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被群马追赶,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又见平日待我温顺的小离频频发狂,这一切都昭示着这一整件事并非意外那样简单。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声音颤抖,脸色发白看着伊稚斜。
他既然知道解决之法,必定明白这其中内情。
“大概是秋季躁动之症,过几日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喃喃:“躁动之症?”
他微微笑道:“牲畜不同与人,你无需害怕,用凉水冲一冲它也便冷静下来了。”语气蛊惑般的温柔。
我虽口答道:“是吗。”眼睛瞧着地上破烂的衣物。
原本一惊一吓,脑子也便不太灵光。到了晚间,我迷迷糊糊在一旁喝着茶休息,脑中还是不断思索白天之事,一幕又一幕。万分惊险,万分惊险,抬手摸摸我那心口处咚咚跳着,我现在还活着委实是一个奇迹啊!
这马群要是每年秋季得发一回疯,不知道得踩死多少人。
阿伊丽却说往年并未闻牲畜发什么躁动之症,更别说死人了。暗自忖道:莫非我一来就发了什么躁动之症?
若我有这本事,直接往那战场上一奔就行了,千军万马均是不听调令,不战而胜!
我脑子忽然闪过什么,方记起白日里于单那场疑问。为何这牲畜直冲着我发难?
“阿伊丽,今日我那件破衣服呢?”
她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我一嗓子喊过去。她便一个激灵从桌上坐起,皱着眉问道:“什么衣服?”很适宜的打了个哈欠。
我拉着她手臂紧紧问道:“衣服!白日里我穿的那件衣服!”
阿伊丽半梦半醒被我这一扰便去寻那件破衣裳,谁知寻遍了营帐均是不见踪迹。她疑惑道:“阿欢,你寻一件破衣裳干什么,反正也不能穿了。”
只怕没那么简单!我不去招惹人,只怕别人也容不得我。很明显我被设计了,而设计我的人就是云珠儿,她在我身上不知洒下了什么香,引得群马发狂。想起白日里那凶险万分的一幕,心中一阵寒意,她差点就得逞了!
抬脚正准备去告诉伊稚邪。
我并未得到确切证据,这般贸贸然去和伊稚斜说也不太妥当,更何况,他们之间自小的情谊……
我摇摇头,怎么会想到去告诉他呢?
心中暗自伤感,我这般寄人篱下生存着,招人不快也实属正常,今日之事不论是告诉谁都是不妥当的。这一瞬间,我很是想家,很是想念。“哥哥。”
又一次,离开二字在脑中闪现。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匈奴的秋赛之际。
高台垒筑,鼓声滔天。万民聚集,载歌载舞。我坐在边角的位置,遥望着高台最高处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匈奴的王,军臣单于。他高坐于台上,头顶的辫子中镶绣着彩色的珠宝。幽深的眼眸如一头年长的猎鹰,神秘浑浊又不失智慧,俯瞰着台下他的子民。周身掩不住的王者霸气。我暗道世间的王大抵都是如此,威严,不可侵犯。
鼓声滔天响起,渐渐伴着乐器的节奏,粉衣的匈奴少女从两边迤迤驶向中间高台。半掩桃面,身段窈窕。
长袖带花,风姿轻飏,目盼流光,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直瞧得台下男子眼泛桃花,口水直流。
舞了半晌我也没能瞧出什么来。只觉得柳腰细腿,白面美眸看着还算赏心悦目。大抵是以前见过的美人太多,歌舞也各有千秋,故而瞧不上这些异族祭祀的歌舞。实则也并非瞧不起异族,只是任谁见过了长安最好的舞姬,便很难瞧上眼前这些了。
所幸也是无趣,我便拿着酒水喝了几口,又尝了尝糕点。因着早晨阿伊丽兴奋非常,早早地拉着我过来了,早饭未能吃上,此刻恰好补缺。
瓜果熟食也算是齐备,我又不挑,吃得到甚是欢快。
突然听着众人唏嘘一声,我想该不会是有人扭到了腰吧?抬眼皮一看,却是中间冒出一朵大红花,腰差点没折到一处。这这这、腰还没断?
再一看,这一朵大红花不是云珠儿还是谁?
她老爹牧原将军高坐军臣单于身侧,正与王举盏共饮,眼神指着台上的美人,甚为得意。
我点点头,十分中肯的想了想,也该得意,养出这么美艳的一朵大红花谁能不得意呢?
不过,将来还是要被人连盆端走的。
无意瞥见单于身侧的另一男子,倒叫我心一惊。那人竟是一汉人,年岁比单于稍长,衣着虽是匈奴服饰,发冠却是汉人的。
我指着他戳了戳一旁看呆了的阿伊丽,询问一番方才知道,原来此人便是中行说。
在汉朝,知道此人的也是不少。
三叔曾经与我们闲闲聊过这路事情。
文帝在位时,曾遣世家之淑女为翁主,并伴以太傅相随,为促进汉匈两地的长久和平而做出努力。
彼时的中行说只是宫中一名宦官,燕地人。自小识书懂礼,足智多谋,颇有一些见识。
文帝便命他为翁主太傅,随迁朔北之地的匈奴。
虽说北方胡地的人民长期受汉朝影响,有了许多的进步,匈奴势力也越来越大。可是,朔北苦寒之地如何能与风调雨顺的长安相比。加之生活习性,礼仪风俗的诸多差别,很少有人愿意前往,中行说自是不愿。
中行说向文帝几番婉辞,奈何文帝一意孤行,依旧任命他前往。
自古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中行说小小宦官,怎么能抵得过高坐于未央宫的皇权呢?
遂出使朔北,并扬言:“必我也,为汉患者!”
于是乎,中行说一到匈奴便获取了匈奴的王的信任,也就是军臣单于同伊稚斜之父,老上单于的信任。
汉匈多次交涉,中行说凭着聪明才智,多次让汉使受辱,并使得匈奴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文帝原想着为汉朝带着和平,却没想到这中行说反而制造了灾难。若是文帝在世,想必要为当年自己那个决策悔的肠子都青了。
记得那时我感叹:“既然中行说不愿意去朔北,文帝为何还要让他去!如今倒好,活活送去一个冤家,对汉朝知根知底不说,还反过来害我们自己人。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叔摸着我的脑袋笑了笑,“你倒是将先帝当做那偷鸡的黄鼠狼了!”半晌,状似深思道了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实则我对中行说此人实在没有好感,以自身智谋来构陷故国,乃是卖国之贼。可我又实实在在同情他,年纪垂垂,却要因为一纸皇命来到这匈奴之地,想来也委实可怜的紧。
现在想来,三叔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实则也是对此人报以同情吧。
我正是心中胡思乱想,无聊得紧,却没想有人与我一样无聊。
于单坐在远处,百无聊赖饮酒。我一望向他,他恰好也盯着我,两人都是眼睛一亮,粲然对笑,委实傻得很。
寒冷凌厉的目光袭来,我方转过头见伊稚斜正看着我,身侧女子正在为他斟酒。我一对上他的目光,他反倒绕开了,抬手饮尽杯中酒,目光投向台上舞姿曼妙的大红花。
那样子,悠闲随意的很,享受的很。
酒足饭饱,我不知不觉倒在桌台之上睡得迷迷糊糊。直到腿脚发麻,一个趔趄从一边倒下去,阿伊丽费力的托着我,喘气道:“姑娘,别人都是看的有滋有味,你、你怎么还能睡着呢?”
我搭着她的肩膀,擦了擦唇角,嘻嘻一笑:“我也有滋有味啊,这瓜果糕点比平日吃得好多了。”
“你呀!”她戳了戳我的额头,无奈建议道:“往常台下也总比台上热闹,我们不如下去看看好了。”
“好啊好啊!”我高兴地拍拍手。
集镇之上果然比往日里要热闹许多。来来往往诸地的商贩,或借此行商,或纵观风土人情,总之是好不热闹!
街道上的人摩肩接踵,男男女女不亦乐乎。
“快来!快来!”小摊的玩意,小巧有趣。
“阿欢,你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