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只听他小声道:“阿欢,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毕竟……这都是男人之间的事。”一闪而逝,如梦低语。
我睁开眼,抿了抿唇角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于单也不是傻子,我尚能感受到草原上明争暗斗,更何况他这样一个身处权力中心的太子呢!在他心中,许是想将我和华英一样,放在身后保护起来的,劳累时分就卸下戎装,像个普通少年一般嬉笑玩闹。
我没告诉他,告诉与不告诉我都没关系,迟早我是要离去的人。
几日后,阏氏遣云秀嬷嬷赏了许多珠宝首饰和有趣的玩意儿来,嬷嬷说:“主子在草原呆的太久了,既然你来了,若是没事就好好去陪陪她,缓解她的思乡之苦。”
我点头道:“只要阏氏不嫌我烦,我一定去的。”
云秀嬷嬷眼睛一直看着我,好似没听到我的回答一样,我唤道:“嬷嬷,嬷嬷!”
她回神过来:“啊!”
我问道:“嬷嬷您总是看着我做什么?好像我们一见面您就总是看着我,我们见过吗?”
她笑了笑,伸手抚过我的脸庞道:“以后就别叫我嬷嬷了,叫我姑姑就好了,你来陪阏氏说话,也来陪我说说话。”说着说着,她的泪又垂落下来。
我呐呐道:“云秀姑姑。”
她笑了笑,低头揩了揩泪水道:“叫你见笑了,你长得真像我的一个故人。”
此言一出,如春惊蛰,“故人,是什么故人?”我急忙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
她嘶了一声,我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猛,抓痛了她,忙抽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嬷嬷反握住我的手,道:“一个知己好友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也罢。”
我愧疚道:“姑姑,我给你抹点药吧。”
她点点头:“也好。”
我轻轻给她涂着药,心中却早已乱作一团,故人……什么样的故人和我相似呢?
为她涂好了药,我按捺不住问道:“姑姑,您说的那个故人,她是个女子么?她叫什么名字?”
云秀嬷嬷伸手摸了摸我的鬓角,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半晌,叹了口气道:“我那故人已经仙逝多年了,不提了罢。”
仙逝多年,仙逝多年!
我急道:“那什么时候的事!”
“我来到匈奴之前的事了,太远了,都不记得多少年了。”她拍了拍我的手道:“我也要回去了,你别忘了我对你说的。”
她说的其他话我已记不得了,只知道那一句“仙逝”,我差点就以为……
云秀姑姑掀帘而出的前一刻,我急忙起身问道:“姑姑,你那故人姓什么?”
她停下身子,半晌才道:“姓安。”
“她也姓安么?”我呐呐站在原地,身上的力气像抽光了一样坐在毡垫上。
我也在无数个夜晚幻想过,幻想有人对我说她曾丢失过一个女儿,正是我一样的年纪,一般的容貌。然后她带我回家,见家中兄弟姐妹,父母兄弟高坐一堂……
不,这都不需要。只要她承认我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可惜,我从未遇见过。即便云秀姑姑口中的故人,也必然不是,她来匈奴已二十多年,那故人也死了二十多年。我又哪里能是她的女儿呢?
一阵凉风,小离从外蹿进来,热情地往我身上蹭,我拍了拍它身上的草,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小离,你又去哪里闹腾了,你看看你,浑身脏兮兮的。”它哼唧了几声,揪着我的衣袖闹腾。
“好了好了,别闹了。呵呵……”这么半拉半扯的,小离似乎十分急切,这才看清楚他脖子上隐隐透着血迹,毛发竟脱落不少!
我恍然急切问道:“小离,阿伊丽呢,她带你出去玩的,她去哪里了!”
“嗷呜嗷呜!”
我随着小离的脚步一路跑去,方在偏僻的杂乱的草间见到两支珠钗,心一下沉如寒冰谷底!
阿伊丽,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草垛屋里传来愤怒的声音,还有鞭子刷过空气的声音,伴着嘶鸣的北风,格外瘆人!
“一天到晚缠着王爷!还有安欢那贱人!一个个都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给我继续打!”
“小姐,她晕过去了。”
“贱人,敢装死,给我泼醒她!”
“是!”
我心冷的不行,俯身摸着小离的脑袋道:“小离,你快去找伊稚斜,去找他,听到了吗!”
转身便推开那扇门,大声喝道:“住手!”
云珠儿冷笑道:“果然把你这贱人引来了!”很快厉声对身侧婢女道:“给我捆起来!”
我急忙抄起门边的一根木棍,对迎上的侍女一通乱打,她们虽身强力壮,好在我也灵巧敏捷,终于退到阿伊丽身侧,这才看见垂着脑袋,奄奄一息,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染,不由得眼眶一热,唤道:“阿伊丽,阿伊丽,你快醒醒!”
她仍是没有一丝反应!
我厉声问道:“牧云珠,阿伊丽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下此毒手!”
“呵呵!这等下贱之人,本小姐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你有什么能力来管!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转头对身侧婢女道:“全都给我上!”
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双手被反钳在身后,牧云珠得意冷笑:“你这贱人,得了太子的欢心还不算,还将阏氏哄得团团转!朝三暮四勾搭男人,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她将我绑在柱上,一鞭又一鞭得落下,划过的肌肤火辣辣的疼,我却是抬眼冷冷对她讽笑起来。
她果然大怒,停下鞭子道:“你笑什么!”
我冷笑出声:“呵呵!”
她厉声喝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可悲又可叹!”
她揪着我的衣襟道:“你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可怜的是你!无父无母的野种,贱人。”
我继续冷笑道:“你很恨我吧,恨我抢了你心爱的人,恨华英待我好,又恨阏氏待我好,你害怕了,害怕我一个无父无母的野种抢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牧云珠心智大乱,怒道:“你胡说!你怎么能抢走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和我抢!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
“我的确没资格和你抢,那你害怕什么呢?你真切明白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抢就抢的到的,对不对?”我满脸都是笑意,嘴角的弧度艰难勾出,脸色煞白,额间大颗的汗沁出。
她怒不可遏,嘴唇发白的看着我。
就在这时,一婢女急忙道:“小姐,有人来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命令道:“我们走!”回过脸对我冷笑道:“即便你说得对,那又怎样,反正你还是要死在这里了!”
等她关上草垛屋的门,浓黑的烟雾和光火熊熊燃烧起来,我和阿伊丽被绑在柱子上无法逃生时,才知道她是多么疯狂!
阿伊丽在远处山坡望着火光熊熊的草垛,眼里尽是报复的快意!
“小姐,那都是过冬的粮草,若是被单于知道了,会不会……”婢女话未说完,牧云珠一巴掌便已闪过去,喝道:“闭嘴,这粮草烧了关我们什么事,再说了,今年物产颇丰,仅仅这小小的草垛房少了有什么,难道我牧家会缺么!”
说完,她扫过一众婢女,众人皆是吓得跪下,口不敢言,牧云珠道:“今日之事,谁若泄露半句,当心自己还有族人的脑袋!”
众婢女颤声道:“奴婢不敢!”
光火大胜,就算插翅也难逃了吧!牧云珠脸上笑的愈发安心,却带着一丝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