思想开阔,对什么事都认识的十分透彻。你要是早一些给老祖宗我讲讲这些道理,我也不会成为众人讨厌的老太婆了么。”
快嘴:“呵呵,其实您本身就是一个开明的老人家,也是通情达理、慈祥可亲,让您的儿孙们从您身边获得了很多的快乐与幸福,您也是很了不起的了。”
贾母:“哦?这么说我还真不是没用的人了,得谢谢你了快嘴!”
快嘴:“您其实是府里最有用的人呢,他们可都离不了你啊,好了,我都打扰您半天了,您也该休息会了吧!我就告辞了,您老就安心的养精神吧。愿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母:“那你走好啊,快嘴,有时间别忘了常来看看我。哎,鹦鹉、琥珀你们俩去送送快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