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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红楼众丫环访谈录(3)

紫鹃:“是呀,为了摸清黛玉在宝玉心中的地位和分量,我就用‘情辞’对宝玉进行试探。这一‘试’,没想竟闹出了大乱子。宝玉‘急痛迷心个昏死过去,醒来后还大病了一场’。这下可坏了,我不仅成了众矢之的,受尽了谩骂和埋怨,还得日夜陪伴宝玉,纵然这样我却不后悔。这些没有白付出,果然试出了宝、黛二人爱情的深度,试出了黛玉在宝玉心目中那不可动摇的地位,使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宝玉病愈后我又回到潇湘馆,夜深人静时,我对黛玉说‘……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没听见俗语说的,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这样的话么?”

鸳鸯:“不错,紫鹃的心里只有黛玉小姐,她惟恐夜长梦多。就劝黛玉趁老太太还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她深深地认为宝、黛是美满的一对,因为他们的婚姻关系着她的小姐一生的幸福,在她心里小姐一生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那一次,薛姨妈笑说,要向老太太说把黛玉许给宝玉时,紫鹃竟天真地对薛姨妈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竟不知这样的苦心是难以兑现的。最后,根深蒂固的封建势力终于毁灭了宝、黛这对叛逆者的爱情,那充满了铜臭的‘金玉良缘’最终战胜了纯情如水的‘木石前盟’,真是可悲!”

快嘴:“啧啧,我觉得书中关于紫鹃姐的故事并不多,没想到却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儿!”

平儿:“哟,怎么了快嘴?看上我们紫鹃姐了?若是你家里没妻室的话,我来给你做大媒,不过这要论起辈份来,你小子可不能超主啊?”

快嘴:“嘿嘿,平儿姐,我怕没有那福份呢,你快说说这紫鹃姐是怎么个好法吧?”

平儿:“嗨,快嘴别着急,听我慢慢的告诉你。有一次,雪雁到梨香院给黛玉送手炉时,黛玉笑问她‘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哪里就冷死我了呢!’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来的’。从这点小事就可以看出紫鹃对黛玉关照体贴的细致周到。此后,如三十回宝、黛因互相试探,发生了口角,紫鹃既以宝玉对姑娘的一片真心劝慰黛玉,又委婉地批评她的小性儿,巧言相劝,对宝玉‘太浮躁了些’,‘常常歪派他’。又对宝玉善意取笑,消除了他的窘态,为姑娘说了话,要宝玉向‘心里气还不大好’的姑娘赔不是。这样的侍婢,在生活与情感上俨然是最知心的朋友。”

紫鹃:“记得我家姑娘在生命垂危之际,我就守在她的病榻旁。她深情地对我说‘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人,虽是老太太派你服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作我的亲妹妹……”她临终时又攥紧我的手不放,她是个善良的人,她痛惜我即将失去知心和依靠。‘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服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她喘息了半天又嘱托我‘妹妹,我这里并没有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

鸳鸯:“唉,黛玉之死,使紫鹃悲痛至极——‘她在外间空床上躺着,颜色青黄,闭了眼,只管流泪,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紫鹃为了黛玉姑娘的幸福,可谓不惜一切,甚至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黛玉病危之际,正是‘金玉良缘’结合之时,林之孝家的要她去侍候宝玉、宝钗婚礼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林奶奶,你先请吧!等着人死了,我们自然是会出去的,哪里用这么……’”

紫鹃:“我家姑娘死了,有情人难成眷属。宝玉和宝钗终于成亲,无情者反成眷属。我当时感到心胆俱裂,柔肠欲断!我的内心是多么激愤而又孤独啊!但这些激愤又能到哪里去发泄,这种无奈的失去知音的孤独又有谁能理解?”

平儿:“是啊,在宝玉婚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宝玉曾‘见紫鹃独自执灯,又不是做什么,呆呆的坐着’。这是一个多么凄楚欲绝而又空虚寂寞的少女啊!‘算来竟不如草木石头,无知无觉,倒也心中干净’!于是,无奈的她看破红尘,跟随惜春出家了。但在青灯古寺之旁,她永远都怀念着——自己那饮恨而死的知己啊。”

晴雯:风流灵巧招人怨

快嘴:“啧啧,真叫人感动。像你们这样的丫头倒比那些尊贵的主子们让人觉得可敬可爱的多了,我现在才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的真善美。”

晴雯:“哈哈,快嘴,你才知道啊。叫我说你们现代的女儿们,也不见得比我们几个更‘风流灵巧,清纯可爱’吧?”

快嘴:“哦?晴雯,你这不饶人的嘴巴,我看到什么时候都是不会改变的了。若说起现在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将自己的青春美貌与物质受享划成了等号,哪里还有什么‘风流灵巧,清纯可爱’之言?咦,对了晴雯,我好像觉得这‘风流灵巧’四字……好像……好像是你的专利品呀?那判词是怎么说的:‘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是吧?那就说说您好吗?”

晴雯:“说就说嘛,其实我早就想说说我自己了。不错!这首判词包含了我的出身、为人和命运。是的,‘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凡属美好的事物总是不会长久的,因为它总是与庸俗丑陋的东西相处不到一块。而‘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我却总因‘风流灵巧招人怨’,最后只有‘寿夭多因毁谤生’而冤屈至死了。”

快嘴:“呀!真是冤枉呀!这么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儿竟遭冤屈含恨而死,又怎么能不叫那‘多情公了空牵念’呢?如果换作我快嘴就会舍命陪红颜——殉情到九泉,方能无怨无悔呀。”

这时鸳鸯插话说:“你想的倒美呀,快嘴,可惜你小子没那艳福。我就挺喜欢晴雯的这种个性的,要我说,我们这些人啊,都是对上面千依百顺,彼此间却排挤陷害,但晴雯就不是,她是一个坦白、直率、刚强和富有反抗精神的女孩子。”

晴雯:“我因从小没了父母,孤苦伶仃,在家庭里没有受到处世为人方面的教育,所以任情任性,性格刚强,后来被赖大的母亲‘孝敬’了贾母,于是才来到了宝玉的面前。唉,也正是因为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贵贱尊卑,不理解封建贵族家庭中的潜规则,所以也就没有保护自己的生活和生命的能力啊。”

快嘴:“嗯,你敢爱敢恨,敢笑敢骂,敢于去反抗权威,渴望着自由平等。敢把周围的黑暗丑恶和那些‘鬼鬼祟祟的勾当’,毫不留情地给揭露出来,这种勇气和品格,是很让人敬佩的!”

平儿:“可不是咋的?那时晴雯因跌坏了扇骨子和宝玉吵嘴时,袭人说了一句‘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她竟说出‘我们’两字就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还有一次,因为凤姐叫小红去拿一个荷包,小红得了高级主子的差遣,便得意忘形起来,晴雯见了却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就不服我们说了。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没有,就把她兴头的这个样儿!这一遭半遭儿的也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上才算好的呢’!”

紫鹃也很欣赏晴雯的个性,便也抢着说:“晴雯虽长了一张刀子嘴,有时说话让人像割肉一样疼痛,但她确实是个性格透亮的人。在抄检大观园时,凤姐带领王善保家的一群人杀进怡红院,袭人等人无不战战兢兢,俯首贴耳,慌忙‘自己先出来打开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只有晴雯敢采取反抗斗争的姿态,她起初是不开箱子,后来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郎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这些都明显地体现了她那种不屈服的性格!”

快嘴:“是啊,在这件事中,晴雯的讽刺曾刺伤了袭人、秋纹、小红、王善保家的一群人的心,还曾把矛头指向了宝玉的母亲王夫人,晴雯的心像明镜一样,容不得一点肮脏、丑恶和冤屈。她鄙视乘机向上爬的小红,嘲笑一天到晚梦想当‘小妾’的袭人,轻视那得了小惠而向王夫人叩头谢恩的秋纹,痛恨那狐假虎威、为非作歹的王善保老婆。‘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这种自由平等的思想和不避强权的斗争精神,在贾府那些奴颜婢膝的女性中,让人觉得有鹤立鸡群之感啊!”

这时晴雯却抹起泪来,说道:“唉,这有什么好?正因这样,我才遭到大家共同的反对。”

紫鹃:“晴雯可没少受流言谗语,绣春囊事件一爆发,王善保家的便抓紧这个好机会,在王夫人面前诬告她说‘别的还罢了,太太不知道,头一个是宝玉屋里晴雯。那丫头仗着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长了一张巧嘴……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只眼睛来骂人,妖妖调调,大不成个体统’!这样,在小人的诽谤之下,掌权者对晴雯进行了不留情面的打击。”

与宝玉之友情与爱情

快嘴:“唉,真是让人痛心呀。但晴雯的这种精神,在宝玉的心灵里得到了高度赞赏与共鸣,成了宝二哥的知心朋友。虽然阶级、地位、教养不同,但宝玉对晴雯的态度,我觉得跟对其他的丫头是有区别的,它首先是一种美好的友谊。”

紫鹃:“是的,那次宝玉被贾政痛打一顿之后,全家骚动,各人的情绪和态度各不相同。我家黛玉姑娘送来的同情是万语千言也说不出的,只是‘满面泪光和两只肿得桃儿一般的眼睛’。黛玉回去后,宝玉为表示他的爱情,相送两块旧帕给我家姑娘,这在他俩的恋爱过程中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任务,担负这一任务的就是晴雯。也就说明晴雯就是宝玉的知心人啊。”

快嘴:“是啊,朋友之间贵在相知。但在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之间,十分的相知,是容易生出另一种情愫的,晴雯,你觉得自己与宝玉之间,是产生了爱情吗?”

晴雯:“看你问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问题,你自己猜去吧!”

平儿抢话说道:“你这快嘴,真不会问,这还用说吗?晴雯喜欢宝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宝玉爱戴晴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要我说,晴雯妹子早就对宝玉动了心思吧。”

晴雯:“别胡说,我哪敢动那心思?人家是贾家大公子,是主人,纵然我喜欢宝玉,就他那软弱性子,又如何能拗过他爹跟他娘的反对啊?再说了,就算宝玉结了婚要纳小妾,还有袭人在头里呢,她跟宝玉关系本就暧昧,加上宝玉母亲喜欢,若不出变故,小妾都已非她莫属了,我啊!怎么也得靠边站了!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命好呢?嫁给贾琏二爷,吃香喝辣的,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平儿:“你可别欲盖弥彰了,看你分析得这么清楚,就知道你早动过这心思了,还不承认?最后你还不是将自己内衣给宝玉穿了么?这么贴心,还说没动心思,鬼才信呢!再看你那嘴,怪不得不让人待见呢,临了又给我一刀,我可真服了你了。”

晴雯:“哪有?谁让你说我喜欢宝玉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最后之所以要将内衣给宝玉穿,也是因王夫人给逼出来的。她不是说我勾引宝玉么?我就勾引给她看了,我还将衣服给她穿了,我也穿宝玉的,我就是喜欢宝玉,宝玉也喜欢我,我看她还能把我怎么样?”

平儿:“呵呵,说实话了不是?唉,这种性子就是不会改呵,不然王夫人又何能把你逼走呢?”

紫娟:“其实我觉得晴雯在王夫人的眼里,是‘眉眼又有些像林妹妹’的一个人,而且晴雯不仅面貌精神像黛玉,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在追求解放与自由上同黛玉基本上是一致的。王夫人对于晴雯那样反感,连作为宝玉的一名丫头也不能容忍,那黛玉为什么不能成为她的儿媳妇,我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想这时晴雯却哭起来,抹着眼泪说道:“你们快别说了,都是你们的话了,我这人就是快人快语,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们理解我么?我看只有宝玉理解我,早知会被王夫人诬陷,我还不如开始就跟宝玉好上呢!也不冤屈了我!”

大家听了都默然无语,平儿先开口对我说:“快嘴啊,你看晴雯妹子,她可是被上面冤枉死的啊,鸳鸯妹子的自杀,不同样是被上面逼的么?我们都一样啊,所以觉得这人间有太多太多的不平,才要求提倡人人平等的噢。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帮我们在社会上大力的宣传啊!”

快嘴:“平儿姐,你们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将你们的心声告知天下人,让人人都力求人人平等,减少你们的悲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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