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倾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霜素然把那件叠得规规整整的上衣从保险柜里取了出来,因为克倾的肩头已经能撑得起上衣了,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大,对他来说像是一件小型的风衣。
无论如何,霜素然不敢再拖了,她明白上衣意味着什么,既然主动飘向克倾,肯定是更高的神性安排,要尽快把他归还主人。
一直放在用驱络加固的保险柜里似乎会违逆圣灵,直到克倾穿上它之后,她悬在空中十二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倾儿,这个生日礼物喜欢吗?”她在为克倾系纽扣的时候问道。
“喜欢,母亲。”克倾的眼珠闪出母亲的容貌。
“那你要答应母亲永远永远穿着它,永远永远让它保持干净和纯洁,好吗?”她系上了最后一个纽扣,然后整了整克倾的衣领。
“我答应母亲,我会永远永远穿着它,永远永远让它保持干净和纯洁。”克倾黑黑的眼珠凝视着母亲。
霜素然使劲吻在了克倾的额头。
......
塔拉玛拉城。
克倾耷拉着头,沉浸在梦乡里。舞爵把他蓬松的头发拨来翻去的,用手掌猛推了一下:“起了,小哥。”
“舞爵,你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吗?”舞皇道,“我一直看在她只是个小姑娘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再放任其不管的话,只会破坏我们科考秩序,颠覆我们的传统。”
克倾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
“呃......一天尽是麻烦事,不过殿下,我一直在想传统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倒觉得融入新元素没什么不好,快也好慢也好,它都是舞蹈啊。”舞爵对着睡眼惺忪的克倾压了压帽檐。
“住嘴,你的穿着我就不是很满意。我和你讲过很多次了吧,别这么穿。你是不是也在学她的穿衣风格,绷得真么劲,那你干脆别穿了岂不是更好?”舞皇向她走去。
“尽管省事,不过好像也不太好呢,嗯哼哼哼......”她面对向她走来的舞皇笑道。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我的辅政大臣。我每次派你去阻止她的时候,你是不是只做做样子,接着就和他们玩在一起了?”舞皇抬起她的帽檐,逼到她暗琥珀色的眼球前,“这次要是不把她带来,你就要丢乌纱帽了,因为我最近已经对你很不满意了。”
“看来没得选了。”她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又把帽檐压了下去,转身向门口走去。
落正好打着哈欠推门而入,舞爵擦了一下他的肩。
“有时间洗个澡吧,臭剑士。”她补了一句,随后踩着楼梯当当当地下去了。
落咬了咬牙,并不理会。
采儿的小弟们忙疯了,手里的乐器都扔到了地上,四处乱抓寻找采儿的背包。
其实一个双肩背包,无论被丢在哪里一眼就能看到,但是他们明白老大要的是背包里那双帆布鞋,她视若珍宝的一双鞋。
被观众围起来的现场一片狼藉,小弟们慌乱地翻着自己的背包,看是不是装错了。有的甚至在自己的口袋里下意识地翻一下,尽管明知口袋是完全放不进去一双鞋子的。
他们怕的不是即将蜂拥而来追杀他们的士兵,而是老大的狂怒。被士兵追击已经习惯了,没有惊吓只剩下刺激了。
“喂!小姑娘,还跳不跳了,我等了好久了!”一个大叔踮起脚,扯着粗野的嗓门在人群中起哄道。
“闭嘴——”采儿气红了脸,大叫。
“哈哈哈......”众人享受着这群非主流带给他们的乐呵,谈笑不已。
人群中起了躁动,从最后面传过来,越来越近。采儿看见人海里开出一条道,一抹黑影正在走过来。
随着黑影的移动,人群的喧嚷逐渐变得唏嘘,当黑影完全清晰可辨的时候,就连唏嘘都没了,空间凝固了,或许时间都凝固了。
小弟们远远望见黑影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找了,收拾好了自己的乱摊子准备开拔,采儿还带着情绪愣在那里。
“老大,快走啊,来了!”刚才被踹飞的小弟拉了一下的采儿的胳膊。
采儿很不情愿离去,可是没办法,她也怕她。
黑影停住了,配合着众人脸上凝固的表情,她也凝在了原地。
不久她的整个身体在她闭眼的刹那变成一副素描画,纯黑白的、光影感很强的素描画。
素描画的线条感很是逼真,一根一根地抽离,一根一根地消失。接着线条在采儿面前若隐若现,一根一根地汇聚,那幅素描画自己搬了过来。随而素描画又变回了黑影,挡在了采儿面前。
瞬移!
“噢噢......哇......”众人惊叹不已。
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卷毛小伙子把烟从嘴里拿掉,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舞爵头稍稍偏向了那个方向,小伙子见状,提着裤子急溜溜地跑了,跑到最远处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栽在了地上。
“哼哼哼......”大家不敢大声笑。
“从这边跑!”采儿带着小弟扭头向相反的方向。
舞爵并没有追,张开双臂,头微低。她在运作着什么,又好像在蓄力。采儿和众小弟被什么东西撞到了,纷纷仰头后倒。
地面上开出一个圆圈,绝对标准的圆,把采儿一帮困在了里面。圆环出现时,众人也被吓得全往后退去。
舞爵还在运力,圆环在地面上拔地而起,形成一个圆柱。
圆柱是白光的颜色,和日光并无二致,它很显眼的原因是柱面上有涟漪,这些涟漪似棉花糖,似碾碎的奶酪渣,似白云似轻纱,翻滚交织在一起,在柱面上涌动。
舞爵把手臂放了下来,柱面上的涟漪不再翻滚,平息下来。即使这样,依然没有人敢靠近柱面。
“怎么了,宝贝儿,你今天看上去脸色很不好。”舞爵面对着仰在地上的采儿。
“我的鞋子丢了,除了这帮窝囊废,那就是我的一切了。”采儿爬了起来。
“那还真让人沮丧,没鞋子的话小屁股就扭不动了吗?”舞爵调侃道。
“脚会疼......我说,你这次来真的吗?”
“是呢,那个婆娘发火了,说小心你的乌纱帽,我已经对你很不满意了。”舞爵咧着嘴,做出很夸张的样子,学出舞皇的那句话。
“带我走就行了,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采儿的话被打断了,被那种重重的敲击声打断。
是玻璃碎的声音,从远处而来,不,就在附近。采儿和舞爵均随着众人晃动的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白衣刺手!”一个女人惊叫一声。
人群开始恐慌起来,声音特别嘈杂,都向广场的边缘——雪孤河边望去。
“他想对玛拉做什么?”大家叫道。
舞爵抬起帽檐,定睛一看,喏色三段!
他单膝跪在玻璃罩上,用拳头狠狠地砸着那层玻璃罩。玻璃罩已经出现了裂纹,藕断丝连,再砸下去会被彻底砸开。
一层玻璃普通人一拳都能打碎,喏色三段砸的不是玻璃,而是附在上面那层用来加固玻璃的高阶驱络。
从玻璃出现裂纹时起,舞爵就明白他的实力胜过高阶二层的舞皇,当然肯定也胜过高阶一层的自己。
随后她明白的另一件事更让她心头一紧:“难道那双舞靴就是我们要找的星兑物饰吗!”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搞明白一件事的时候,往往都迟了,于事无补。因为舞爵已经走不开了。
“快看,楼顶!”又有人喊道。
舞爵回头,大舞台背后那座建筑的顶端站着另一个白衣刺手,她更快地认出了他,比认出喏色三段要快得多,虽然他位阶低于喏色三段。
因为几天前,他像阴魂一样在葵花地上空追击她,导致她见了人就说那个魔鬼差点杀了自己。
他是喏色二段。
吓跑所有观众的并不是这两个有段位的白衣刺手,而是蜂拥而至的白衣守卫。
没人顾得上数他们到底来了多少,看见他们从各个街巷里、河岸上冲过来的时候,只是慌乱地跑开。
白衣守卫居然没有乱杀无辜,也许他们没得到相应的命令或者是根本顾不上。
每人手握一把短刃急匆匆地向舞爵围过去,吓坏的观众们从身边跑过时,他们甚至都没转一下头。
广场迅速被清零,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排开的白衣守卫,把舞爵施法造就的禁锢柱面和她本人围得水泻不通。
令人惊讶的是,观众并没有跑远,都猫在远处街巷的角落里偷看。
喏色二段直立建筑顶端一动不动,喏色三段还在狠狠地用拳头砸玻璃,所有的白衣守卫凝固不动,死死地盯着她。
除了玻璃碎开的声音,舞爵能听到的只有微风扫地而过的微擦,偶尔还有采儿小弟吸鼻涕的声响。
“你们就在这里面别动。”舞爵把帽檐压了下去。