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记忆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仿佛这四年的时间,所有的经历都掩埋在那片黄沙之下,我始终没能逃脱过去的魇魅。
迷糊之间,感觉头脑有些发热,睡得昏昏沉沉,好像听到有人生气骂人的声音,碗碟摔在地上碎裂。
阿伊丽哭泣的为我换了一遍又一遍的湿帕子,我想:骂她做什么,是我自己想睡一会。
发苦的药汁一到嘴里就全部呕了出来,一次又一次,衣襟都被苦涩的药汁沾湿。
柔软的唇覆在我唇上,药汁一点点自喉咙渗入。好像小时候,也是这样大病一场,母亲在我身边急的团团转,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哺给我……
“娘亲……”
烧红的体温慢慢退下,渐渐钻入梦乡之中。
苍茫大地,北风微凉。
骏马翻驰花叶,毛发在风中如同墨色流云。马背上的人俊朗眉目,眸似孤狼寒星,略显杂乱的细小发辫在脑后扬起,随着马匹的跳跃而起伏不停。
伊稚斜执着马鞭远站于草坡之上,俯视着远方的人群,挺拔的背影犹如一个傲立天地的王者。侧脸棱角分明,现场的睫毛犹如一把细长的刷子,一闪一眨,淡蓝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神秘。我遥望着群马飞过的各色身影,心中的阴霾在这阳光和清风之下,一扫而空。喃喃道:“伊稚斜,你教我骑马吧。”
“骑马?”他略显诧异,很快挑眉勾唇一笑:“你想好了?”
我点头:“嗯,我想学骑马。”
他问道:“不后悔?”
“不后悔。”
“不害怕摔倒?”
“谁人不知左谷蠡王能骑善马,是有名的马上苍狼。想必应该有能力保护我这么一个小女子,也有能力教好我。”
闻此言,他眼中戏谑的笑容淡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微愣:“什么?”
他有些激动握紧我的手臂,目光不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见他表情严肃,也不知是哪一句不妥,思考道:“谁人不知左谷蠡王能骑善马,是有名的马上苍狼。”
“不对,下一句。”
我略思考,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你应该有能力保护好我这么一个小女子,也能教好我。”
他微愣一瞬,很快粲然一笑,笑容中仿佛多了份明媚,道:“这么相信我?”
我摇头:“不是。”
伊稚斜蹙眉:“嗯?”语气中已然不悦。
我笑着扬起马鞭,歪头一笑:“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伊稚斜先是一愣,很快又展颜,这一笑犹如阴山雪融,清泉落下,叫人晃花了眼。
恍然想起几天前醒来之时,阿伊丽问我的那一句话……
那一日醒来时,已是一天以后。
霞光投入营帐的白布,帷幔被风掀动。外面传来牧羊人的挥斥声,还有细小的说话声。
我伸个懒腰准备起身,赫然发现自己手臂被拉住。
伊稚斜趴在榻沿,眉心微拧,疲惫显而易见,好似在梦中也不安之极。难道,他……一直在这里陪着我?
长长的睫翼微微颤动,魔怔一般,我慢慢伸手欲抚上他的眉头。
指尖眼见就要碰上,他眸子陡然睁开,茫然看着我。我心中一悸!漏掉一拍,手一颤,立刻又抽回了手,努力正色对他笑了笑。“你、你醒了?”
“我醒了?”他微愣,伸手拂上我的额头,勾唇道:“说了一夜的胡话,还没清醒过来?”
梦中之境,恍若眼前。我脸色僵笑:“我……我说什么了?”
他眸光好似穿透一切,直达我内心,不安和忧虑皆是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
他抽手,随意淡笑:“没听清。”言罢便起身掀帘而出。
看着他面带浅笑,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我有些恍然,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少倾,阿伊丽掀帘而入,脸上带着喜悦道:“阿欢,你可算是好了。”
她将手中托盘置于矮桌之上,关切道:“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吧,快吃饭。”
我笑吟吟抱着阿伊丽,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嗅嗅,嘟囔道:“还是阿伊丽对我最好了。”
她无奈拍拍我:“呵呵,阿欢,你怎么又跟个孩子似的!”我扭了扭头,靠着不肯松手。
三叔说女孩子该坚强一些,可事实明明太过坚强,注定的不到疼爱。可能坚强太久了,碰到真心待我好的人,我便真心想依靠。
昏睡初醒,娇懒无力。
进食饮水过后,眼前一片清明。
“阿欢,给给给,快喝了它。”阿伊丽嫌弃的撇过头,皱眉将黑色的药汁递给了我。
眉心微动,伸手将药汁接过,抿了抿嘴,咬牙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水咕噜咕噜滚进喉咙和胃里,肠胃狠狠扭曲抽动。
咬牙忍住想吐的冲动。
阿伊丽看了一眼干净见底的银色碗,诧异:“阿欢,原来你不怕喝药啊?”
“嗯?我有害怕过喝药吗?”我疑惑,好像我从未表现自己害怕,她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害怕?”她睫翼忽闪,唇角翘起抱怨道:“你可是不知道,你昨夜可是发烧说了一晚上的胡话,我怎么给你喂药你都不喝,就是好不容易吞进去了,你不一会儿就又全都吐了出来,真是愁死我了……”
我像只小猫一样勾着她的手腕,蹭着撒娇:“是吗,我都不知道,辛苦我们家阿伊丽妹妹了。”
“咦!明明人家比你大,哪里是你小妹妹了?”她白了我一眼,有低叹一声,笑意悄然退去,“你可是不知道,后来是王爷一点点给你喂药,可你还是将药汁一点点吐了出来,王爷急得满头大汗,实在没办法便将药汁一点点渡给你。”
她说着说着,眼眸转向了我,我脸颊忍不住发烫,梦里母亲给我哺药,那么真实的感觉,原来是他!
顿时又羞又怒,我们就这样吻了?
更令我诧异的是他那么骄傲狂放的一个人,匈奴的左谷蠡王,他竟会为一个女子哺药?
阿伊丽认真地看着我,道:“阿伊丽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王爷待任何一个女人如此温柔,也从未见过他这么在乎一个人。阿欢,你难道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阿伊丽这般细细与我言说,目的显而易见。“我……我不知道。”我低头喃喃。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既然如此为什么此刻我的心跳动的这样快速,他眸中的光彩犹如湛蓝的湖水,波光粼粼。
“上马吧!”他翻身上马,勒马笑道。
心思陡然回神,我捏紧手中的马鞭,咬牙向上翻去,颤颤巍巍坐直身子,视线一瞬间广阔起来,心中相交于过去的胆怯,更多的是勇气!
若早知道伊稚斜这个“师傅”这么尽职尽责,我打死也不找他教授我马术。
从上了马背开始,没有一刻休息。整整两个时辰,我骑在马背上累得腰酸背痛。
我哀求:“能不能下马休息一会儿,我好累。”
“下了马背就会半途而废,不行!”
……
“伊稚斜,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们明天再练吧。”
“不行!”
……
“伊稚斜……”
一个眼神扫过来,我立刻收起可怜兮兮的模样,噤声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